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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靠了建州河岸,那岸边的百姓皆傻了眼,如此大的船这附近从未有过,且船上作战的行头一应俱全,便若一座座移动的堡垒,威风之势令人瞠目结舌,又兼往来的全是戎装佩甲的将士,令众人见了皆避之不及,胆大的站在一旁瞧着热闹,胆小的早就已经奔回了城内去。
“世伯您先安排一下,然后咱们下船去,楼船靠岸,这建州郡守必定会有回应,咱们得找到赵穆将军的营地商议前往十方一事,时间紧迫,凡事都得尽快。”白炎站在船头张望着远方,然后与身旁的简玉德言道。简玉德应承着唤来了阮四跟李琛,细细叮嘱了事宜,又令人寻了秦篪,让他带了一队人马随之一同下船。
一切就绪之后,白炎才去舱中看了无瑕,见无瑕较之先前好了许多,正披着披风在屋内慢慢踱着步子,忙伸手将无瑕拉住坐在凳上,口中轻怨道:“怎么不躺着,刚缓过神来的,自当要静养了。我要与简大人下船去寻赵穆将军的大军,你乖乖呆在船上等我回。”指尖拂过那柔美的眉角,然后将唇印在了眉间朱砂之上。
“我想下船一趟,去购置一些东西。”怀中之人微微挣扎了一下,似乎知道自己的提议会被否决,所以竟先拗起了性子。
“要买什么让弦伊去便好了,你身子不好,不许到处走。”
果然话一出口便被回绝,无瑕半抬着头,一双清澈的眸子迎上白炎的目光,那眼中竟带着几分哀怨与可怜,生生扰乱了那人的心。
“不许这般可怜兮兮的瞧着我。”
“可你不许我下船。”白瓷般的齿轻轻一咬下唇,那委屈的模样惹人怜爱,白炎有些无语的拍了拍额头,竟被无瑕此番这般模样闹得有些发懵。无瑕虽在他面前从不掩饰真性情,向来也是孩子性,可却从未见他这般示弱过,这种无端透出撒娇意味的言语与自然而然流露的情感让白炎心底被深深触动,腾起了无限的怜惜。
“我只是去买笔墨纸砚,弦伊还得去购置药材,我会带着弓和程颢一起下船,保证不惹事,白炎,答应我好不好。”秀气的鼻尖轻轻一皱,无瑕端坐了身子,将头往白炎怀中一钻,然后蹭了一蹭,白炎感到心头猛的一跳,鼻间闻着那人诱人的冷香,禁不住双眼一翻,无奈的仰起了头来。
“无瑕,不可以这样子。”
“为什么,小雪狐以前也是这样子蹭我的,我觉得好温暖,很舒服。”贪恋这温暖的怀抱,仿若冬天捧在手心的暖炉一般,抱着不想放开。
“那你答应我,买了东西便回,不许管闲事,不许惹是非,还有,不许让别人瞧你。”
“我戴了面具去。”听得白炎松口,无瑕透着一丝小得意放开了他的身子,起身便去叫弦伊:“以前小雪狐要吃东西时便是这般在我怀中撒娇,没料到如此管用,弦伊,去唤弓和程颢,咱们下船去。”
白炎愣在原地,待见无瑕回眸而望的脸上透着灵动之色,才知自己竟被他耍了。
“无瑕!”
