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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九月廿八,短刀谷里大小派系,终于尽数松了口气,因林阡就在今夜离开,到十月中旬才回来。
尽管林阡带走的只是寒泽叶、海逐làng、祝孟尝麾下寥寥数人,林家军和盟军主力全还留守谷内,然则因他一去,短刀谷才是过去的那个短刀谷,所有人都已经习惯的那个短刀谷……总而言之,能喘息一天,就一天。
但胆小的才只喘息不行动,善于把握全局的人,都显然知道这就是铲除林阡的最佳时机!早在窥探到林阡可能会在今夜离开之初,苏降雪便已经部署了一大批亲信死士在川北和黔西最近的路途上遍设埋伏、伺机暗杀,像他以往对付过林阡的方法一样——
幸好有一个凤箫yin在黔西牵制,才使林阡刚夺下短刀谷就必须离去。林阡可以十月中旬再回来,也可以永永远远不回来……
却因对手是林阡,苏降雪不得不备好后招。故此,在魏衾生辰当晚,他已然秘密调遣了他帐下最能打的将领田若凝,尽快赶至黔西魔门,在侧等候林阡一战。可叹也可叹,此刻的短刀谷,恐怕唯有他苏降雪一个人,能有胆量和魄力放手一搏!
“田将军,黔州那边的事,你全权负责。”现在他目送林阡离开的地方,几天之前,他曾寄予田若凝重托与厚望。
“末将定当不负苏大人和顾将军希望,归来之时,必定奉上林阡首级!”田若凝说时,苏降雪和顾震并没有觉得他是狂妄——整个短刀谷内,问谁有资格说这句话,有且仅有他田若凝一个。
且不说他驰骋沙场挫败过多少完颜永琏旗下的名将,且不说他是少见一个在完颜永琏剑下全身而退的高手,且不说他的防守令完颜永琏叹息短刀谷军队固若金汤,且不说因为他的存在才彻底制止了完颜永琏对边关义军的大肆屠杀。
只要想到日前苏寒之战,他一人连败寒家四圣之三,屡次把寒泽叶和戴宗bi到死亡之谷的死角,就知道田若凝此人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当日若非林阡出人意料地来了一场“不战而胜”,抗金联盟要想入驻短刀谷,恐怕真的比登天还难。
所以,田若凝是苏降雪扳回形势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棋子,而且,以之来对付林阡,无论机谋,抑或武功,都足够苏降雪自信。
“我自然信田将军,若无田将军,我苏降雪此刻,恐怕也就是个魏紫镝。”苏降雪微笑着拍拍他肩,无限爱惜。
田若凝与顾震皆笑,饮罢了送别的酒,田若凝将杯一掷,豪情万丈:“出发!”
“接下来,便坐等田将军将林阡击溃!”苏降雪目lu杀气。
顾震点点头:“而且他林阡,万万也想不到他的死忠里,竟还存在着一支即将背叛他的势力。只怕他在败溃之后,还要遭受背后一击……足够致命……”
“再加上他女人可能再也不会醒。哼,他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苏降雪攥紧了拳,笑,“黔西,我们是赢定了,而川北——就给天骄徐辕,新官上任的火吧。”
林阡,你猜得到吗,将和你一起在黔西的那群死忠,向清风,杨致诚,海逐làng,祝孟尝,哪个和辜听桐一样、已经是我苏降雪的人?!
徐辕,你想象得到吗,在林阡走后的第二日,短刀谷将发生一起惊天动地的火灾。至于如何惊天动地法,就看贺若松他想放多大了。
林阡,徐辕,到教你们看一看,什么叫做天命!
