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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执棋人一双 落子两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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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什么的?这么大一档子人,可有牌子?”蒙城城门已经被重兵把守,来往行人皆受到了严密的盘查,白炎等人站在人群之中,静静的等待着人潮缓慢的移动。他从九原出来带了三十多人,无瑕手中同样有那么多,此刻这近七十人皆着了同样的服饰,所带马车一顺溜排下去,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

    看前面人群排查得十分严,白炎用手挖了挖眉头,似不经意般对着身后一瞥,身后众人见状皆微微一点头,收敛了气息,规规矩矩的等在了一旁。无瑕侧躺在车内,细细听着车外的动静,待马车向前移动之时,他突然伸手将头上发簪一抽,散了那一头黑发,掩了半面容颜。

    “公子……”弦伊不解的轻声一唤,无瑕却只是微微一抬眸,示意了一下,然后将暖被拉起,盖住了自己的身子。

    “哟嚯,好大的排场,做什么的?牌子拿来。”见这一行人队伍极其庞大,守城的士兵起了警惕之心,挡了旁人,招呼着全都围向了这一列人马而来。

    “在下祥瑞阁大掌柜窦儒瀚,奉了我家主子之命,带了几车好皮毛来这蒙城试水探行情,牌子在此,各位官爷请过目。”白炎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从怀中掏出了铜牌交给了其中一人,那人接过牌子,细细看过后还他,见他身形颀长,脸上神色波澜不惊,带着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身上披着一方细绒披风,较身后人服饰略为不同,然就那一身衣衫便已经价格不菲,显见是大家门户。

    见对方细细打量自己,白炎只带着笑意回以一敬,他脸上覆着无瑕带来的人皮面具,丝毫不用担心露出破绽,那士兵见状返身去了城门处,以底部按压印泥,然后在纸上印出仔细比对,半晌之后,才回身将牌子对着白炎一丢,却又带人绕行到了后面的马车旁。

    “后面的马车全都装着上好的皮毛,咱们祥瑞阁的名号响彻四方,想来各位官爷也不会毫无耳闻。”白炎笑着跟在那几人身后,伸手一指身后一溜烟跟着的几架马车,那些官兵在细细搜查了之后,又折身到了第一辆马车旁。

    “这里面是什么?”因看这马车相对于其他马车都为宽敞,那几人在搜查了后面马车之后,全都围到了无瑕所乘的马车旁。

    “各位官爷,这马车不是放置货物的,里面乃是在下的娘子,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气,所以还望各位官爷高抬贵手,不要惊了她。”

    “这马车如此宽敞,不得不查,让你家娘子下了马车来,我们要搜车!”那几人看这马车太大,怕搜的不严,出了纰漏,遂不理白炎,伸手将弓拉下,却还未及动作,便见那车帘一掀,先跳下了一个绯红衣裳的女子,紧接着又出现了一道素洁身影,那人却没有立刻下了马车,而是侧目而望,然后对着车旁的“大掌柜”伸出了手去。

    厚实的披风遮住了身形,散落的长发挡去了大半脸颊,无瑕入了白炎怀中便再没抬头,那几个官兵见了也只道是姑娘家不愿抛头露面,没加在意,瞧了马车内,见摆放的皆是精细之物,整个车内透着淡淡的香味,除了厚实的暖被与几个小包袱之外并无其他,于是又跳下了车来,对着众人一扬手,道:“走吧。”

    无瑕这才微抬了头,白炎将他放上马车,刚松了手,却不知那走在最后的士兵脑中想了什么,竟在他俯身入马车的一刹那伸手将那披风一拉,随着披风的落下,无瑕纤瘦的身子顿时跃入了众人的眼底。

    “做什么!”饶是白炎再沉得住气,这会子也忍不住喝出了声,而站在一旁屏息静气的众人一瞬间皆哗然而动,形势瞬间微妙了起来。

    无瑕双臂环抱顿在原地,身子一动,慢慢回过了头来。

    卷翘的睫毛密密覆在灵动的瞳仁之上,透着一股冷清,因发遮挡了两边的颊,那脸显得十分秀气小巧,轻启的双唇之间微微露出了白瓷般的齿,束约在身上的素裘袍映衬着颈间的肌肤,纤尘不染,那人儿只回眸一望间便让抬头去看的士兵们皆愣在了原地。

