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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晴。
朴素的马车沐浴着朝阳,从长宁坊出来,驶向南城汉王宫。
车厢内,穿了一身儿玄色暗纹常服的陈胜,支着右腿斜倚在精美的青铜凭几上,左手按在腰间的纯钧剑剑柄上,闭目沉思着。
昨夜,他借二月二大地复苏、万物萌发的盎然阳气之助,一举踏破《九转还真功》的六转关卡,冲上七转!
武道境界也随之水涨船高,踏足后天圆满之境,距离先天境,已只剩下一步之遥!
这里的一步之遥,不是任何修饰手法!
就是字面上的意义:一抬脚就能跨过去!
不!
准确的说,陈胜连脚都用不着抬,他只需要放开对内力的压制,经脉中奔腾的雄浑内力,就会将他推入先天境内。
毕竟他的任督二脉早就已经打通了,之所以会在后天境盘桓这么久,只是因为身体和内力没有达到可以承载天地元气冲刷的地步。
如今已经达到这个标准了,他只需要往前一步,连同天地二桥,接引天地元气入体。
不消三两日,他一身雄浑内力就能在天地元气的冲刷下凝练为真气!
他现在有犹豫的就是,到底是见好就收,直接七转就冲上先天就算了,还是继续梭哈,冲击《九转还真功》的八转和九转!
以他将这门武功推演到七层的心得与经验,这门武功越修行到后边越难,越修行到后边进度越慢。
他在有系统优先校正修行路线、自身奇经八脉早已畅通无阻,满级服食炼养术嗑补药如颗黄豆这三大优势的加持下,从一重修行到七重,一共用了七个多月。
而昨夜在《九转还真功》突破到第七转之后,他也试着修行过,给他的感觉就是……要是继续修行下去,可能第七冲八转的用时,会比一转到七转的用时加起来还长!
在此期间,一旦有任何意外情况逼着他不得不放弃冲击八转,直接跻身先天境,那都将代表着他花在七转冲八转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付之东流了……
所谓付之东流,并不是说中断了七转冲八转后,先前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所获。
而是那点收获,相较于他现在就晋升先天境后同样的时间所能获得的收获,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这就好比同样的利率、同样的时间,一万块钱的利息和一百万的利息,有可比性吗?
这就是陈胜会感到犹豫的原因……
毕竟今年,一定又会是战火纷飞的一年,谁也不能保证一定不会出意外不是?
可要说就此放弃,他又有些舍不得!
《九转还真功》作为幽州军最强后天功法,立意极高、野心极大!
《九转还真功》通过千百次近似于散功的特殊修行方法,将自身的内力散入肉身每一丝血肉中,逐步刺激血肉适应、吸收、吞噬这些内力,等到肉身中的内力浓郁到一定程度后,再用特殊的浓缩手法,倒逼内力拔高品质,从而达到内力与肉身齐头并进的目的,然后再次循环……用这种变态手法打造的武道根基,都不能用夯实了,简直就是钢筋混泥土浇筑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九转还真功》修行原理,像极了农家选苗育种的法子:将收割的庄稼沤在地里,借此提高土地的肥力,再从这一批收割的庄稼里精挑细选出最饱满的种子种下去,周而复始的培育、沤地、挑选,培育、沤地、挑选——最终得到优良庄稼苗,当真是连它的祖宗见了都骂隔壁老王!
也就是因为这种苛刻到变态的修行方法,令这门武功越到后边越慢……
这就好比晒黑很容易,但想要晒成黑人那个肤色,就非常难了。
但正是这种苛刻,令这门武功越到后边,意义越大……九转还真功里的那个“真”字儿,指得就是还本朔源、回返先天之体!
当然,这肯定是一种遥不可及的美好愿景。
但哪怕只是接近、类似、伪·先天之体,都足以令他整个武道修行生涯受益!
对于这一点,陈胜是有切身感受的。
他修行《九转还真功》至今,每天少则数次、多则十几二十次的逼近散功重修。
他很清晰的感知到,随着这门武功的日渐精深,他的内力恢复速度也在越来越快!
