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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板看王一鸣已经表态了,知道再怎么劝,也不可能完全达到目的了,心里就知道,这个王一鸣,看来是个不容易控制的人,和以前他所接触的大多数官员不一样,于是只好作罢,放长线钓大鱼,反正来日方长,只要他没有完全关闭交往的大门,一切就都有机会。对这个,刘老板有充足的心理准备。这样的官员,他也碰到过。一开始扭扭捏捏的,前怕狼后怕虎,给钱吧不敢收。送女人吧,他不敢玩。等熟悉了,了解了,建立了互信关系,你看吧,他们个个都是胆子大的不得了。你过了一段时间没有送钱,他还主动给你打电话。到了外地或者国外,没有任何顾忌了,他们就跟八辈子没有见过女人似的,一个一个,猖狂得要命。不让他夜夜做新郎,他还不满意。
见了多了,在刘老板心里,他也是一声叹息。看来还是老祖宗说的对,千里做官只为财。不是为了钱,谁还愿意那么辛苦,不断地开会啊,视察啊,有什么意思,人不是都一样吗,在世上活着,作为男人,谁不是为了票子、婊子,要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从王一鸣房间里出来后,刘老板掂着自己那两只没有送出去的金牛,悻悻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是近年来的第一次,他遇到了送金牛都不收的主。看起来这个王一鸣,还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一个人之所以有操守,是因为他有更远大的志向。刘老板相信,这个王一鸣,比着其他的官员,更有结交的价值。
刘老板走后,王一鸣坐在沙发里,反复看着他留下的这几样东西。虽然只是小小的几个盒子,但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的,都是闻所未闻的奢侈品。一盒烟,就要几千块。一包茶叶,就要几万块。现在的社会,真他妈的腐败。比着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我们的腐败程度,丝毫不逊色。
王一鸣想,把这些东西拿回家,让自己的父亲王春福好好享受享受,肯定得到的,不是表扬,而是严厉的批评。他会想不开,怎么现在这些有钱人,当官的,这么善于享受,糟蹋东西。一包烟可以买一袋甚至几袋子粮食啊,你们还是人吗?老百姓一年的劳动,还不够你们的一条烟钱。
这就是差别,社会分层的差别。
虽然我们名义上还是社会主义社会,但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的人,却已经有天壤之别了。有的人身家亿万,甚至几十上百亿;有的人却流浪街头,身无分文。有的人一天的花费,就够某些人一辈子的开支。作为一个来自农村,一个出身于农民家庭的孩子,王一鸣现在虽然是身居高位,但他有深深的负疚感。
看着这些奢侈品,这些自己不喜欢,不愿意要的东西,面对别人超乎寻常的热情,他没办法。你不收下,就好像对不起人似的,就逐渐会把自己和这个社会对立起来,大家会逐渐疏远你,你也就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了。所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钱可以不要,有些礼物,却不得不收。
他也知道,有关部门是心知肚明的。在中国为官,有特殊的国情。这里是人情社会,礼尚往来,逢年过节,你要是空着手到亲戚邻居家,就失礼了。所以,送礼是中国人的生活习惯。只不过在官场上,由于利益的关系,大家出手阔绰,超过了必要的限度,就变成了行贿受贿,性质就变了。
在中国当官真好,钱虽然不能收,黄金不能收,有价证券购物卡之类的不能多收,其他的,像名烟名酒,名贵保健品,高档衣服,化妆品,甚至是高尔夫球会员证,球杆之类的东西,就不好界定了。这些东西,都是价值惊人。一箱好酒,就是几万块。一箱好烟,有的就要几十万。那些名贵的中药材,像冬虫夏草之类的,更是贵得没谱,有的几根就要上万块,比黄金还贵。
所以有的聪明人,怕送钱官员们不敢收,怕查处,就送这些东西,看着不是送钱了,官员们收了,可以转换一个渠道,就换成钱了。省城里的大街上,到处都有这样的店铺,专门回收高档礼品。前几年查处的一个省的省长,光是冬虫夏草,就从他家里查出几十斤。听说他每天都要喝冬虫夏草熬的汤。一年下来,光是耗费的冬虫夏草,都需要上百万。真他妈的腐败透顶!
