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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神秘秘,切!
徐不弃随手抽了根茅草叼在嘴里,双手一摊,仰身倒回他那茅草堆上。鼻子里闻着烤兔肉的焦香,思绪随尘飞舞,一会想村里的小伙伴们怎么样了,可曾发现他的离开,一会想这趟出来不知道多久才回去,早知道就让娘把亲事先订下,隔壁村磨坊主的三闺女翠姑,长得又机灵又讨喜,他早看中了,娘肯定也喜欢。对,还有娘!圣人云,父母在不远游,为什么娘反而非让我跟着师父出来?还说一切必须听师父的,否则断绝母子关系,如此严重,何至于?莫非……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地把心里话说出口:“莫非师父其实是我亲爹?”徐不弃也就是胡乱猜测,本属自言自语,却把坐在对面烤兔子的老道吓了一大跳,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的:“小子胡说八道什么!”瞧他那架势,恨不得要把正在烤的兔子甩在徐不弃脸上。徐不弃着实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老道竟有如此激烈反应,与多年来惯见的闲云野鹤般随性相去甚远,不由莫名其妙:“我乱说的。”
“这能随便乱说!万一被旁人听去,岂不要非议贫道乃衣冠禽兽,不配当出家人?”
“……不至于吧。”徐不弃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泄气地应道:“再说,荒郊野岭的,有谁听见?我娘没头没脑的非要我跟着您出来,就算不能说去哪儿,但也总得有个理由吧,省得我天天云山雾罩的。”
“那也不能说说我是你爹,要遭雷劈的。”
徐不弃扯扯嘴角,正想笑老道荒谬,哪有一句话便要遭雷劈,谁知道他才张开口,尚未来得及说出头一个字,房顶上骤然传来好大一声炸裂巨响,二人俱是一愣,徐不弃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从草垛上跳起来,他头一个反应,便是四面漏风的破房子终于要垮了,想要赶紧往外逃,可一对上老道那玩味的眼神,嘴角一丝坏笑,才发现不对劲,把双手放下往屋顶一瞧,人家破归破,倒还是好好的,丝毫没有要倒的迹象,那么方才是……
老道朝屋外努努嘴:“响雷了。”
啊?!
徐不弃不可置信地三步并作两步奔至门边,手扶门框朝外猛看。时值三伏,正是入夏以来最热的时候,白天日头高悬,大地像顶着个火炉,火焰炙烤地上每一寸,一点儿风都没有,热气蒸腾,举目望去,哪里都覆着一层白灿灿明晃晃的金光。
“不可能吧,三伏天打雷,还是旱雷?”徐不弃长到十九岁,只知道夏日下雷雨乃平常事,不知道还有打旱雷的:“瞧外面这天色,不像要下雨呀。”他还伸出头,往空气里仔细嗅了嗅。
“别嗅了,就是旱雷。”应该是兔子烤好了,老道把火灭掉大半,催促徐不弃:“不饿吗?吃吧。”
徐不弃又奔了回来,在老道对面坐下,撕下一块兔腿,照例先献给师父,老道依旧摇头拒绝,从行囊油纸包里掏出一张饼,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此也属徐不弃不解之处,按说老道都杀生了,为何还坚持不沾荤腥。不过他得先解决目下的疑惑。
“师父,您不觉得怪吗?这时节哪有干打雷不下雨的。”
“这雷啊,就不是老天爷打的,当然不会下雨。”老道一幅老神在在,见多识广的模样,徐不弃又来劲了,嗖一下窜至老道身边,挨着坐下,被老道嫌弃得让他稍微离远些,别让口水和油星溅过来。徐不弃嬉皮笑脸地挪了挪,半是讨好半是哀求地说:“师父,好师父,您老人家又有什么好故事了?”跟着老道披星戴月赶路,一路走来,最有意思还属他所说关于道门、江湖之种种见闻传说,这个宗那个宗的,还有什么三年一次大醮,各大掌门掌教闭门论道,可有意思了,听得他一片心驰神往。
老道并不急着讲,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听,观其神色,似有所得,徐不弃学着聚精会神听了又听,却只听见蝉鸣,正疑惑呢,老道说话了:“小子,你走运了。”说话时神色严肃,神情凝重,眉头紧锁,从老道脸上,徐不弃是真看不出自己哪儿走运了,又走的是什么运。
“啊?”