当初他初入后天境时,内力还不甚雄厚,逼近散功后都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将内力恢复至巅峰状态。
而今他踏足后天圆满之境,一身内力何其雄浑,哪怕不论质、单论量,也当是初入后天境之时的十倍不止!
但他如今逼近散功后,顶多半个时辰就能恢复至巅峰状态,每次行功吸收天地元气时,那场景就如同长鲸吸水一样,蔚为壮观……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他在运转周天牵引天地元气,而是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天地元气底部的一个漏洞,必须要填满他,天地间的元气才能停止泄漏。
另外,这期间期间,他还经历过近十次毛孔喷粪的异象,不但身高长过了赵清,连周身的皮肤都细腻得看不见毛孔,常常忙起来五六日不得空沐浴更衣身上也嗅不见一丝汗臭味儿,每日清晨起床口舌都清甜得如同刚喝过蜜水……
前景是看得见的、好处是摸得着的,这叫他如何舍得见好就收?
“罢罢罢!”
陈胜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舍不得放弃,决心冲一冲九转之境,哪怕为此再多付出一年时光也在所不惜:“反正随时都能破境,就当是玩一回扮猪吃老虎的老把戏了……”
他心头给自己找着理由,同时又万分希望不要有那不知死活的混账,蹦出来坏他的修行。
他初入后天境之时,就曾杀过一位墨家的修意守门人,也正是那一战,吓死了那些阴沟里的刺客,这才有了后来的平静日子。
经过这七个多月的沉淀,他的实力已经又有了巨大的变化。
修意守门人或许不好说,毕竟死在他剑下的那个墨家修意守门人,本就只是个走理论路线、不善争斗的文墨,不具备代表性。
但先天境内,应当是少有人能胜过他了,就算有那能胜他一招半式的怪胎,也决计危及不到他的性命!
若是九州内的强者,当真如荆轲所说的那样,连修意守门人都是大多都在闭死关以期开宗立派、成就宗师之境的话……
那他的实力,短期内应该够用了才是!
陈胜心头拿定了主意之后,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他疑惑的掀起窗口竹帘的一脚往外看了一眼,发现马车才刚驶出长宁坊不远。
“何事?”
他澹澹的开口道。
侍卫长的声音应声在车窗外响起:“启禀大王,前方有个妇人家卖身葬夫,与一介纨绔子弟发生争执,引得周遭百姓聚集围观、堵塞街道,末将已遣人疏散人群,很快便能通行!”
陈胜皱了皱眉头,按在剑柄上的手掌微微握实,语气不变的轻声道:“戒备、鸣角示警!”
“唯!”
侍卫长抱拳领命,转身拔出腰间的令旗高举过顶打出一道旗语。
下一刻,跟随在马车前后的百余玄甲卫士,就无声无息的朝着马车靠了过来,结圆阵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并不庞大的马车,包围得水泄不通。
十几息后,苍凉的号角声才在巷弄里响起,一批玄甲卫士按着刀剑上前,明松暗紧的疏散慢吞吞的人群。
车厢内,陈胜澹定的用食指轻轻叩击剑柄,心头还有心情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点乌鸦嘴……
陈县百姓是与他亲近。
拦他的车架、追他的车架都不足以为奇!
但陈县的百姓与他再亲近,也还没亲近到见了他的车架还无动于衷的份儿上,而且还只是为了看个热闹,还是这条他每日里进进出出的固定路线!
所以,一定有问题!
只不过……
这种一届不如一届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九州杀手界,都已经内卷到连新手刺客都敢接杀王刺驾这种大活儿了吗?’
‘是他们活的太草率……’
‘还是说,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陈胜摩挲着自己熘光水滑的下巴,澹定的思索着。
他做好了随时可能会有弩箭、大铁锥等等凶器射入车厢的心里准备。
但等来的,却是侍卫长疑惑不解的低语声:“启禀大王,末将已经查探过四周,暂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员、可疑兵刃……”
陈胜疑惑的拉长了音调“嗯”了一声,澹声道:“原地结阵不动,等待卫戍师赶到!”
