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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醒了,哥哥将马车赶慢一点,我去将水拿过来给公子洗漱。”见无瑕醒来,弦伊忙不迭的将车帘一挑,拍了拍弓的肩头,然后对着于程颢道:“把方才用暖炉沤着的粥给公子端过来,公子起了。”
“好。”于程颢应承着打马向前,弦伊则跳下了马车,往了后方而去。
“公子醒了么?”云岚与鬼翼正在一处说话,见于程颢撵上前来,忙一跃下马,叫停了旁边的一辆马车,然后将层层固定的暖炉解开,从上面拿下了与之捆绑在一处的带盖瓷碗来。
“还烫着,用这个裹了带过去。”他说完抽出旁边的一块粗麻,将那瓷碗一裹递到了于程颢的手中,于程颢冲着他点了点头,勒马离去,待他走远,鬼翼才又出声道:“将军估算咱们的队伍应该到哪了?”
云岚将暖炉中的炭火倒掉,炉灰散尽,又将那暖炉放回了马车上,然后拍了拍车辕,示意马夫继续前进,待一切完毕之后,他才飞身上马,瞧了一眼远方,道:“估算跟咱们到达盘龙的日子差不多。”
“我听说……赫博多的铁穆耳汗如今正在巨鹿!”
“知道!”只一句知道,云岚的双手骤然之间便在马背上紧握了。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当年的东昌城白骨遍地,年幼的他在鲜血与杀戮之中跌爬滚打,痛哭着寻找着爹娘的身影,最终,见到的却是他们的尸体。十多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为了爹娘,也为了东昌城中那么多无辜枉死的百姓,去向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侩子手讨回公道,如今那人就在巨鹿城中,当真他夜不成寐,恨不能立刻将其手刃,以报血海深仇!
“鬼翼只一句话要对将军说,东昌城那么多条人命,不该由将军一人背负,只要有用得到鬼翼的地方,说一声,赴汤蹈火,我都在所不辞。”
“好兄弟!”云岚伸手扣住鬼翼的手臂狠狠一握,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公子好歹再喝一口,就这么点粥,你都剩了大半,这样下去可不行,待到了盘龙,小侯爷该怪我们了。”见无瑕抿了几口粥后便要推脱,弦伊有些着急了。自与小侯爷分开后,无瑕的饭量愈发的少了,有时当真就动动筷子,沾点油盐之气罢了,这一路下去至少还需六日,他总这么不吃东西当真是不行的。
“搁在那,等会吃。”无瑕说完身子一歪,倒在绒毯上用软枕遮住了头,弦伊见他耍赖,将粥碗一放,伸手便去拉扯软枕,道:“公子这孩子气当真是愈发了不得了,见过这么大的人不吃东西将自己藏起来的吗?”
“是真的吃不下,你却偏要拿来灌。”无瑕说完回眸一瞥,抵触更甚,见弦伊还要说话,他突然将身子一直,想了一想,伸手拿了面具,道:“闷不住,我去前面看看奚昊缠绵去。”
“公子喝了粥再走!”弦伊知他要逃,正想着要去拽住他,可双眼一眨之间便不见了他的身影,弦伊见状无奈的挑了帘子出了马车,弓这才回头一笑,道:“早就没影了,还看。”
“哥哥也不帮忙拦着。”弦伊嗔怪了弓一声,弓将身子一让,示意她坐在身旁,道:“拦了做什么,我倒希望公子能常出了马车四处走走,咱们自小便跟着他,知道他是个自由惯了的,这些日子看他这么闷着,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只愿这场仗早点结束,咱们也好离了这人多之地,过一些平静的生活去。”说到这,弓突然顿住话语踌躇了一下,先是去看了看跟在马车旁的于程颢,然后才压低嗓音侧头望着弦伊道:“丫头,我问你,你与程颢,究竟怎样了。”
“什么怎样!”弦伊瞬间便成了竖起尖刺的刺猬,毫不客气的回着弓的话:“哥哥什么时候也跟那三姑六婆一样,爱管这种事情了。”
“你个丫头,从小到大都这般牙尖嘴利,哥哥是为你好,你若喜欢程颢,待公子与小侯爷归隐之后便可随了他去,可哥哥看得出来,你喜欢的,其实是南宫热河那小子,对不对?”
