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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8。
离下班还有两分钟。筱于瞥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脸上终于带上点不明显的笑意。
回家先遛一圈小熊,再带他洗澡驱虫;晚上要不就吃炸酱面,正好家里有挂面;明天放假该回趟家了……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神游天外,却一点也不妨碍手指在键盘上利落翻飞。
17:30。
最后一秒,筱于终于舍得收起她爱岗敬业的人设,鼠标挪上关机键。
“本周六……”——企业QQ群恰好在这时弹出一则消息。筱于带着不太好的预感点开,面上毫无波澜,心里恨得骂娘。
“本周六正常上班,收到请回复!”
办公室里的同事顿时嚎成一片,两两抱头痛哭。可社畜的本分摆在那里,再不满意也只是无关痛痒地哼唧两声,更精彩的骂词全憋着靠眼神交流。
筱于没掺和进群体哀悼活动,面无表情地关了电脑收拾滚蛋。
照旧是堵了一路,一刻钟的车程硬是拉扯成半小时才到的家。
被迎面扑来的狗子口水袭击一番后,筱于屁股都没来得及挨上板凳,就又牵着“小熊”出门了,再过了大半个小时才回来。回来时手上除了狗绳还多出个红色塑料袋,看得出是菜市场通用的那种。
“小熊”是筱于养的狗,一只比熊。
小熊的底子不差,乍一看是挺讨喜的,只是眼窝处两道泪痕又深又浓,7分的美感硬生生坏了3分。不过狗才不在意这个,长得不好看又不影响吃好吃的。
筱于换好鞋,蹲下身解开狗绳。一解开,她就立刻有经验地一把摁住躁动的狗子,拿起鞋柜上放好的湿纸巾,迅速擦干净四只狗爪。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半点滞涩也没有。
料理完狗,她这才有功夫料理自己。拿起袋子进厨房前,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19:50,她的晚餐还没着落。窗外透进来一两点路灯的亮,刺得她恍惚了那么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就被扑过来揪她裤腿的小熊打断了。
筱于回过神,拿出袋子里的胡萝卜、黄瓜和鸡胸肉,依次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来,该焯水的焯水,该切丝的切丝。
等到白煮的鸡胸肉也成了丝儿,她就开始煮面了。
这空当儿她也没傻站着,而是把碗里的鸡丝拨了一半出来,拿出去倒进狗盆里。
等她拌好一碗鸡丝凉面再出来时,就只看到小熊把尾巴甩成了飞速旋转的风扇叶,狗头已经埋进碗里是彻底看不见了。
她认认真真地开始吃面,凉面丝丝缕缕卷进胃里。尽管她早就饿了,对待食物的态度也很端正,最终却没吃下多少。
碗里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她放下了筷子,起身去冰箱掏出一听可乐。
这才三月份,实在不是吃凉面的好时机,窝在沙发里喝可乐的筱于后知后觉地想。
屋外面车水马龙夜灯俱亮,屋里面一人一狗寂寂无声。她垂下眼睫,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腿上的小熊捋毛。
也许不是不知道今天的晚餐不合时宜,只是身体里似乎窝窝囊囊塞了一团,直堵到了胃袋,搅得她只想顺点清爽的进去。
炸酱面什么的,算了吧,太腻。
不知道这人发着呆在想什么,只觉得她手里那听可乐跟喝不完似的,一口一口跟小酒似的竟然喝到了深夜。
等她终于舍得起身的时候,狗子都睡着了,压得她半条腿跟老电视机闪雪花似的麻。
囫囵洗了个澡,关灯睡觉,一天又这么翻篇了。
筱于就姓筱,并不是什么简称。
只是这个姓氏百家姓里没有收录,日常也十分少见,所以这名字总是十分容易被人记住。可惜她本人不争气,并没有独特的气质秉性来和这姓氏相配。
她的履历清白干净,性格循规蹈矩,生活乏善可陈。
把她出生到现在25年来的事迹边边角角全抠一遍,也找不到明显与众不同的那一点来。到头来能让人留下印象的,也仅仅只有她不那个不太常见的姓氏而已。
她读书,然后毕业,然后工作,再然后日复一日。
她无声无息地自我消化了青春期的苦闷和蠢动,成年后的无措和迷茫,十分自觉地戴上了社畜的面具,一点不让人操心。
她似乎也很认命,安于被这平凡的寂寞吞噬掉手脚,做一条没鳍的咸鱼。
又是一个艳阳天,窗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栽了株桃树,这两天也渐渐开花了。
筱于扭扭僵硬的脖颈,手指还搭在键盘上没有动,愣愣地盯着那棵孤零零开花的桃树。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这样一辈子了……
她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工作。电脑右下角却突然弹出一条新闻,看标题似乎是这次双色球的开奖信息。
她心里一动,打开自己办公桌的第一层抽屉,抽出那张淡粉色的奖券,同时右手已经点开了那条新闻。
她习惯性先自嘲和警示一番,以备降低待会儿的失落感:你最好熄了这种投机倒把的小心思,自己什么运道自己心里没数吗?真以为这种好事儿会落你头上呢,花两块钱买个小苹果啃它不香吗……
!