王一鸣家里,偶尔也有人送给他一点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关系非常好的朋友。没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不存在为别人办事的顾虑。像原来袁部长的秘书小林,当了京郊休闲大厦的老总了,一改制,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了,每年的薪水就是几百万。他出于感激王一鸣,逢年过节,必然要到家里看看,来的时候,顺便带些稀罕的东西。像这样的私交,王一鸣都收下了,顺便还可以开开他的玩笑说:“你小子现在是林总了,名副其实的资本家,大老板,现在也可以让我分享分享你的腐败生活了。”
小林笑笑说:“这算什么呀!不值一提。我能有今天,不全是你开导的结果吗!当时我要是一冲动,不给老头子当秘书了,还能有今天吗。”
休息到下午两点半钟,车队就准时出发了。按照计划,还要驱车六十多公里,到临近的金山县,看一看稀有金属开发情况。赵经天对这个感兴趣,想在当地收购几家企业,搞深加工,向国外出口。现在国际上稀土金属的供应,越来越依靠中国了。美国本来是稀土大国,但他们前几年,一看到中国的稀土开发一哄而上,大大小小的有了成千上万家企业,开发起来,争先恐后,恶性竞争,不断的自己人搞自己人,压低价格,卖向国外。
人家一看这样的情况出现了,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下令封了国内的稀土矿山,一律从中国大量进口,有多少就要多少,用不了的,先在地下埋起来,搞战略储备。反正中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知道稀土是未来高科技不可或缺的战略物资,制造各种高精尖的武器,都少不了这个东西,又是地球上不可再生的矿产。再过几十年,等中国的稀土挖光了,才明白过来,就晚了。
日本也是,反正知道中国现在是有矿快采,丝毫不考虑子孙万代,最喜欢的是票子,尤其是那花花绿绿的美元、日元,于是就开动印钞机,印了堆积如山似的票子,漂洋过海,来换中国人手中的各种物品,尤其是这宝贵的稀有金属。这个东西,日本没有,完全靠进口。为了多买中国的矿产,他们由国家出面,在资金上给予支持,进行战略储备。
搞了二十多年,中国才逐渐明白过来。感情是这帮洋鬼子,还和一百年前一样,对咱中国人一开始就没有安好心。所以才开始提出有序开发,整顿稀土金属市场,提高自我防范意思,进行必要的战略储备。最起码,要有一部分矿山掌握在国有大企业手里。
赵经天的这个天伦集团,就是秉承国务院有关领导的指示,要在稀土金属开发方面,做出一些大文章的。所以这一次,他也把这个项目作为考察的重点。
哪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车队刚行驶了十几公里,就走不动了,王一鸣看到,秦书海慌里慌张的赶过来,说:“实在不好意思,王书记,前面有山民挡路,看起来有几百人,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意外,实在是意外啊!请王书记放心,我已经通知市公安局的万局长,让他火速带领警力增援,防爆警察已经出动了。考虑到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也通知刘双城了,他们那里有个护矿队,有几百号人,个个也都是能打能斗的好汉,他保证,二十分钟以后就到了,王书记你就在车上等着,很快路就能疏通的。”
王一鸣一下子楞住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第一次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视察时,竟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况且身边陪同的还有个赵经天,处理不好,给堵在路上,或者被当地的老百姓认出来,三下五除二,把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想走也走不了,就成笑话了。更坏的可能是,群众一旦失控,群情激奋,闹出什么群体性事件,把自己打一顿,或者把自己的车子掀翻,新闻媒体一报道,那极有可能,成为全国性的笑话。
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这几年,因为拆迁,上访,群体性事件屡屡发生,愤怒的老百姓对于官员的一再推诿,忍无可忍,于是就堵塞公路,掀翻汽车,痛打官员,甚至焚烧乡政府、县政府的事情,屡见不鲜。干群关系,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说是空前紧张,似乎也不过分。