苏降雪拳已捏碎,笑却狰狞。
在前往黔西的路上,林阡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与yin儿死别。他告诫自己,不再说一句不准你死你不会死的话让yin儿走都走得不安心,也断然不会像盟军希冀的那样给yin儿复活的斗志,因为那样只会让不生不死的yin儿有压力。他想好了,就只对yin儿说一句:yin儿,你若能复活,则我二人继续那未完的承诺,执手共此一生;如若你真的不能醒来,我也一定能够接受现实,独自一人,完成那些你想到达的、一切……
阡带着这样的决心走到那寒潭的十九关,忽然察觉出这里的形势有异——先前驻守此地的,仅有杨致诚筛选的杨家亲信和寥寥几支能耐至寒的魔军,除此之外,就只剩自己和向清风有体质能够短暂停留。也就是说,这里的所有兵马,全都是他林阡亲自安排、四十九日内也一直远程掌控着的。本该只有这些人,如今,却平添了一位不速之客,田若冶……林阡初见她时,难免既惊又疑。
众人终于候到林阡到场之际,田若冶当即为这“自作主张”而向林阡请罪,向清风和杨致诚当即帮她向林阡陈述缘由。原来这田若冶的不请自来,目的只是给林阡通风报信,只为告诉他,田若凝已经被苏降雪派到了黔西!这位女将军果真是识大体,一见自己亲手哥哥兵马异动,竟立即就紧随而至,投入了不少兵力协助向清风杨致诚防御,近日来守得寒潭密不透风确保了yin儿的安全。不仅如此,因为她的到来令魔门及时对田若凝采取了防备,才使得这几天魔门内外一直相安无事……
当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林阡的惊疑骤然化为敬意,立即和颜将她扶起:“田女侠言重,田女侠非但无罪,还功不可没。”他真不该低估苏降雪的本领,尽管他预料到苏降雪会派人到黔西甚至到得比他还早,却实在意想不到是最能打的田若凝,领了超乎想象的兵马,而且还能够自由进出寒潭!
“恨只恨家兄明珠暗投、为虎作伥。”田若冶苦叹一声。
阡在心头,同样一叹。
不得不叹,川北的硝烟还未散尽,川北之战,竟以自己意想不到的速度转移到了黔西。
苏降雪是宁愿削弱他在短刀谷的力量,孤注一掷也要绊倒自己!这是怎样险峻的一步棋!难怪苏降雪这些日子一直不动声sè,他原来是这么想的:输了川北不要紧,在黔西可以赢回来!
差一点,田若凝就可以趁自己尚在途中,将yin儿和魔门一并摧毁!若无田若冶的“自作主张”、通风报信和未雨绸缪,后果……不堪设想……
说田若冶功不可没,一点都不过分啊……
“既然寒潭有田女侠相助,最近几日,魔军可全力去抵御外敌。”林阡即刻嘱咐林美材、何慧如。
“主公,那唐门的冰虫,致诚他,一直不肯给主母尝试……”这时向清风上得前来,面lu难sè。
“怎么?还有一种药yin儿没有服用?”林阡一怔。
杨致诚即刻反对:“主公,据我所知,那冰虫生于天上极寒之地,是唐门最剧烈的毒物,它喷出的毒气,会令人瞬间就脏腑冻碎……这样的剧毒之物,致诚怕主母她受不起!”侧过头去,极尽钢硬,“主公,致诚不赞成主母用它!”
“但厉夫人交托之时,曾言明她所制造的火毒,也是集合了唐门的至热毒药,由冰虫来救,是以毒攻毒之效。”向清风说。
“待我看了她现今状况,再做决定。”林阡轻声压制住双方的互不相让,进入那洞xue边界。他们看他还如以往一样的冷静沉着,或宽心,或惊叹,或感慨,却都令行禁止,莫敢不从。
理智驱使着他作出这样那样的决定,他也早就备好了那预备了一路的仅一句话。但当穿过边界见到棺中yin儿的第一刻,才知这离开她的四十九天原来自己根本就是虚度,才知自己就算可以独自一人完成两个人的功业却还不能接受失去她的现实,才知自己伫立她身边良久仍是如鲠在喉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只能握住她的手,他知道他不用说一句她就明白他回来了又来陪她了,可是,还有最后的不到两天了……他孤单站立寒棺之侧,竟感觉无助至极,无论穿了多厚的衣衫、服了多少的御寒丹药,还是感觉冷风直往衣中钻,肆意割剜着他的血rou。这种寒意,前所未有,是一种极度的无勇气、不自信。这一生,只为她一个。
“我对yin儿发誓要带来一个如黔灵峰般的短刀谷,却先一步让黔灵峰变成了短刀谷……”当从田若冶的口中,得知田若凝九月廿四就已经往黔西进发,他明白这是曹范苏顾不肯放弃的搏击,若是个毫无人烟的地方到也罢了,却偏偏陷害了魔门……
担负着魔王的又一份责任,他知道连这最后的不到两天他也不可以陪yin儿。按曹范苏顾的一贯作风,田若凝一定会选择在今明两日发动对魔门的总攻,而他,必须应战。所以,连这仅剩下的两天,他也不能陪在yin儿身边……
“yin儿,yin儿,对不起,这就是我……”林阡攥紧了yin儿的手,低下身来,噙泪亲wěn。冰雪之中,久久独他两人。
出得寒棺之际,他嘱咐清风和致诚给yin儿服下最后的一剂药,随刻,召集寒泽叶、海逐làng、祝孟尝等人,商议部署防御。
“致诚,致信,致礼……”田若冶目送着一众铁甲簇拥之下、林阡那英武俊秀的背影,转过头来看着杨家的三个兄弟,“盟王他,一向是这般的大局为重,所以竟铁石心肠吗?”