!!
香……香了?!
筱于盯着屏幕上7个数字,瞳孔发生了地震。那7个数字和她手里的,竟然分毫不差,一模一样!
她整个人似乎由内而外裂开,浑身如坠冰窟,冷气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噩耗。
如果你这一生从没有得到过来自任何人的、尤其是命运的青睐,那当幸运降临的时候,你就可以理解她此刻的恐慌。当这恐慌逐渐退却,喜悦才会不显山不露水得漫出来。
只是还没等狂喜冒头,就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于工你这是怎么了?不开心啊这是?”对面的同事小张探过头询问,看起来颇有点小心翼翼。
他这问话似乎触到了什么开关,让筱于下线的脑子瞬间又启动了。
瞒着!骗他!不能说!——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这样狂吼,盖过了其他所有乱七八糟的叫嚣。
她微微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缓缓说道:“没事,前男友请我去喝结婚喜酒。”
这样落寞的语气再配合刚刚凝重的表情,简直完美地挑不出一丝错来,可以直接转行去做剧情指导。
年轻的小张显然也没有任何质疑,尴尬又同情似的看了她一眼,讷讷地扯出个安慰的笑,“那啥,节哀啊于工……”
于是筱于不再说话,闭着眼靠上椅背,默默消化起所有的惊涛骇浪。
成年人的默契十分简单,小张懂事的退回了自己隔间。
她独自调整呼吸了良久,终于把那些冲动和想法都摁住,才又再睁开眼。这次她的眼睛,迸出了从未有过的兴奋……和野心。
她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了一圈,确保了暂时性的独立和安全,然后又看了眼时间——3月15日上午10:26。
这注双色球是在3月14日买的,地点就在公司对面的福利彩票店。
当天办公室的同事们照往常一样讨论生财之道,照例也没讨论出什么名堂。只是话题的最后,有人提议每天买一注双色球,没有生财的能力,就去试试生财的运气。
她忘了自己当时的想法,也许是嗤之以鼻,但也许心里有过意动,不然何以解释她鬼使神差的踏进了从未去过的彩票店,还斟酌着写下那七个数字。
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机遇来了,她想抓住。
筱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捋顺接下来要做的事。然后她微微颤抖着手,打开网页。
还没等她输入问题,电脑就在首页自动推荐——“双色球奖金申领细则”,着实吓了她一跳。
这是个信息时代,伴随着便捷而来的是个人隐私的丢失,这让现在的她胆战心惊,喘不匀气。
筱于再三深呼吸,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链接。
页面跳出双色球奖金申领的规则:双色球的领奖时限是自开奖日起60个工作日内,过时作废。一等奖中奖者,需持中奖彩票和本人有效身份证明,在兑奖期限内到各地省中心验证、登记和兑奖。
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两遍后,筱于关闭了网页,然后彻底清除了搜索历史记录。
2008年3月15日,这是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极其普通的一天。但对筱于来说,她的人生的春天,是从这一日正式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