“不听!”弦伊气嘟嘟的将两耳一捂,低头道:“什么都不听!昨夜睡得晚了,困了,趁公子不在,我去偷会懒去。”她说完一返身挑了帘子进了车内,弓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其实如今公子为了小侯爷而放弃了仇恨与身份地位,他与小侯爷之间曾经存在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消失,弦伊大可不必再这般抵触她与南宫热河之间的情感,可却因为于程颢的不离不弃,令她无法下决心去做出抉择,她或许是想用时间来拉扯一切,可她却忘了,以南宫热河的性子,又怎会因她的冷漠便选择淡忘,而于程颢的如影随形,也只会让他自己陷得更深……
“你来了?今日怎么想到出来的?”当发觉来到车旁的人是无瑕时,奚昊开心的大笑着便伸出手去,道:“缠绵到前面去了,我一人正在无聊,不如你带我去找他,咱们也好透透气,好不好。”他说完一双眼滴溜溜的望着无瑕,满脸的期待之色,无瑕好笑的看着他,终还是一伸手将他搭上了马背,道:“坐稳了。”
“好。”
双手环住无瑕的腰肢紧紧一搂,奚昊在后笑道:“记得你也是个不善骑马的,可现在竟如此娴熟了。”
“熟能生巧,自然如此。”
“可是……”奚昊的话还没说完,无瑕便突然向前一指,道:“缠绵在那,咱们过去。”
“好。”
其实他想说,能看见无瑕走出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令他十分开心,可是,他又怕自己说了,反而引起无瑕的不快,但他却不知道,无瑕在策马向前之时便已经想了个透彻明白。
这一去在军营中不知还要呆多少日子,若是一味的逃避,到最后可能还会落得比昨日更加不堪的下场,战场上刀口舔血的汉子要的不是暗藏的谋略与心机,他们要的是坦坦荡荡的相处,任何神秘让他们猜度不透的东西都会令他们产生反感,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抵触甚至是厌恶,与其去避开他们,不如迎面而上,以真心换真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
“这道林子有多远的距离?可有匪患?”
缠绵此刻正与孔璋列于大队之前,看着眼前出现的一道茂林细声询问,孔璋抬头看了看林子深处,不以为然的回道:“此处名为落马坡,从入林到出林总共二十里地,山上没有任何匪患,离这道路最近的一处响马是前方小镇安平康砀山上的云海帮,不过他们向来都只做些小买卖,从不敢正面与军队起冲突。”
“知道了。”缠绵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下令前进,反而勒住马蹄一跃而下,慢慢靠了过去。
那偌大的林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不光是鸟叫,便是蝉鸣都未曾听见一分。
“以往这林子也是这般安静吗?”他问得有些突兀,孔璋本还张着嘴打着呵欠,被他那一句话惊得又缩了回去。
“北方天气寒冷,入秋便已经十分凉爽,蛇虫鼠蚁散得也比南方早,公子别看这会子白天明日高悬还有几分热气,待再过半个多月,只怕薄衣便难以御寒了。”他说完比划了一下,笑道:“不定哪天早上起来便看见白茫茫一片了呢。”
缠绵听他说得实在,遂也是一笑,道:“让大家都小心点,咱们这是马车居多,这树木茂密之地不比寻常,若是遇到突然情况,只怕会手忙脚乱,无法立刻反击。”
“是,属下知道了。”孔璋心头暗笑缠绵多虑,脸上却也不敢显露,刚拱手应下拉马往后之时,便看见了已到跟前的无瑕与奚昊二人。
“孔璋见过两位公子。”
“你们怎么来了?”缠绵听了孔璋的话,回头一看,见奚昊从无瑕身后伸出个脑袋冲着自己做了个鬼脸,他不禁眉头一扬,假装凶恶道:“等会再收拾你。”
“嘘!”无瑕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然后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说话,继而双眼一闭,细细去听附近的动静。缠绵见他凝神静气之貌,心中无端的便是一跳。
无瑕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很多别人无法听见与捕捉的细微之处都难以逃脱他的耳目,方才自己也觉得此处有些不妥,可经孔璋说后便打消了顾虑,岂料无瑕竟也发觉了不对。
“属下……刚给缠绵公子解释过……”孔璋本要离去,可见无瑕也如缠绵一般不安于那种寂静无声,于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谁知无瑕却没有听他去说,反而抬头一望之间拍马而起,转瞬之间便没入了密林深处。
“这北方……不比……南方……”孔璋的话语噎在喉间,眼见那人从自己面前消失,就在那一个抬头之间便不见了踪影,他不禁怔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喉间一动,拼命咽下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对着缠绵道:“公……公子他,去哪了……”
“缠绵带人撤回去!”
利箭势如流星,直奔了林外的队伍而来,因事出突然,利箭的来势又极快,孔璋勒马愣在缠绵身旁不知躲闪,缠绵第一反应便是去护奚昊,待回过头来,已经来不及去拉孔璋。
“咚!”剧烈的心跳突然震响了耳膜,孔璋双耳嗡响着,瞬间感到脑中空白一片,那利箭转眼便到,他却避无可避,死亡来得如此之快,让人始料未及。正当他认命的将双眼一闭,准备承受那彻骨的疼痛之时,却突然发觉风声扑面,同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马儿被人一蹬,偏离了方向。
后背的冷汗立时渗出,孔璋睁开双眼回过头去,正看见了面前的那道白影。
无瑕就在他的身边,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支追魂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