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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听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弦伊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见弓从身后走过,她忙将手一伸,拦住他问道:“哥哥可有听到公子唤人?”
弓因昨夜听闻佰茶已生,且是难产,也不知她究竟受了多少苦,自己做了爹爹,却连儿子的模样都未曾看见,心中不免怅然,闲下来之后便十分恍惚。因想着自己等人刚入了城,公子又有小侯爷照料,自当不会有事,是以也未在意,只将头一摇,见弦伊转身便走,他急忙出声将她叫住,本想告诉她做了姑姑,却又怕她沉不住气,闹得大家全都知晓,于是又将手一松,道:“无事,今夜大家都安顿下来了,你也该好好歇歇,公子事无巨细都是由你照料,也应当注意了自己的身子。”
弦伊见他眉间萧索,知他心底必定藏了事,想问,却又知他必不会说,心疼他的隐忍,也不忍相逼,只好轻声应道:“知道了,哥哥也是,吃完了饭便早点歇着,我一会儿再来瞧公子。”
于程颢站在远处看着弦伊,似在等待她过来,然当她回转之时,却又踌躇了。
那人此刻也在这里,自己这般去邀弦伊,若她拒绝了怎么办?自己看得出来,她对那人……
弦伊已经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于程颢,自从两方人马汇合之后,她便一直极力避免与那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单独相处,不光是时局不允许,还因她怕伤了他们其中一人的心。
脚步一转,便想要从楼梯口逃离而下,却在转身之时,看见了从楼下上来的南宫热河。
弦伊呆呆的站在楼梯口,进退不能,而那两人却在看清了局势之后同时向前一奔,扬声叫道:“弦伊!”
声音有些大,引得楼上楼下的人全都看了过来,弦伊窘得满脸通红,那两人却突然卯了劲,谁都不再让步,几步到了弦伊身旁,将她堵在了中央。
“今夜花灯漫天——”
“我想邀你一同赏灯,可好?”
那两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让,皆表明了心意,弦伊被拦在中间,左右都躲不开,看旁人皆闷声低笑,窃窃私语,她不禁心中恼火,伸手将那二人狠狠一推,口中低喝道:“没吃饭的吃饭去,吃了饭的睡觉去,谁说了要去赏灯,要去你们自己去!”
南宫热河与于程颢看她恼怒,皆有些讪讪的让开了身子,弦伊见状将头一低,却在经过南宫热河的身边时又脚步一顿,侧目瞥了他一眼,问道:“你家主子人在何处?”
她因唤了公子未曾得到回应,疑心他已经睡下,只管顺口一说,谁料南宫热河听了那话双眼一眨,道:“说是怕公子没吃东西便睡,所以去闹腾他,方才就去了,怎么,没在公子房间么?”
弦伊本在问过之后便准备离去,此刻听了南宫热河的话,她不禁脸色一变,叫苦不迭的道:“有他在,哪有那般安静的,定又起了劣性,不知诳了公子去了何处了!”她说完推开南宫热河转身便跑,那二人看她去得匆忙,禁不住也乱了心,随之一同到了房门前,待弦伊将门使劲一推,三人往内去看,才见房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都怪你!”弦伊回身一拳便砸在了南宫热河胸口上,恼恨他的主子将公子诳出了门自己却不知道,又怕公子身子不好受了寒,更怕两人在外出了什么事,心头焦急间便要离去,那头云岚与秦篪见情形不对,皆面带不解围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公子不见了,赶紧的出去找。”弦伊说完要走,岂料于程颢在身后扬声道:“等等。”
众人看他手中拿着一页小笺,于是皆稳了心神,待凑近了一看,却都摇了摇头,笑着往旁边一站。弦伊见状不解,走过去将信笺拿过,只见那上面只公子写的“便回”二字。
“听小侯爷说,今日是他与公子的生辰,想来……只是出去玩了而已。”南宫热河有些底气不足的瞧了瞧弦伊,果然弦伊一听,声调骤然间扬了几分:“而已?”
众人知道小侯爷虽然顽劣,然处事十分沉稳,他此刻带了公子出去,定是如南宫热河所说,想要避开众人,与公子独处过生辰而已,且如今他的那张脸,便是站在左何镗面前,只怕那人也不识得,所以皆相视而笑,对着弦伊道:“别慌,过一会儿,他们自然回来了。”
弦伊却哪里沉得住气,看大家皆不以为然,不禁狠狠一跺脚,道:“都不去找,我去!”
“弦伊——”
南宫热河与于程颢见她转身奔下楼,也跟着往下奔去,楼梯本不狭窄,却因两人互不相让而拥挤了起来。弦伊听身后响动,回头一看,愈发火大,只几步下了楼梯,自顾出了门去,那二人一见,这才不再较劲,轻身而下,径直追了上去。
“他二人要去何处?”弓回转之时只见到南宫热河与于程颢离去的背影,看云岚与秦篪站在楼梯口,他准备从旁而过,去无瑕房间,却被那两人左右一挟,道:“今夜无事,明日便未可知了,不如大醉一场,也算是应了个景。”
弓正心头郁闷,听了那话,竟一反常态的笑道:“如此,便叫上白泽鬼翼,咱们今日喝个痛快!”
“好!”那二人竟一拍即合,宗宝站在楼下,看那一行人跑了几个,剩下的全都嚷嚷着要喝酒,也不禁扬眉一笑,道:“我们这正有窖藏了十多年的状元红,寻常客人义父是从不拿出来的,他今日去了乡下,走时说过,粟大叔的朋友便是咱们南和酒楼的朋友,要吃要喝自然也是赶好的来,我这就让人去搬上几坛来,正好给大家尝个鲜。”
“如此甚好!”那几人哈哈大笑着下了楼去,宗宝则回身唤了伙计,关了店门,然后搬来了数坛好酒,上了桌面。
秦篪扬声唤来了白泽,鬼翼也循着酒香跑了过来,影刺与御林军自知身份不同,不敢饮酒,那几人却趁着这前路未卜的间隙,大醉了一场!