况且现在,自己还是个副书记,其实是没有什么实际行政权力的。老百姓提的要求,你解决不了,他们也不信任你。你下去干什么?你又能向老百姓保证什么?这和自己当市长的时候不一样,那个年代,老百姓对官员还是有信任感,还抱有希望,怀有期待。你当官员的,做出一副低姿态,到老百姓家里,坐一下,聊一聊,听一听他们的心里话,他们就非常感动了。中国的老百姓,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啊!你敬他一尺,他会敬你一丈的。
而现在,又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时代变了,官员的作风变了,工作方法蛮横,粗暴,不再把老百姓当回事,动不动就动用专政机器对付老百姓,什么武警,警察,防爆队,一个个头戴钢盔,手持盾牌,荷枪实弹,把老百姓当成了犯罪分子。
老百姓呢,心里由怨生恨,对官员们的作风是气得七窍生烟,心里随时都要淌血,平常里你是看不出,因为老百姓怕事,自知一个人,斗不过当官的。但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聚集起来,人多力量大。所以现在的老百姓,一旦爆发群体性事件,难看的就是当地官员了,因为影响大,有新闻媒体介入,你一下子又抓不了那么多的人,只好妥协,答应老百姓的条件。老百姓也就抓住了当官的这种心里,怕事情弄大,怕新闻媒体曝光,自己的乌纱帽弄丢了。他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和官员们斗争。
王一鸣沉思了一分钟,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是不适宜下去协调的,再说当地的官员都在,他们熟悉情况,这也是他们份内的事情。自己这个时候下去,老百姓以为来了个大官,为他们说话,会要价更高,事情会更不好办。于是就问秦书海:“这些老百姓,到底反映的是什么事情啊?
秦书海说:“都是老黄历了,还是刘双城那个公司,多年倾倒矿渣,导致当地的许多小河小沟淤塞,到了雨季,经常是山洪暴发,冲毁了村民们的许多房屋。他们的矿井,也导致周围的几十个村庄,地面下陷,开裂,村民的房屋也受到了影响,有的好好的院子,就陷下去一个大坑,房子有的东倒西歪的,村民们反映好几年了,要求补偿,双方对补偿的数额,一直达不成协议,一拖再拖,年年出问题。这些村民也是,动不动就把路给堵死去,谁也不让过,耽误企业的正常运转。我们市里也出面协调过,但还是钱的问题,刘双城不愿意出更多的钱,财政上又不可能替他背这个包袱,于是矛盾越积越多,才时不时的出回事。这一次他们是预先得到了消息,知道省里来了个考察团,所以才突然把路堵了,他们就是想借助省里的领导,压一压刘双城,让他多放点血。你放心,我们政府不出面,刘双城自己就可以对付他们了,对付这帮不讲理的老百姓,还是刘双城有经验,他的护矿队一到,你就看吧,这些山民,保准跑的比兔子还快!”
王一鸣说:“记住,不要使用暴力,对付老百姓,要好好的做思想工作,他们的要求,要先答应下来,让他们把路先让开,车上有我们省里从北京请来的客人,耽误了客人的行程,就失礼了,我们的老百姓,应该识大体。”
秦书海嘴里答应着:“好的,好的。”心里却在说,我的大书记,你就说的好听,有本事,你下来试试,这些老百姓,也不是吃素的啊,他们是软硬不吃啊!你要是和他们谈心,来软的,你今天下午就别想离开这个山窝窝一步。
从王一鸣车子边退出来,秦书海和市长刘汉基,一边走,一边安排身边跟着的县委书记钟子明和县长胡润东,让他们到前面的老百姓中间去,先安抚老百姓,稳定他们的情绪,在刘双城的护矿队没有到达之前,一定要千方百计,稳住事态,不能让他们呼啦啦的把王一鸣和郑天运的车子全围住了,更不能出现掀翻领导车子的事情,那样影响就太大了。
钟子明和胡润东看今天在自己的地面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早就是惶恐万分了,如果再发生了王一鸣的车子被掀翻的事情,那他们的责任,就更大了,这顶乌纱帽,就全部报销了,于是就豁出去了,在身边几个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了前面的群众中间,假模假样的安抚他们,拖延时间。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二十多分钟,透过车窗,王一鸣就看到,后面一路烟尘,快速开来了四五辆越野车,紧跟着还有几辆大轿车。车子刚停稳,就迅速下来清一色的男青年,都是黑色的服装,白色的手套,每人手里一根两尺足有的橡胶棍。他们从王一鸣的车子两旁呼啸而过,看着有一百多号人。个个动作敏捷,争先恐后,几分钟过后,就扑到前面几十米外的人群里。