“我们不常与主公接触,主公是怎样的人,该问大哥了。”致信和致礼齐齐带着崇敬的眼神看向杨致诚,作为杨家的少主,致诚是他两个幼弟从小到大的榜样和崇拜。
杨致诚叹了口气,点头。
田若冶面lu微惊之sè:“他有今天这番成就,琪哥泉下有知,必然深感欣慰……”
她口中琪哥,自然是林楚江了,称谓如此与众不同,足显她与林楚江的情缘不浅。说的同时她轻轻叹了两声:“他竟是当年‘陇南之役’,耽误了琪哥的那个孩子……”
只剩不到两天,对田若凝的防御,刻不容缓。
不仅因为他是曹范苏顾帐下最能打的一个将军,不仅因为这次与他一同大军压境的是辜听桐。
还有魔门遭遇了连番战火一时还没有恢复的元气——
去年一年内,魔门被林阡屡战屡破,早已不再如过去那般“神妙莫测”,更可悲的是,经过上次的盟军内luàn,魔门的大半地图,早就已经由外界所得,墓室三凶的桃源村、食人坑,诸葛其谁的五行阵、八卦阵、断崖,林美材的魔城、mi宫,何慧如的黔灵峰,宁孝容的狡兔之窟、寒潭、浓云井,全部囊括其中,威力较之一年之前,显然淡去了太多。
上次在木芙蓉huā地里,yin儿敲诈诸葛其谁要他改九曲径的路,其实从侧面提醒了林阡:诸葛其谁已经看清了形势严峻,正在试图修改他魔村的路径和阵法,以期恢复到从前的对外神妙——可惜才四十余日过去,诸葛其谁能力再通天都办不到。
而为了川北刚刚安定的局势,林阡这一次没有带过多的盟军人马。要助实力并不均衡的魔门六枭来拒那兵多将广的田若凝辜听桐等外敌,仓促备战,委实艰难。
寒潭必须由杨致诚、田若冶驻守;海逐làng、祝孟尝需随阡一起,为诸葛其谁和宁孝容守住断崖这一枢纽;邪后则显然要去确保魔城这一魔门的命脉;剩余两家,神墓派与五毒教所在,一为魔门西部的咽喉,一为魔门东部的锁钥,无论哪个都怠慢不得,因何慧如有五毒保护而墓室三凶较为薄弱,寒泽叶与戴宗的兵马,大抵都部署在神墓派。
对手是实力一流的田若凝,纵是林阡,也不敢怠慢,“此部署,如无命令,不得擅自变动。”
天有不测风云。
便就是这十月初四的未时,惊闻辜听桐从魔村东南角袭上黔灵峰,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攻占了整片五毒教,教主何慧如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很显然的,林阡的防御部署,被田若凝率先一步洞穿!“不愧是田若凝。真是个可怕的敌人。”寒泽叶闻知事态时,不免叹田若凝名不虚传。
“莫不是jiān细泄lu了详细布局?”戴宗蹙眉,问。
“与jiān细无关。田若凝的决策,看来在我们部署之前。”林阡摇头。不得不发自肺腑地佩服那位田若凝,近一年来,都没有人能比他林阡先到一步。
“慧如她?”林美材亲自赶到断崖处,问林阡详情。
“目前还没有音讯。”林阡不无疑huo,“邪后,慧如她不是有五毒庇护么?怎会败溃得如此之快?”
林美材蹙起眉头,显然也大huo不解,想了半刻,忽然绕到他林阡身后,手伸过来,把阡的一绺头发抓在手上,仔细地看了看。
形势如此险急,这邪后竟还有这等闲情,随意拨nong起他们主公的头发?如此怪人,直叫连祝孟尝这样的人看了都傻了眼,其时戴宗和寒泽叶已经回去了神墓派,否则他们见到了,恐怕比祝孟尝还要不能接受。海逐làng苦笑的同时,见怪不怪了。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注意自己的头发?”邪后忽然关切地问道。
林阡一怔,面sè有异地嗯了一声。
“被人拿去了一根也不知道,是不是?”邪后续问。
“被人拿去一条命都无所谓,会在意区区一根头发……”祝孟尝嘟囔着。
林阡却听出音来:“头发?和慧如出事有关?”