老道不搭腔,少顷,方得意拈须,笑对徐不弃道:“有它助阵,小子,咱们的事有着落啦!”说话间,老道显得十分兴奋且跃跃欲试,徐不弃更是摸不着头脑:“师父,您别总是神神秘秘,我都被您搞糊涂了。您方才究竟在听什么?”
“不是听,是感受。”老道纠正道:“天地万物如一弦,弦动,则风动、则水动、则气动,余波袅袅,影响无穷。你的吐纳练得不算好,加上道法只掌握了些皮毛,说白了灵台未明,因而感受不到。”天地如弦,乃老道头一回讲,徐不弃懵懵懂懂的,只听明白自己的吐纳练了十来年,依旧练得不咋地,脸上忽地发红,继而微微发烫,不敢接话,赶快啃了一大口肉,假装嘴巴正忙,好在老道不甚为意。
说起来,他在徐不弃心中,打从第一面开始,从来就不是严师,虽不至于爱学学,不学拉倒,却也与严格督促相去颇远,因此徐不弃的窘迫不好意思也只维持片刻,须臾间便恢复了安定。
“师父,咱们还有多远的路要赶啊?”
“不急,改个道,师父我送个礼物给你。”
礼物?
徐不弃且喜且疑——好端端的,送什么?
“鸡。”
“鸡?!”手上的兔肉险些掉地上。
“金鸡。”怕徐不弃不相信,老道特意咬准发音,一字一字的从口中吐出来。
若非已经站在鸡舍跟前,徐不弃依旧不能相信,师父买鸡送他做甚?不是赶路吗,养什么鸡?
鸡舍不大,有多少只鸡一眼已经望全。老道正与鸡舍主人——年约六十上下的婆婆讨价还价。徐不弃听见那婆婆说:“奇了,我家养的小公鸡前两天头一回开嗓,道长是如何得知?连时辰都说得准。”
“修道之人有所感应,可见是我与它的缘分。”老道笑呵呵地:“因此愿出这个数,向您买下。”说着,老道伸出三根手指。
婆婆犹疑着说:“三十钱?”老道摇头。
“三百钱?”
老道继续摇头,一见及此,徐不弃与婆婆俱大惊失色,失声齐呼:“三两银子?!”
一两银子是一千钱,三两银子那就是三千钱,在镇上租赁一间不错的临街二进两层房子,月钱才不过二两,一只鸡,值三两?!好你个老道,瞧不出你竟是个富家翁!既然有钱,俗话说穷家富路,为何不是投宿大车店,就是随便找个破庙破房子将就歇息?徐不弃气愤又埋怨地捶了两下背,仿佛睡了十九年石炕,干惯农活的身子,因这半个月来的劳顿,一下子变得娇弱起来。
婆婆则连连后退两三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使不得,道长!莫说这鸡不值三两银子,咱平日也算爱拜神好修缘法的,岂能收您的钱,您要瞧上哪只,拿走便是。”
“不不不。”老道手脚麻利,谁也没看清他是从哪里掏钱,他已经把钱握于手上,硬塞到婆婆手中,嘴上还说:“您是有福之人,所以老天爷送您一个宝贝,您就该拿这钱。”
婆婆拿着钱,还也不是,收下也不是,神色为难,最后方拿定注意,打开鸡舍走进去,一阵鸡飞狗叫后,婆婆拎着一只半大公鸡走出来,举至老道跟前:“道长请看,您要的可是它?”
徐不弃定睛一瞧,小公鸡堪堪长成,头上鸡冠耸立,鲜红欲滴,身上彩羽鲜亮,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双爪锋利有力,不由心中喝彩:好鸡!
话虽如此,徐不弃依旧不认为它值三两银子那么多。
“师父,您是不是没买过鸡,它哪儿值三两?”徐不弃双肩背着装小公鸡的背篓,一边大声抗议:“既然您有钱,今天睡点好地方,吃点好酒好菜,行不?”
“不行。”老道走在前面,头也不回:“这鸡吃鲜蔬谷粟长大,喝山泉水,闻不得荤腥烟火气,往后为了它,你也得忌口。”
“啊?这……只听说鸡为人食,没听说人得迁就鸡!”
“小子懂什么,它是灵鸡,身上系着你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