一时间,整个山谷里,鬼哭狼嚎,喊打喊杀声传的老远,山沟了,树林里,到处都是奔跑的群众,他们有的跑掉了鞋子,有的扔了手中的家伙,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快跑,快跑,只要不落在这些流氓黑社会手里,今天就是又躲过了一劫。
刘双城站在马路上,两手插在腰间,看着四散的人群,和自己手下如狼似虎的一帮弟兄高声叫喊着:“给我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死就行!回去我发奖金,好好犒劳大家。”
前后只有几分钟,整个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前面的开道警车马上就启动了,后面的车子,依次通过。王一鸣坐在车里,看着田野里四散的人群,和追逐的流氓,心里是五味杂陈。简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只觉得,自己也是有罪的人,对老百姓的处境,他无能为力,有一种水牛掉井里,有力使不上的感觉。老百姓的苦楚,要求,问题,他解决不了,他帮不了他们。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听过的戏,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自己现在还不如那个七品芝麻官。人家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自己,现在连这个都没有,因为你现在即使辞官,也于事无补。
这个世界真是让人无奈,就是好人,有时候你也身不由己。
赵经天这一次,算是开了眼界。他没想到,在这个经济落后的西江省,民营企业的势力,竟然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不仅有几亿十几亿几十亿的财富,还有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他们有钱有势,当地官员都奈何不了,真是典型的恶霸啊!这才改革开放多少年啊,社会竟然演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些矿老板,简直可以说的上是土皇帝了。比自己这个国企的大老总,风光得多啊!
王一鸣沉默着,他想起和魏正东聊天时说的话。
魏正东说:“中国社会,有一种流氓文化,深入骨髓。一旦权力失控,在基层,就会和黑社会同流合污。基层政权的黑社会化,一直就是中国社会动荡的根源之一。现在我们党的执政能力,一天一天,在基层显示的是削弱的趋势,权力失控,民间都笑话,说我们现在是政策出不了中南海。究其原因,就是我们党的基层组织基本上涣散了,没法组织群众,群众也不信任党的基层组织了,有时候甚至在群众眼里,共产党还没有黑社会有效率。所以在基层,黑社会蔓延的势头很猛。当地的官员,由于和黑社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心甘情愿,充当他们的保护伞。这样的社会,是非常危险的。长期下去,人民就会绝望,社会就会动荡,整个政权,也有被颠覆的危险。毕竟失去了老百姓的信任,任何政权都是不可能长久的。”
车子一路开进,前面的路上,每过一段路程,都可以看到头戴钢盔,手握钢枪的防爆警察,站在路边。这肯定是秦书海的安排,他怕中间再生什么事端,干脆把市里的防爆警察,安排在车队经过的沿途,加强警戒,不能再出任何问题。
刚才在电话里,秦书海还对公安局的万局长,冷嘲热讽了一番,说他工作做的不细致,让他在王一鸣面前,丢了面子,公安局要为此事,做出深刻检查。确保今后此类问题,不再出现。
万局长风风火火,带着上百人的防爆警察,赶到半路上,就接到通知,说堵住的路已经通了,让他们防爆警察,站在路边,沿路警戒。
万局长听了秦书海好一通损,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心里说:“他妈的,老子就成了给你们专职擦屁股的了,都是你们不处理好和村民的纠纷,偏袒这些不要良心的矿老板,才弄得这么被动。公安局现在成了消防局,到处是火,到处要救火,对群众不能使用武力,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成了典型的受气包。你们倒好,钱收了,老板相宜了,得罪人的事,全部丢给了我们公安局。这工作干的,真他妈的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