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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不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老道一边喝水瞟了他一眼,无所谓地说:“坐吧,没事,真不是你想的那个东西”指了指身下的土丘:“是道士起坛后留下的,充其量算祭台。”
徐不弃一听,心中稍定,试探着踢踢脚下的土:“起坛还需要事先夯台?大场面啊。”
“不算大,”老道煞有其事地连连摇头:“比这大的场面多了去了,这点土台子算什么。”徐不弃听了顿时来劲,立马挨着老道坐下,又是哀又是求,一声声师父老人家喊个没完,非要老道给他讲讲江湖上的故事。
“最好是跟神仙有关系的。”
“神仙?!”老道嘿然一笑:“想什么呢,傻小子!我要是能见着神仙,早已得道飞升,还能收你这个徒弟?罢了罢了,神仙是没有,但江湖上各种门派、规矩可以与你说说,反正你早晚该知道。”
“师父请讲!”徐不弃兴致高昂,乖乖坐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老道看,似乎比天上星辰还亮。
老道清了清嗓子,掏出火石与烟袋,点上一杆烟,深深吐纳了一口,在夜风吹送下,慢悠悠讲解起来。
“天底下道门林立,各家有各家的独门心法,各家有各家所长,但只要追究起来,可以说道法以真元为宗,道门根脉皆出自真元宗。”
“这么说,真元宗乃天下第一喽?”
“可以这么说,而这天下第二则为神乐宗。神乐宗创立时间不过一个甲子左右,却能与道门祖庭真元宗比肩,你可知为何?”
徐不弃诚实地摇摇头。作为一名在僻远乡村长大的少年,对他而言,世界就是村里加上镇上这么大而已,师父口里的这个宗那个宗,犹如天方奇谭,闻所未闻。老道也料到徐不弃不懂,因此并没有考下去,而是自问自答起来:“说起来话长。修道,为的是证道,其次才是得道。证道之法,在神乐宗出现前,普天之下,只有真元宗一条路可走。对于真元宗,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欲证道就只能走真元宗指定的路。”说到这,老道有意识地停下来,提示般望向徐不弃,同时又深深抽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在月色里蒸腾。徐不弃早就听明白了老道的言下之意,兴奋地接话道:“想必是神乐宗修炼之法与真元宗截然不同?”想了想,又说:“这么说真元神乐两宗彼此互为对手,是不是经常针锋相对?像从前我在书塾上学,学里有个住在村西头的姓曾的小子,咱俩成绩差不多,文章水平差不多,因此看对方不大顺眼,有时还会故意打起来。”
“这个嘛……”烟杆上被点着的烟草冒着一闪一闪的火星,在漆黑的夜里就像萤火虫,半明半昧地映照着老道若有所思的侧脸:“看对方不顺眼,也许。动手,则不曾有过。神乐宗掌门——逍遥老人原来是真元宗的弟子,天赋英才,顿悟殊法,这才另创别派。两家本为一家,旧情仍在,同气连枝,相处向来和睦。”
徐不弃不相信,他虎着眼:“一山不容二虎。听您话里意思,神乐宗大有取代真元宗之势,两家还能和睦共处?我不信!”
“你懂什么?能混到那份上,不是神仙,起码也近似神仙。像那逍遥老人,何等厉害的人物,还有真元宗掌门,你小子可知是谁?”
徐不弃瞧老道一脸神秘兮兮的,摸不清他的葫芦里打算卖什么药,嘴上偏要逞强:“您已经说了,真元宗掌门嘛。”
“嘿!我要说的是这个吗?人家是当朝国师,国师!号称两京法主,你知不知道?”
徐不弃如遭雷劈,呆立当场,嘴巴张大得仿佛能吞下拳头:“国国国……国师?!那岂不是”他悄悄地指了指头顶星空:“能上达天听?”
“你以为呢。我啊,就不该让你在小村子里呆这么久,都成啥样了,整个一孤陋寡闻,乡里乡气。”老道恨铁不成钢,徐不弃却没有把他的话都放心上,因为他已经被其中一点吸引全部注意力:“师父,您早就想把我带出来了?”
“还不是你娘不乐意……算了算了,往事已矣,还看今朝。”老道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杆往地下随意一磕,顺便举起随身的葫芦,仰头喝下数口水,催促道:“继续赶路。”
“好嘞!”
兴许是听过老道这一席话,白日里投宿休息时,徐不弃竟做起梦来,梦里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一时梦到自己穿上上好道袍,修行打坐,一时又梦到一处豪宅里杀戮纷纷,碧绿湖水尽染成血色,最怪的是梦到一位年轻姑娘,飘飘然如神仙下降,偏偏说话声音嘶哑,恍若百岁老人,徐不弃感到奇怪,正欲踏前看得更仔细些,忽然斜里贴面旋转飞来一闪着七色光彩的弯刀,他大惊失色之下,急忙转身避让,谁料脚下一空,浑身猛然一震,整个人便忽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
可能动静太大,木板床咯吱做响,把隔壁床睡着的老道弄醒了,迷迷糊糊地说:“不好好睡觉,闹什么呢?”徐不弃懒得穿鞋,光着袜子直奔向老道,嘴里急急地说:“师父,我做了个梦!”
“做梦?哎呀……”老道不耐烦地拿被欲遮住头脸:“是人都会做梦。”不料被徐不弃一边拉住:“不是,梦里有人要杀我,女神仙要杀我。”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老道不耐烦地嘟嘟嚷嚷,硬是把被子从徐不弃手里扯走,徐不弃徐不弃,名副其实不放弃,继续心有余悸地回忆道:“真的是女神仙,就跟画像里的仙女似的,声音却很古怪,像……像老婆婆。对了,我还梦见一处宅子,特别豪华,我从未见过,宅子里有一群穿蟹青色衣裳的人在胡乱杀人,特别可怕!”徐不弃的一只手放于老道的被子上,忽觉被子下的身体一动,随后老道从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两眼聚光地盯着他,正色道:“你方才说,谁要杀你来着?”
“女神仙。”
“用什么杀你?”
“弯刀。”徐不弃又仔细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补充道:“形似新月,闪着七色光的弯刀。”
老道听完坐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念念有词,徐不弃竖起耳朵努力听,只听见他说:“不应该啊……不可能记得……确实是月经轮没错……”
“月经轮是什么?”徐不弃好奇心大作:“要杀我的弯刀叫月经轮?”本以为老道会向他说明,岂知老道白了他一眼,重新躺下,把被子盖过头:“做梦有什么可说的,你要睡便睡,不睡出去,少打扰我。”
遭了老道的冷水,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没劲,正如师父所说,梦罢了,不荒唐还算梦吗?徐不弃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几个翻身后重新会起周公。这一觉,便是睡到五脏庙敲鼓不止方才转醒。
师徒俩白天休息,夜晚赶路,走着走着,逐渐远离人烟,徐不弃连续第三天在荒村里休息,他睡了一觉,下午醒来,老道已经在屋内堆柴火烤起野兔,徐不弃盯着被开了膛的野兔,老道自诩出家人不沾荤腥,因此这是老道专门为他烤的,又惭愧又不解忍不住问道:“师父,咱们究竟要去哪里?”
老道头也不抬,专心烤兔子,只说:“终于问了,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不过即便问了,也不会有答案。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为了你好,哪怕一个字我也不能透露,一切全凭天命。只要记住,但凡你师父我在的一天,绝对护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