“可能有关。”邪后点了点头,面sè凝重,“能够令川黔滇所有的毒兽都臣服,是慧如与生俱来的本领,但这个本领,也有失效的时候。魔门一直有个传言,五毒教的圣女,一旦有了钟情的人,就会出现一个不幸的弱点。一旦获得了她情郎的头发,再集齐一些并不常见的苗家蛊毒,可以对她施蛊,废去她这个能力。”
诸将皆是一惊,众所周知,何慧如最令人不寒而栗之处就在这个本领,若是失去了这个能力,岂止是不能庇护五毒教,显然她自己也就是个什么武功都不懂的女孩、真正的手无缚ji之力!辜听桐若要杀她,是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范遇已然sè变:“怕只怕,何教主她,早就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了,那是显然的。
显然地,曾经让盟军岌岌可危的“摄魂斩”蜮儿,是遭遇了何慧如才迎刃而解。先前被誉为“毒绝”的金陵,huā费了近一个月劳累过度都不能有所突破,而何慧如刚到川东不久,就不费吹灰之力将含沙shè影的问题破除。蜮儿、金陵、慧如三大毒圣,孰强孰弱,一见分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曹范苏顾不会不清楚,何慧如早在归顺林阡之初,就已经是林阡的死忠。这样的大威胁,如何能不除。
林阡一瞬已经攥紧了拳,再清楚不过:田若凝超强的作战水准,使他在初次抵达黔西之时,就立即收获了有关魔门的一切,大到全局,小到这个连平日里邪后都会忽略不计的小角落,而且决断杀伐,是如此的迅疾凌厉,猜透了自己的念头所以对自己以为最安妥的一处率先痛下杀手!
“我就说五毒教当初和我们打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弱一个时辰就被打下……原来,是‘擒贼先擒王’……”海逐làng叹了口气。
“这么说来,慧如岂不是凶多吉少?”邪后面上流lu出痛惜之意,“那么……五毒教……”望向东南角,极尽关切之sè。
“主公,要不要打过去?”祝孟尝请示。
“不可取。”范遇立即对阡摇头,“魔门的每一处都同等重要,万不可顾此失彼。”
“不错。如果田若凝只是虚张声势,而我们却兵马调动,只怕要正中他下怀。”陈旭亦随军而来,同为林阡谋士。
“大军暂且不动,我先去黔灵峰一探究竟。”林阡说时,依旧泰然。
“我跟你一起!”林美材说。
“不。你要守住魔城,那里虽然天堑良多,周边却住满了不懂武功的风雅之士,需要你林美材全力庇护。”林阡按住她的手臂,目光中流lu出信任和希冀,“魔城和mi宫,都必须由你坐镇。”
林美材没有点头,转过身去,手掌一拍,出来一个小少年,不是青龙又是哪个。
“你听我的话,保卫王的安全。”林美材说,青龙连连点头。它本该是邪后的贴身守护。
林阡不禁一愕,正待拒绝,林美材慑服一笑:“把慧如救回来以后,你可就真要吸取教训,好好地重视自己的每一样东西了。虽然你可以制止自己对别人动心,却不能拒绝别人钟情于你啊。”
虽然祝孟尝、海逐làng、林阡都有那么点没心没肺,但这句话说得这般明白,到教人不得不清楚这邪后的情意。
“想不到,这邪后,竟也对主公钟情?”祝孟尝瞠目结舌,在林美材、林阡皆走后,才感叹。
“更想不到,田若凝会难住林兄弟……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林兄弟作战会被人牵制……如此没有把握……”海逐làng仰头看天,叹了口气。
“没有把握?”祝孟尝眼中突地流lu一丝凄凉。
“没有把握是必然的。他们的目的是要搅luàn这里,而我们的目的是要守护这里。他们每一处都可以杀人无数,我们每一处都需要万无一失。”陈旭论形势说,“我想,田若凝就是利用这一点,在兵力的调配上难住了盟王、从而占据了主动。”
“好一个刁钻的田若凝!知道主公他不止担负短刀谷!”祝孟尝听懂了,点头愤慨。
范遇不禁要问:“对了海将军,那田若凝的武功实力,果真在‘九分天下’之上?”
海逐làng点了点头:“而且他多年来,统帅着来自剑州、利州、阆州、蓬州的各路军队,这次恐怕来了不少精锐……只怕,还si下与夔州路的官兵取得了合作。”
“我算是知道了他有多强,海将军你一向没有不乐观。”范遇苦笑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