“客官客官,来买个东西送给娘子吧,今日是上巳节,一年可就这么一回,这发簪多漂亮啊,跟您的娘子定十分相配的!”
“大爷,这可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买回去送给心上人,来年便花开并蒂,百年好合了——”
“诶——来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咧——”
脚步突然一顿,那斗篷之下的人儿将头一扬,看向了那卖汤圆的摊铺。
“你想吃?”
白炎本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花灯,却因执手相牵的那人突然停下也顿了下来。无瑕将斗篷的帽子微微一抵,咬着下唇看着白炎不说话,白炎见状嘻嘻笑着凑过了头去,轻声道:“是不是想吃汤圆?”
无瑕眨着双眼看了看他,又回头去看了那汤圆铺子,贝齿一松,道:“不想。”
口中说着不想,眼睛却一直紧盯着不放,此刻的无瑕便若孩子一般,令身旁那人看得心神一荡,忍不住俯身在他耳畔轻轻一咬,道:“一脸馋猫样,竟还说不想。”无瑕感到耳边一酥,被凉风吹得冰凉的双颊顿时飞了红晕,怕旁人看见引起非议,忙将头一低,拉着白炎匆匆向前。白炎发觉他脚步匆忙,知他定是怕旁人发觉引起麻烦,遂也由得他,两人混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踏着厚雪漫步在花灯漫天的街头,一步一步,没有视线的交集,却突然间同时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平凡如此美好,与相爱之人一同执手到老,开心了,不开心了,都能如此相伴左右,闲暇之时,便如这般手拉着手,从长街的这头走到那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生一世,若还有来生……亦然如此!
“公子,动手做个天灯许愿吧,今日放飞天灯,愿望是一定会实现的。”远远的,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翁对着白炎扬手叫道:“来吧,小老儿这的灯今日可是不收钱的,只为大家有个盼头,来年也过得更好,公子与娘子可有未曾实现的愿望?”
未曾实现的愿望?!
白炎回头看着无瑕,见他回望自己的眉目之间情深眷眷,那美得如梦如幻的脸透着一种不真实,竟让人恍然间似抓不住一般,不禁心头一悸,手中也不由自主的用了力。无瑕看他神色有了惶然,心中也忍不住掠过酸楚,伸手将他的手轻轻一扣,道:“走,咱们去做灯。”
“这天灯啊,又叫孔明灯,是三国诸葛孔明先生发明的,当时他被司马懿困于平阳,无法出城求救,于是他算准了风向,制作了会漂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讯息,其后果然脱险,这灯因形似他所戴的帽子,所以也被称为孔明灯。”老翁身边已经围了众多的人,大家皆按着他所示范的做法细细做着灯,无瑕自小聪慧,这般手艺根本难不住他,看过一遍之后,他便已经成竹在胸,白炎看他做得仔细,也不去扰他,待见他凝神静气专心致志之时,突然脚步一转,向后退去。
“好巧的手呐!”
“快来看,看这人做的灯!”
身旁众人慢慢围了过来,无瑕只低着头,一丝不苟的做着手中活计,别人都是两人甚至更多人一起做,他却因做得入神,待发觉身边喧哗,抬头间才见白炎竟不在了身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瑕不见白炎心头不免一乱,竟也忘了避讳,伸手摘下斗篷的帽子抬眼四望,他忘了自己的容貌有多么引人注意,当众人看见那朱砂之下的容颜之后,突然间响起了一片喧哗声,然后竟轰然而动,无瑕在推搡之间失去了方向,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令他感到茫然,然他却知这些只是普通百姓,所以,不能动手!他将帽子重新戴起,环抱双肩,护着自己的身子,心底却涌起了一种后怕。
白炎去哪了?他去了哪?他为何不在了自己身边?
“白炎……白炎……”泪水盈在眼眶,在肩头的伤被人碰撞引起疼痛之时,他发觉身边的人潮一松,然后一个坚实的怀抱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双手一紧,他伸手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在那熟悉的气息之中,将头狠狠埋入了他的怀中。
“你去哪了……”透着一丝委屈,身子突然间轻颤起来,无瑕抬起头,正欲质问那人,却被他递到眼前的热气腾腾的汤圆哽得呆在了原地。
“人太多,怕你等得着急,我一路跑回来的。”
那端着碗的手指透着一抹淡红,想来是方才人太拥挤,他护住汤圆,却被滚烫的汤烫了手,无瑕低着头,看着那一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东西,默默的垂下了泪来。
“你哪来的银子……”因为他与自己一样,出门是从不带银子的。
白炎舀了一粒汤圆在唇边轻轻一碰,试了温度,然后笑着往无瑕面前一送:“那卖汤圆的小哥说我的玉冠很好看,我便将玉冠发簪一并送与他了。”
泪水混着甜蜜一同咽入口中,权倾一方的孟小侯爷为了一碗汤圆,宁愿素绾青丝,只为那人入口的一抹微笑,却没想,换来的竟是两行清泪。
“好吧,那小哥本是不收的,我死缠烂打,他才肯换了这碗汤圆的。”
终还是忍不住被那无赖的话语逗得笑了出来,身边传来了众人的欢呼之声,那两人抬起头来,看见了漫天飞去的红烛天灯,一盏一盏,慢慢升起,直到映红了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