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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孤独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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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蕾蕾进屋后,自发自觉要去厨房找刀和盘子,待见到厨台上的披萨,即便热情主动如她,也微赧起来,“你们在吃东西啊?”

    卫怀信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对制作精良充满爱意的蛋糕,看都不看一眼。

    杜若予对董阳往她口袋里藏金鱼尸体的行为阴影重重,很是畏惧地缩在远处,谨慎至极,也不说一句话。

    好在董阳进屋后只站在角落,一直埋头看自己的鱼,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

    场面一度尴尬,董蕾蕾只得自己找话题聊,“卫先生,你刚住进来没多久吧?”

    卫怀信又嗯了一声。

    “我在这里住了七年,阳阳都八岁了。”她边分蛋糕边说,“别看这个小区不太新,管理确实很好,物业的那几位一直都很照顾我们母子。哦对,卫先生,听说你刚回国不久吧?不知你现在在哪高就?”

    眼见卫怀信眼皮微抽,忍耐濒临尽头,杜若予忙跳出来打圆场。

    在此之前,她绝没想过有一天,别人间的人情冷暖也会需要她这个边缘深宅来缓和的,“啊,董小姐,听说昨晚你家出了点事,现在都解决了吗?不要紧吧?”

    “啊……卫先生和你说的吧?”董蕾蕾抚了抚脸颊上精心烫卷的一小缕发丝,笑容不大自然,“我现在也分不清是真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自己做噩梦,最近也总睡不好,下午有静安寺的和尚过来帮我做了法事,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你都看见了什么?”卫怀信难得主动开口提了个问题。

    事实上,他相当关心这一点。

    董蕾蕾将一盘蛋糕放到卫怀信面前,脑袋微微侧着,小而翘的鼻子皱了皱,露出个训练有素的既可爱又害怕的表情,“其实一开始我什么都没看见,就是时常半夜会听到点奇怪声音,像是家里有人走动,我本来以为是阳阳,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前不久有次我喝多了,夜里上厕所,看到客厅的壁灯闪一下灭掉,又闪一下灭掉,我走出卧室,就看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从走廊上一闪而逝,我当时吓懵了,以为是酒精的幻觉。”

    “再后来就是昨晚,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冻醒,整个卧室都好冷,我想去厨房倒点热水喝,下楼后,突然在阳台看到一个长发黑脸白裙子的女人,就隔着纱帘,直勾勾盯着我看!”

    说到这,董蕾蕾又记起昨夜惊魂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这回,她眼里的惊怕不再有所装饰,而是真真实实的刻骨恐惧,“我真的看见了!卫先生,杜小姐,我真的看见了!她就站在那儿,和我对视,一动不动的!她的脸被又长又乱的头发挡住了,风一吹,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黑漆漆的,眼窝那里像两个洞!太恐怖了!太吓人了!”

    卫怀信的嘴角抽了抽,抓起一块冷掉的披萨,坐到餐桌旁,沉默地咬上两口,囫囵吞下去。

    好像填饱了胃,胆子也能壮大似的。

    杜若予瞥他一眼,在心里同情了一番。

    董蕾蕾又说:“我当时吓坏了,想也没想跑出家门,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找谁,记起卫先生就在楼下,就去找他救命了。后来卫先生帮我叫了保安,大家一起回去,保安以为是贼,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我自己害怕,不敢再呆,天没亮,就带着阳阳去静安寺了。”

    她说完自己的离奇经历,室内一片死寂,杜若予清清喉咙,问她:“你确定你真的看见那个女鬼了?”

    杜若予作为过来人,更想问的是——董小姐,你确定你不是脑子不正常,看见幻觉了?

    董蕾蕾显然已经被质疑过许多遍此类问题,一时有些不满,瞪大了眼,“真的看见了!昨晚上我又没喝酒,人是清醒的啊!”她顿了顿,忽然指向角落里看金鱼的董阳,“不信你们问阳阳,他说他昨天也看到了,他是小孩子,总不会胡说八道骗你们吧?”

    卫怀信和杜若予同时转向董阳。

    董阳却像没听见他妈妈的求助,头也不抬,眼珠也不转,更别说解释什么。

    董蕾蕾快步走到董阳身边,摸摸他的脑袋,“阳阳,你和叔叔阿姨说话啊!你一定也看见了,否则你为什么要躲起来?你告诉他们好不好?要不然他们不相信妈妈!”

    “阳阳,你说句话嘛!”

    “你帮妈妈说句话好不好嘛。”

    可是不管董蕾蕾如何劝慰、引导和哀求,董阳就是不吭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只在塑料盒里的小金鱼身上,金鱼从左游到右,他的眼珠便跟着从左到右,除去呼吸,这就是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的一点动作。

    董蕾蕾最终放弃了,她坐在董阳的身边,年轻的面容瞬间浮现老态,但很快又被她的妆容遮盖住,她苦恼无奈地笑,“卫先生,杜小姐,我们阳阳生病了,你们别见怪。”

    卫怀信想起电梯里那两个保安的谈话,轻声问:“他怎么了?”

    董蕾蕾拽拽自己手指,半晌后可怜道:“自闭症。”

    杜若予吃惊地看向董阳,片刻,喃喃地问:“他……确诊了吗?”