    “既然官爷喜欢这披风,便赠与你了。”将头轻轻一点,无瑕的眼神一抬,又望向了马车旁一脸怒意的白炎。

    万种风情尽在眉间,却只为那一人而绽放,无瑕看着白炎,唇角一扬,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回身入了车内,弦伊这才紧紧跟入,将帘子一摔,透着不悦轻喝道:“入城。”

    马车开道,随后紧跟着那荡荡的一队人马,待众人皆尽数入城,那几个守城的士兵才往城门口一拢,而那依旧抱着披风的士兵则将其往鼻下一凑,嗅着那透着淡淡香味的细绒叹道:“娘的,祥瑞阁的皮毛天下第一,老子今天总算是开了眼了。”话语一顿,那人却又痴痴的抬了头,望着半空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那小娘子跟仙儿似的,若是有一日,我——”

    头上挨了重重一记,一旁几人因这人平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而心有不甘,看他还在痴心妄想,忍不住啐了一声,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那等容貌的小娘子咱们也就梦里能想想,放在平日,就算站在你眼前,你敢摸么,敢么!”

    那人听了旁人讥讽,不禁有些讪讪,然自己一想,若果真有那么一个仙儿似的女子在自己面前,自己还真不敢放肆,思及此,只好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然后将披风一抱,退到了一旁。

    那长街巷尾皆挂满了红灯笼,在风雪之中摇曳,却别有一番风味,弦伊伸手挑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看熙攘的街道,忍不住诧异,道:“这些日子东奔西走,当真是昏了头了,这却是什么日子,街头巷尾都红灯高挂的。”

    弓在外听了一笑,扬声道:“你当是什么日子,今日不是公子生辰了么。”

    “呀!三月初三了!”弦伊双手一拍,回身对着无瑕道:“太好了,今日正好可以安顿下来,晚上公子可以安心歇息。”

    打马跟在一旁的白炎听了那话突然也是一笑,在马背上俯身而下,凑到了车窗旁,道:“当真是好日子,今日是咱俩的生辰了,无瑕。”

    弦伊听得一愣,回头去看了无瑕一眼,然后又一挑帘子对着白炎道:“又说了什么胡话?你的生辰莫非是跟公子一样么?”

    无瑕听了他的话,不由得想起了他自己定下生辰的典故,遂忍不住低头一笑,将弦伊的手一拉,道:“你跟他胡闹什么,他说的话可有个准么,生辰也是自己能定的,不要去理他。”

    正说着,却听那人在车窗外嘿嘿一笑,道:“去年在云城点花灯之时,你可许了什么愿?”

    无瑕闻言将头一低,不去理他,心中却思绪飘渺,想到了当日在河边放花灯时,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自己求亲的情形,自己当日许下愿望,希望来年这一日依旧能有他相伴,岂料,便当真实现。

    听车内没了声息,白炎不禁哈哈一笑,轻喝一声打马向前,见街尾出现一座气势不俗的客栈,定睛一看,回身叫道:“咱们到了。”

    南和酒楼四个招牌灯笼在风雪之中轻晃,众人一看皆松了口气,这一路也算顺畅,早点安顿下来,也好计划下一步行动。

    “公子坐稳了。”弓扬起长鞭,率先向着那处疾奔而去。

    南和酒楼的掌柜的彭景宗与粟铖海是同乡,当年两人家乡大旱,颗粒无收,怎奈朝廷却依然苛捐杂税,名目繁多难以承受,于是城中百姓联合起来去向郡衙抗议,然,民怎可胜得了官,不但赋税未曾减去半分,还让众人挨了一顿打,彭景宗的父亲回家便不治身亡,粟铖海身强力壮自是无碍,却奈何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与为父报仇的彭景宗一同夜入郡衙,杀了那欺压百姓的狗官,然后一把火烧了郡衙,背井离乡,跑到了风月山落草为寇。