“嗯。”老老实实的回应,无瑕扑闪着双眼回望着白炎,然后唇角一扬,露出了淡淡的笑意:“白炎,早去早回。”
“好。”话一出口,白炎当真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明明是想兴师问罪,可无瑕这般淡然的话语之下竟让他没了不满与不甘,只想好好的答了他的话,让他安心。
“去吧,别让简大人久等。”
白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只从无瑕身边走过,到了舱门处又回望了一眼,然后抬步而去。
建州郡守果然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江岸边,白炎与简玉德带着人马刚下了船便被郡守田元仓堵住了。
“下官建州郡守田元仓见过各位大人,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大人见谅。”田元仓边说边去瞧众人身后,待发觉不见原州水军统帅左何镗之后,他才有些诧异的又望向了白炎等人。
“不知左将军人在何处?下官……”
“左将军?”白炎扬声打断了他的话,似乎比他更为诧异:“左将军已经带人先一步到达建州了,怎么,郡守大人竟没有接应到么?”当日楼船离岸前左何镗曾将行驶路程公布,最后到达的一站便是这建州,由此可见,他们当时便是要绕过九原从建州将粮草运送去巨鹿方向,所以这建州毫无疑问已经在相国府的控制之下,而建州郡守自当撇不开关系。
“左将军已经到了?”田元仓听了白炎的话,脸色瞬间煞白起来。
本接到飞云少爷密令,说原州水军会运送一批粮草从建州登陆,走陆路运送去巨鹿前方的广信,可谁料到突然有一日九原驻军大规模前移,一夕之间便入了建州,然后以建州为据点向前扩张,且全面封锁了消息,令他无法将境况告知巨鹿,本还想着原州水军到达之后能有个商量之处,谁料,竟不见左何镗出现。
“这位是十舰之长简玉德简大人,田大人有何事尽可与他说明。”见田元仓不停的用袖口去擦冷汗,白炎忍不住心底发笑,脸上声色不动,向旁踏开一步,让出了道来。
“简某见过田大人,左将军所带的楼船军先一步出发,应该比我们早一步到达,还请田大人带路,好让我将情况回禀给左将军。”
那田元仓现在是有苦说不出,赵穆的军队杵在那儿,左何镗不见了踪影,这大批人马又登陆了建州,若是赵穆问起来,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天上下雪呢,田大人这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如此旺的火气,这汗流得水一样,南宫,赶紧拿条帕子给田大人擦擦,可别湿了衣衫受了寒。”白炎调侃着对着南宫热河一笑,田元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一直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耍着嘴皮子玩儿呢。
江面寒风凛冽,白炎身着金丝白袍,外搭裘皮大氅,云眉飞扬,姿容俊朗,颈间一条红巾耀目异常,田元仓因不识他,本想呵斥一番,可一看他的衣着服饰,又兼那颈间炫目的红巾,心头不禁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装束……似乎在哪听说过……
琢磨不透眼前这人的身份,看他的模样应不是这原州的将士,可若不是将士,又怎会跟十舰之长一同下了船。田元仓拿捏不准白炎的身份,那呵斥声到了嘴边生生顿住了。他弱了气势,白炎却扬眉一笑,冲着身旁人言道:“看来田大人是拿不准我的身份了,如此,我便自报家门吧。”他说完对着田元仓勾了勾手指,那田元仓也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的便凑过了头去。
“小子我姓孟,名白炎,家住成乐城,田大人可有听说过?”眼底透着邪气,那人此刻的笑容极其不坏好意。
姓孟,名白炎?
孟白炎,家住……
“成乐城孟白炎,小……小侯爷——”田元仓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为时晚矣,白炎在探身之下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臂一个反转便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原州将士听令,将这一干人等全都给我拿下,简大人,派一队士兵前往建州郡衙掀了他们的老窝。”
“是。”简玉德应着回身一扬手,李琛带着一队人马从后疾行而过,直奔了建州城内而去。
“小侯爷饶命啊,下官没犯事儿啊,下官冤枉啊。”田元仓被人架了起来,脸上粘着雪花,头上官帽滚落,发髻凌乱,样子极其狼狈,他自恃白炎初到建州,应当不会知道建州的真实状况,是以只一个劲儿的叫屈讨饶,白炎看他哭喊之貌实在难看,也不愿再听他聒噪,是以冷冷一笑,打断他道:“不用叫了,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救你了,实话告诉你,左何镗那厮早就已经喂了莱芜江的鱼,凭他这般卖主求荣之徒,葬身鱼腹算是对得起他了,如今这原州水军是简大人做主,托你们家飞云少爷的福,白白送了咱们几船粮草,待到兵戎相见之时,我孟白炎在阵前还得谢了他的这番情谊。”
田元仓闻言双腿一软,登时瘫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左何镗死了,自己还能如何自保。田元仓哭丧着脸想要伸手去抓白炎的衣摆为自己求活命之情,白炎却头也不回的抬步向前而去。
“将人压下去,简大人,咱们走。”
那一队人马荡荡向前,远远的船头之上一人长身而立,望着白炎离去的身影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行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剑走偏锋却屡建奇功,白炎,你是无瑕生命中出现的第一缕璀璨的阳光,在那种沉闷得看不到未来的日子里,是你让无瑕重新燃起了对情感的渴望,如今有了越来越多的人追随这道亮光,而无瑕却在黑暗的深渊中越陷越深,这样一个我,该拿什么与你比肩而行,共同驰骋于广阔疆场……
“公子,你怎么了?哥哥和程颢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好。”无瑕收回心神应了一声,接过弦伊手中的金丝面具看了一眼,然后轻轻覆在了脸上。
好冷!冰凉的透感令他的呼吸哽了一下,继而双眸抬起,在面具覆上的一刹那间,他整个人都变得淡漠了。同样一张脸,却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子,一个是杀人无数冷酷无情的冷公子,而另一个,却是深爱着那人的无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