    董蕾蕾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眼神有些闪烁,“看了几家医院,都这么说,算是确诊了吧?”

    杜若予看着她,总觉得这位年轻的妈妈,看起来很不靠谱。这会儿,她已经不计较董阳往她口袋里藏金鱼的错了,她更关心这个小男孩在确诊病情后,有没有得到妥善治疗。

    于是她问董蕾蕾,“董阳现在八岁,上学了吗?他现在在哪家医院看病?治疗情况怎么样?”

    “他不说话也不配合,学校老师和医生都建议把他送到特殊学校,可我去过那些特殊学校,里头都是些妖魔鬼怪,根本不适合我们阳阳嘛!现在他就呆在家里,反正不上学,他爸爸也养得起他。”

    杜若予皱眉,不喜欢她把特殊学校的残障儿童形容成妖魔鬼怪,心里对董蕾蕾的反感更上一层楼。

    董蕾蕾又在卫家大谈了会儿恐怖的女鬼,直等到卫怀信明确他要休息了,她才带着董阳,依依不舍地往门口去。

    临走前,她状似不经意地笑道:“不早了,你们俩好好休息啊。”

    卫怀信没有反驳,杜若予则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压根没体察到这话里的含义。

    见无人回应,董蕾蕾悻悻然的,像是最终打消了某种念头,牵着儿子的手,拐进电梯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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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一关,卫怀信和杜若予面面相觑,忽然间又同时开口。

    卫怀信问:“她说的女鬼……”

    杜若予问:“那个董阳的病……”

    两人一起戛然而止。

    卫怀信失笑,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自闭症的话,你还怪他的恶作剧吗?”

    “自闭症儿童,不会有恶作剧的概念,我已经原谅他了。”她顿了下,看向卫怀信,“董蕾蕾说的那个鬼,又是怎么回事?”

    卫怀信可怜摇头,“不管是不是真的,她的说法都让我很不舒服。”他仰头看向天花板,“一想到她们就在我头顶不远的地方……要不然我还是搬家算了。”

    杜若予笑嘻嘻地推他往室内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话虽如此,到半夜,卫怀信家还是发生了点“鬼敲门”的征兆。

    杜若予睡觉的次卧空调制冷系统出故障了,不仅不制冷,反而不停跳转制暖,没会儿,整个室内便热气蒸腾,把本来就睡不好的杜若予直接热醒。

    她抖动汗湿的睡衣领口,出门喝水时,见书房的灯已经灭了,心说卫怀信应该回卧室睡觉了。

    别看卫怀信总粘着杜若予,事实上他才是个真正的工作狂,加上他关注的国外股市时差问题,他回国这小半年,杜若予就没见他正常休息过。

    如此强度的工作量,卫怀信却还像个普通人,仍旧晨起吃饭锻炼上班,精力十足。

    杜若予一边思量着什么时候让卫怀信去做个身体检查,一边下楼进厨房倒水喝。

    就在喝水时,她听见了客厅大门传来短促轻微的抠门声。

    杜若予很诧异,这三更半夜的,难不成董蕾蕾又来了?

    可她不摁门铃,光抠门做什么?

    杜若予害怕地想,可能遇上贼了。

    杜若予皱眉走到玄关,因为卫怀信怕黑,他家总彻夜开着各种小灯,并不昏暗。

    杜若予很快听见更奇怪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门板的粗糙声响。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摁开了墙上的可视对讲机。

    视频开启,杜若予手里的水杯掉到地上,哗啦碎裂。

    她惊骇地捂住嘴,脑袋里嗡嗡作响。

    小小的视屏里,一个长发盖脸的白色身影正趴在卫怀信的家门口,手臂前伸,手指甲在门上胡乱抠着。对讲机里传出水杯碎地的声音,那黑发白衣的身形受了惊,猛地抬头,一张掩在污糟黑发后的脸倏地充斥整个镜头。

    杜若予看见了董蕾蕾形容过的那两只洞穴一样的眼睛。

    只不过她看得更清楚。

    那眼珠子,是血红色的。

    杜若予仓皇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视屏仪里的鬼脸。

    门外的女鬼开始后退着爬行离开,像只诡异的蜘蛛,直退进电梯口,才消失不见。

    不知过去多久,杜若予才小小出了声活气。

    她关闭可视对讲机,游魂似的飘回蒸笼似的次卧,想起去看时间,才知道已是午夜四点。

    杜若予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思来想去,总觉得哪儿不对。

    她走回客厅,先把玄关处的碎玻璃和水收拾干净,才想起一件事。

    这女鬼,为什么进不了卫怀信的门?

    总不能因为她当时正好站在门后吧?她又不是真能辟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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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若予躺在客厅沙发上愁眉不展一夜,早晨卫怀信下楼见到她,吓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杜若予顶着黑眼圈翻了个身,决定不把昨夜看到的恐怖景象告诉卫怀信,“你今天上班吗?”

    “嗯,不过中午方未艾约我们见面,说有个人想见你。”

    杜若予撩起眼皮,想了想,又闭上眼,并长长叹口气。

    卫怀信看她,“你猜到是谁了?”

    “这个时候突然想见我的,还能有谁?”杜若予苦笑,“只能是方未艾的相亲女神,我的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