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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炎睡得极沉,便是南宫给他打水擦背都没能醒过来,他满身满脸都是血迹,连指甲缝里都是黑褐色的,南宫默默地给他擦拭着,眉眼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一个从不滥杀无辜,对生命充满了热爱与敬畏的人,要被时势逼到怎样的一个角落,才会化身成为双手鲜血淋淋的魔!
他的放纵不是因为喝醉,那点酒还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是因为在围追堵截之中,有人触及了他唯一不可触及的底线,那被他视若珍宝放在心尖上的人,任谁都不可挑战。
“他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几次了?”
“就沂南突围那一次,这是第二回。”(详见第1189章)白少卿很老实的回答了缠绵的话,与众人一样,在白炎疯魔一般撕杀那些假公子身边的随从时,他也感到震惊骇然,甚至是害怕。那么熟悉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怜悯与宽容,那十来人的队伍,不乏武功高强之人,竟被他刀劈手扼,生生拧杀。对方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等人同样没回过神,那飞溅的鲜血喷洒四处,将掌柜的与伙计活活给吓晕了过去。
便如当初风流用手挡住长刀唤醒他一样,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刀口之下惊惶的面容让他怎样都下不去手,因为那张脸是公子的,那眉目与朱砂让他蹬蹬退却了两步,然后十分疲惫的丢下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了楼,倒头睡过去了……
“活得太苦,心态终究会崩塌,他如今戾气入心,怕是自己也难以自抑,今后的路还长,命运的变数无法确定,但有一句,你们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以后他逐鹿疆场你们必定会追随左右,有时候人会迷失本心辨不清方向,若他如此,希望你们能直言阻拦,拉他悬崖勒马,让他不可滥杀!”
缠绵的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一下,紧接着郑重的点下了头。
“那那个假公子怎么办?”
“留着他,我自有用处。”缠绵看了一眼仍陷在沉睡的白炎,转身离去。
楼下的残局需得收拾,那掌柜的和店小二虽已吓傻了,不敢跑出去声张,但附近不乏虎视眈眈之辈,方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难保不会有人过来探窥,事已至此,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冷静以对方能扭转乾坤。
白炎那一觉却是睡得极其安稳,或许从前在他心里还有一些矛盾和犹豫,终究挣扎在忠义亲情的夹缝,让他对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抱有万分的愧疚,而今抛却了一些东西,反而让他感到了轻松,或许很多时候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同道相辅,异心者诛,杀个酣畅淋漓便罢!
“你醒了。”
“嗯。”
“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失控了。”低垂的眼中未有波动,有着异乎寻常的平静,直到脑中闪过刀口下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时,撑住身子的指尖才不由自主的紧扣了被褥,白炎抬起头来,看向了缠绵。
“死了的人都已经处理好了,没死的就那一个,你想怎么做。”缠绵带着探究满怀深意的问了一句,似乎知道不会得到回答,是以又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他们的目的我已经问清楚了,今夜就会有接洽的人来,明日的这个时候,五湖十三帮的当家的都会出现,包括风月山康砀山,在建州出现过的马鸣、跃虎、滨州程家和凌烟坊,可以说除了无瑕手中几股与沥泉山庄匹敌的大势力外,江湖上二等及与之以下的各方人马皆有涉足,这些人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抢在沥泉山庄的大会之前控制大部分势力,届时可能做出对沥泉山庄不利的决定。”
“风月山粟大哥历来对无瑕忠心——”
“要的便是这份忠心!一旦无瑕开了口,他们会赴汤蹈火,绝无推辞,又哪里会想过,这本不是无瑕……”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举措。”
“有是有,但还得你配合。”
“你是想将计就计,利用他引出幕后黑手来吗?”白炎顿了一顿,神色中有了一丝难安:“那人若果真出现,缠绵……”
“你怕我会不顾一切与他厮缠?白炎,人这一生还有很多比个人盛衰荣辱更重要的东西,我或许会埋怨奚昊的离去,不知道再见时会作何反应,但我也同样尊重他的决定,他选择离开必定是有他自己的理由,不管到时是怎样的情形,我都会以大局为定。”笑容透着苦涩,藏着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痛楚,缠绵转头看向窗外的白雪,喃喃自语道:“如此天下,何以为家……”
“您拿好,慢走了嘞。”
“好。”撑起油纸雨伞,寇云掖了掖护在怀里的药包,刚走了两步,突然被一道绯红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失礼失礼。”以为是自己挡了别人的道,他头也不抬的说了两句之后往旁边让开,谁知他一动对方也动,左右两下没能避开,反而撞在了一处。
“这这……”他有些狼狈的打斜了伞,只抬头看了一眼,登时伞也掉了,药包也落了地。
“别想走!”脆生生的呼喝之后,他的衣领被人揪住,他拼命的挣扎了一下,却回头撞上了另一人的胸口。
“怎……怎么这么巧,哈,哈哈哈哈。”他干巴巴的笑着,用手抚了抚弓的胸口,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弦伊松了手,捡起地上的药包嘻嘻一笑,道:“好巧,好巧,鼎鼎大名的寇大御医一个人来买药。怎么,你们家皇上没派人跟着你呐?”
