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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怏怏的又在想些什么呢?反正现在也出不去,不如什么都别想了,该吃吃,该喝喝,有那么大档子人伺候着,权当养了身子罢了。”晨起梳洗后见无瑕又看着窗外发呆,弦伊不禁摇了摇头,边整理东西边加以劝慰,刚说了两句,就见碧环领了一大堆宫女进了院门。
这两日门外的守卫明显比从前多了许多,进出的宫女也就只有了面熟的那么几个,虽然于无瑕来说若他铁了心要走这点阻拦根本不算什么,但由晋文帝的态度来看,他实在不敢无所顾忌的随心而去。
碧环一向乖巧,与弦伊的相处也十分融洽,进门之后她先是唤了弦伊,然后才笑盈盈的领着人到了无瑕的面前。无瑕没有说话,只蹙蹙眉头看着宫女手中的木匣,轻声言道:“将东西拿回去,无瑕什么都不要。”
碧环柔柔一笑,道了万福之后扬手唤来为首的那个宫女,掀开木匣盖子对着无瑕一示道:“这是皇上特地吩咐宫里的嬷嬷连夜赶制的衣裳,都是公子喜欢的颜色,还有雪狐腋子皮毛的斗篷,全是一等一的好料,皇上说让公子先收着,待来日需要的时候好用。”
“这袍子还不错,素面干净的,倒的确适合我们家公子。”无瑕一口回绝,弦伊却伸手接了过来。进宫这么几日,虽然那天绿萝送来了一些衣裳,但因诗语寻得匆忙,带进宫的皆是一些不太厚实的,这些天无瑕总被困在屋内也不觉得,可若出了大门,没点能遮风避寒的还真过不去。
“弦伊!”无瑕开口制止,弦伊却返身一抖朝他比划了一下,正想说收了便罢,就见一只通体翡绿的小竹笛从袍子的衣襟处滑落而出,眼见便要掉下地面,无瑕眼疾手快起身去抓,正此时,门外通传皇上驾到,无瑕手握竹笛匆匆一扫,立刻双臂轻穿将那袍子套上了身。
“哦?已经送过来了!怎么样,还合身吗?”李宗治兴致盎然的盯着眼前的那道身影,见他默不吭声的站在原地,不禁微微一笑上了前去,俯身细看道:“不错,果然还是这种颜色最适合你。朕还命人给你备了其他的,不如都看一看,看你喜不喜欢。”
无瑕没有说话,竹笛已被他顺势藏入袖中,见李宗治俯身贴近,他不禁眉头一皱伸手去脱那袍子,李宗治见状双手一紧拢住他的双肩,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道:“别脱,否则脱下的便不只是这一件了!”
无瑕脑中嗡然一响,抬头间双颊透出粉色,眼中却闪过了一丝寒意,李宗治低着头,并不因他的恼怒而退却半分,反而脚步一动又上前了几分。
“两日之后宫中有宴,朕要你陪着朕一起参加,希望你能穿上朕特地为你准备的衣服,以公子无瑕的身份坐在朕的大殿之中,与朕一同欢庆那一刻!”
“我不会去!”
“只怕……由不得你!”那轻语一字一句打在耳边,如惊雷贯耳,令无瑕突然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搐痛。
“你若敢伤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戛然停止,方才还满目柔情的男子转眼间充满了怨毒之色,李宗治透着玩味看着眼前那张清秀脱俗的脸,半逼半迫道:“所以说,人便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想你冷公子纵横大晋十多载,手中死过的人又何以计数,恐怕连你自己都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也有被如此牵绊的时候。你若不是爱上了孟白炎,孟白炎又若非是大晋的小侯爷,你又何至于退让到这个地步!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嗅着那近在咫尺的冷香,李宗治有了些许的醉然,那种不同于女子脂粉的香味让他感到很新鲜,也很迷恋:“你留下……朕可以考虑放过他……”
发间突然一松,满头青丝如瀑落下!无瑕完全没有想到李宗治突如其来的行动,他诧异的抬起双眼,指尖却死死的握住了李宗治方才从头上拔下的东西。
“这簪子你似乎从不离身哪。”李宗治看着那发簪顶端翡绿的琉璃,若有所悟的扬起了眉。无瑕没有回答,只紧咬下唇用力抽回了发簪,然后侧过了身去。
“哈!”李宗治轻笑着回头,见宫女们伏身叩地而弦伊怒目以对,这才扬手让门口的一名亲卫进了屋内,然后把一个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这是你的东西,朕让人找回来的,你会用得着。”
无瑕冷冷一瞥,未置可否,李宗治见状也不生气,只嗅了指尖余香,然后扬长而去。
“公子!”弦伊心疼无瑕的隐忍与退让,正想将桌上的盒子拂下地,无瑕却抢先一步将之打开,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默默低下了头去。
“呀,是公子的面具……”弦伊庆幸自己没有动手。那盒子里赫然放着的正是无瑕平日所戴的金丝面具,弦伊不明所以,想要问一问无瑕,无瑕却已轻声一叹返身离去。
面具为遮挡容貌之物,从前戴它是身不由己,而今戴它更为情非得已!
李宗治将条件摆在了那里,要白炎安全,就得戴上面具回到从前那个藏在黑暗之中的自己;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
连白炎与自己的那份情都要舍弃……
他要的,也不过是一个禁脔罢了……
只可惜,这世上唯一能够让无瑕屈服的并非是胁迫,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无瑕心中的那头猛兽……从来都未曾退去!
“笃笃笃……笃笃笃……”
寂静的夜里敲门声再小都显得格外清晰,如豆的夜灯在风中跳动,将硕大的院子拉扯得深沉无比。被声音惊醒的那人踏过厚雪一步一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细缝看了一看,然后退开身子将敲门之人让进了门去。
“呼——将军已经睡下了吗?今夜风雪颇大,奴才过来看看将军这里火炭是否齐全。”小六子跺着双脚呵着气边说边往里走,见身后那人站着没动,他不禁回头看了看,小声询问道:“怎么了?将军有事吗?”
那人却摇了摇头,返身关门之时,看到了门外一溜摇曳的宫灯。
银光熠熠的面具遮挡了原本的面容,明亮的双眸却依然温润如常。延伸的宫灯那头隐在黑暗里,一如曾经站在两端看不清彼此的自己与那人……
“无瑕……赟谦已经不再是赟谦,你呢……你又可曾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