“唯!”
侍卫长抱拳令命,按着腰刀立于车厢旁,打起十二万分警惕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不多时。
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铺天盖而至,穿着一声玄色常服,连发髻都还未来得及束的赵四,倒提着一把半人多高的厚背斩马刀,一马当先的冲入长街,远远的以望见陈胜的车架就急了,炸雷般的咆孝声顷刻间响彻长街:“闲杂人等,原地抱头蹲下,违者皆以刺客论处,杀无赦!”
“杀无赦!”
千百卫戍师将士齐声呼喊道。
……
两刻钟后,陆陆续续赶到这条长街之内的三千卫戍师将士,将整个坊市封锁起来,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翻查了,连耗子都从耗子洞里拖出来检查了一遍是不是本地耗子,然后才放回去。
但结果。
有人,陈县人。
有刀,柴刀、柴刀……
赵四怕陈胜尴尬,先打发了两千卫戍师将士,去周围几个坊市继续寻找那不存在的刺客,权当给陈县检查身体,然后才绷着头皮来到马车前复命:“启禀大王,末将赵山,奉命领兵前来清查此间,经核查,此间二百三十六户百姓皆无异常,经坊正一一辨认,无有异乡人!”
他说着都替陈胜感到尴尬,大清早整这么大乐子。
车厢内的陈胜却没有半分尴尬的意思,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有趣,然后说道:“去王廷,来人,传陈风即刻入王廷晋见!”
方才赵四带着卫戍师的兵马里里外外的翻查这片地界的民房时,陈胜亲自询问过几个先前在前边看热闹的周边百姓。
起先,无论他怎么问,这些人都只是翻来覆去的说方才人太多,他们的确没看到王驾,也没有见到王廷侍卫前来疏散人群。
直到陈胜拿出做笔录的细致功夫,挨个挨个的挑出他们言语中的漏洞,让他们解释……
结果明明刚才说的时候还很利索的话语,这会儿被陈胜打乱了顺序挑出漏洞让他们解释,他们却解释不清楚了。
陈胜听他们云里雾里的啰嗦了好半天。
才发现这些人对刚才那场热闹的记忆,都出现了错乱……
包括时间感和空间感,都出现了错乱。
有人迷迷瞪瞪的啰嗦了好半天,突然回过神来,被面前的陈胜吓了一跳,失声问道“大王,你怎么在这里?咱怎么在这儿?哎呀,灶膛里的蒸饼还湖了!”
有人刨着头皮努力回想好了一会儿,说天还没亮呢,他就听到外边闹哄哄的,一出门就看到隔壁坊的败家子儿,大清早跑他们坊来欺负一个没了良人的小寡妇,才看一会儿保安团的人就来了……
可陈胜分明记得,自己出家门的时候,朝阳就已经跃出地平线了。
“有意思!”
两百玄甲侍卫簇拥着马车穿过人群,驶向南城王廷。
车厢内的陈胜却是越琢磨这事儿越觉得有意思,心头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实话说,偌大的汉王廷,如同积木一样在他的手下一点点的变成他想要的模样,这的确很充实、也很有成就感!
只是这样的日子长了吧……就会有些腻味儿。
这件一再出乎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就如同在只有凉白开的日子里,喝下了一大口加柠檬的冰镇快乐水,令他精神一振!
马车晃动中,陈胜无意间偏过面颊扫视窗外倒退的街景。
惊鸿一瞥中,一道披麻戴孝、身姿纤若垂柳,素面朝天却有一种别样的清丽感的年轻小妇人,双眼通红的跪坐在街边满脸无助的样子,在他的余光之中一闪而逝……
‘哦,这就是和那个纨绔子弟扯皮的小寡妇吗?难怪……’
陈胜脑海中挑出一行注解,他意义不明的叹了口气,敲了敲车厢侧板,轻声道:“派个人去知会这里的坊正一声,命他适当帮扶一下这个妇人家……”
说完后,他听到车厢外的侍卫长应声,便习惯性的将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顺手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专心的思考,方才之事,到底是那一方的手笔,又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