    与粟铖海不同,彭景宗自小上过私塾,颇有些性子,日常月久,便难以忍受山寨上的匪气,粟铖海也不愿勉强,且做匪毕竟不是一个永久的出路,于是他将财物匀出,给了彭景宗做生意的本钱,让他改头换面,入了这蒙城开了一家酒楼。彭景宗头脑灵活,十分善于经营,这南和酒楼一路发展,到了现在,已经是这蒙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他虽与粟铖海道不同,却因当年一同出生入死,感情十分好,无瑕等人入城的牌子,便是他花了银子去疏通的结果。

    “喲,客官里面请。”见这么一大帮子人停在门口,那小二哥脸上堆满了笑意扬声迎了出来。白炎示意众人等候,然后对着小二哥道:“小哥好,我们是打风月而来,来找你们家掌柜的。”

    那小二名唤宗宝,乃是彭景宗收的义子,风月山上会有人来,此事彭景宗早已知会过他,此刻听白炎所言,他警觉的四下看了一下,然后将帕子往肩头一搭,回身唤了三个伙计,道:“去开了偏门,将马车卸好,东西全都搬进去,再派人去将后院房间全部打开。”

    “是。”那三人应着往了偏门而去,白炎见状微微一拱手,然后令南宫与弓等人去安置一切,他则到了马车前,将车帘一挑,道:“无瑕,咱们到了。”

    弦伊早已寻了新的风雪斗篷给无瑕披上,这会子一听已经到达,无瑕将斗篷上的帽子一搭,遮住了大半脸,躬身而出,由得白炎将自己扶下了马车去。

    “楼上早就备好了单间,粟大叔说你们人多,后院住不下那么多,所以这二楼之上也匀了许多房间出来,如何安排,各位客官可以自行决定,小人宗宝,有事尽管吩咐。”

    “多谢宗宝兄弟,我们在这里需待些时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客官们请。”宗宝将身子一让,白炎拉着无瑕进了门,却不在楼下停留,而是直接上了二楼。安置摆放倒也费了一些时间,待所有人皆安排妥当之后已经到了酉时。

    冬季夜长,天也黑得较早,无瑕肩头换了药后有些倦怠,遂坐在了暖炉旁支着额头小憩,今日刚入了城,一切事情都未曾明了,自然无法有所行动,大家这般急赶,也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吃晚饭,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才好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听门被推开,无瑕的眉头微微一动,听音辨人,他知道是白炎进了门,也不去理他,依然撑着额头闭上双眼,那人见他不睬,先是顿了片刻,才又轻手轻脚的到了他的身后,双臂一展,将他拥入了怀中。

    “哪里来的浪荡子,还不放开。”无瑕依然闭着双眼,却出口笑着白炎此刻的那张脸,白炎闻言将头一低,吻在了他的发间,笑道:“不放,你是我的小娘子,今日在城门大家可是都看着的。”

    “泼皮无赖。”

    “我就是赖上你了,你可有歇好,一会儿咱们出去赏灯去。”

    听了那话,无瑕双眼一睁,将头一侧,道:“又来想什么鬼主意?现在可是玩笑的时候,咱们跑出去了,还得让一大帮子人跟着着急……”

    话语一顿,双颊因那人突如其来的一吻而霎时通红,无瑕将身子一挣,却因牵动伤口而停了下来,白炎将脸颊贴在他的颊边,看着那红烛流光,喃喃道:“丽日属元巳,年芳具在斯,开花已匝树,流嘤覆满枝。可惜北方太冷,看不到满园春色,去年的上巳节,我许愿希望来年还能与你一同度过,如今果真应验,无瑕,今日是你的生辰,也是我的,咱们便什么都不去管,过一个只有咱们两人的上巳节,可好……”

    “傻瓜……”口中轻吐着痴嗔的话语,无瑕将头往那人颊边一蹭,莞尔一笑,道:“咱们溜出去么。”

    “自然。”

    风从窗口吹入,摇曳了烛光,勾勒了一汪烛泪,远远的,两道身影于屋檐斗拱之间一闪而过,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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