“皇……皇上……”寇云慌得四处乱瞟,多希望这时有列士兵经过拉自己出这尴尬之境,可是他自己讲的,只是去拿几包药,在郑军遍布的城池,哪里会遇上危险,而今被人堵住脱不了身,才真真叫苦不迭起来。
“我到这寻访亲友,这么巧竟遇上你们。”
“哟,我倒还不知道,寇大人在大晋也有亲友。”话到最后变得凌厉,弦伊将手中药包一晃,对着寇云冷笑道:“咱们都不用兜圈子了,我们是为了谁来的大人知道,说,公子他人在哪?!”
倒亏得弦伊伶俐,弓数次潜入寻找无果后,她想到了守株待兔的死办法。公子的身子一向不好,汤汤药药常年难断,更何况小侯爷死去这么大的打击,他肯定心力交瘁,身乏疲惫,与其漫无目的的找,不如蹲守在最大的药铺等,随军的大夫肯定入不了郑哲主的心,只要看到了宫里的任何一个御医,就准会寻到踪迹,岂料才蹲了两天,就等到了寇云。
狡辩是不可能的了,寇云深知弦伊的秉性,也知道弓不会真的拷打自己,方拿定主意缄口不语,就见弦伊眼中一红,抱着药包蹲下了地。
眼泪扑棱棱的掉入雪泥,弦伊埋下头忍着啜泣。这一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马不停蹄的追赶着公子的足记,要在浩大的天地中要寻一个人是何其的不易,希望渺茫得让人不敢想象,他们不敢停歇,不敢放弃,而今公子近在咫尺却还是阻隔重重,这份疲惫没有经历难以体会。
寇云手足无措,他与弦伊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一回,想到素日里相处,也有些不太忍心,可是皇上讲得明白,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公子在这里。皇上希望公子能渐渐忘记过去,不再受往事的折磨,自己若是说了的话,皇上所做的努力就会前功尽弃……
“唉,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道公子人在哪里。从入了这晋地,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公子,所有的药物皆是皇上亲自来取,公子的一应反应也是皇上口述,我实在是……没办法哪……”
“是吗……”弦伊口中喃喃,为自己的渺小而无力,她站起身,将药包塞给寇云,对着弓凄然一笑,道:“罢了哥哥,咱们便闯一回龙潭虎穴,看用咱们的性命,换不换得到公子的踪迹。”
她摇摇晃晃的后退,一列疾驰的大马从街道那头奔来,在几乎拉勒不住的情形下从她身旁擦肩,为首的那人勒止住马蹄,回身欲看她的情况,却只一瞥,就此愣住。
她并不知道那面覆面具的人是谁,可却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一人时忍将不住落下了泪来,她走上前去,仰头看着那张熟识的脸孔,哽咽着说道:“鬼翼,帮我找到公子!”
年底,各种事忙,望等更的孩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