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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英、杜眠春、薛伏三人回到房间,见王盛、项祖二人擒了那名为首的回鹘女子,卫穆父女也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项祖凑近薛伏问道:“这一番打斗,楼下的客人均未听到?”
“未曾听到,个个尚在酣睡。”
“那便怪了,若说是这些回鹘女子下了蒙药,那些一旁观瞧之人又是如何酣睡不醒的?”
李文英看了看那被擒的回鹘女子,对项祖说道:“适才这些女子所以吟唱,并非助兴之举,实则为回鹘萨满‘安拉乎’,可致闻者酣睡,也可致其癫狂无状,乃祝由之术。”
杜眠春听到“祝由”二字,不禁叹道:“李先生到底何许人也,知之甚广,且不说回鹘祝由之术,就连助教此番施以援手,难不成也在先生运筹之内?”
李文英笑而不答,只是安排了一下众人如何值夜,便到一旁静坐冥想,只是淡淡地回了杜眠春一句:“杜大夫明知故问了。”再不做声。
此时众人也甚是乏累,便不再多问,各自休息。
一夜无事。翌日清晨,众人醒来,便见杜眠春正为那回鹘女子施以针灸,急忙围拢过来,还未及开言,杜眠春先行说道:“这回鹘女子似是中了疯茄儿之毒,已然昏睡不醒,怕是早就将这毒物藏匿于身上,若是被擒,以便自行了断。”
项祖听罢,转过身来责问王盛:“你这厮,当差也有些时日了,便不知搜身的道理吗?”
王盛脸一红,“哥哥莫怪,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便如何下得去手。何况这位娘子......”
“何况这位娘子美若天仙一般!”项祖嗔怒到:“你竟似市井泼才一般,想那些腌臜事!还敢辩解!”
王盛被项祖这样一骂,一时语塞,呆立在一旁。
杜眠春连忙圆场道“项大官人莫急,这回鹘女子若说体质,恐怕还要胜过王大官人一筹,这疯茄儿毒性虽猛,但此时并无大碍了。”
李文英从窗户望向街上,此时已是人来人往,便命薛伏前去长安京兆尹王乐道处,请兵丁前来营救,以免再遇回鹘人伏击。待薛伏走后,李文英亲自把了把那回鹘女子的脉息,果然已无大碍,但此时纵有万千疑问,恐怕一时也无法让这女子开口,便转身来到杜眠春的近前,躬身行了一礼,“杜大夫,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杜眠春连忙回礼,“先生客气了,助教知道先生所问何事。确是助教引诱诸位与卫穆父女相见,至于那如意宝怙主,助教自然知晓是何来历。”
“既然如此,杜大夫又是如何看中在下和我这三位兄弟的?”
“其实全凭机缘,助教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四位进入杨家店之时,在下观这三位大官人体态步履沉稳浑厚,便知武艺拔群,绝非一般莽夫可比。至于李先生......”杜眠春略微停顿了一下,“李先生步入杨家店之时,左手可是掐了日君诀?”
李文英微微一怔,“杜大夫好眼力,确是掐了日君诀。”
“既非书符,那李先生存想太阳真气,取其气用之,想必便是为了驻颜。若果真如此,那在下着实不敢揣度李先生的年齿了。”
李文英听了杜眠春这番话,便知此人绝非等闲,继续问道:“那引我四人与卫穆父女二人相见,可有何深意?”
“其实助教见先生识得那如意宝怙主,又决意铤而走险,足见先生便是为西夏之事而来,且来时并无迟疑,亦无防备,若无卜筮之能,怎会有此胆略。”说到这里,杜眠春看了看项祖、王盛二人,“这几位大官人,昨日与回鹘人交手之时,招式实惠,颇为变通,绝非一般官差,此等高手护卫先生一人,先生是何等人物,不辩自明。”说罢杜眠春对着李文英一躬到地:“故此助教自作主张,引先生与卫穆父女相见,又两次施以援手,确有私心,但不知先生可否应允。”
李文英连忙还礼:“杜大夫但说无妨。”
杜眠春从身上掏出一张舆图,恭恭敬敬双手递至在李文英面前:“破此舆图,复夏退敌!”
李文英双手接过舆图,并未展开,“若欲在下相助不难,只是杜大夫到底何人?这舆图又是何来历?还望据实告知。”
杜眠春找了张椅子稳稳坐下,看了看一旁昏睡的回鹘女子,娓娓开口道:“李先生既知回鹘事,可曾听闻西方有国,名唤层檀......”
杜眠春,荆楚人士,自幼随父学医,开蒙之时,便授以脉诀,不以为足,后读扁鹊脉书,渐通医理。彼时,朝廷未设“三舍法”,其父因人举荐,得了个登仕郎的散职,入仕陕西路。眠春总角之年,举家迁至长安。因天赋异禀,眠春未及弱冠,便参悟扁鹊之所秘、元化之可法。一十八岁救治一膏肓番僧,三十日竟痊愈,无虞如初,遂被番僧虏至黑汗国巴拉沙衮,为葛逻禄氏医官十二载,期间授其回鹘武艺,眠春只道医者救人为本,便只学了飞蝗暗器。
一日,眠春被阿尔斯兰喀喇汗叫至帐中为一突厥人诊病,此人衣着雍容、华美异常,乃是层檀国汗王之子——马里克.沙,此番前来黑汗,为结姻亲之好,怎奈马里克.沙突发急症,阿尔斯兰汗只得命眠春为其诊治。期间,眠春与马里克.沙渐渐熟络,且眠春对宋、突厥风土人文甚为精通,马里克.沙慕其才学,更为亲近,二人竟似至交一般,无话不谈。交谈之中,眠春方才得知马里克.沙欲迎娶的女子正是卫穆朗戎。后经多方打探,才得知卫穆父女身世异常。
期间,眠春还得知马里克.沙父汗——阿尔普.阿尔斯兰偶遇一位先知,曾预言层檀国将为鞑靼所灭,阿尔普.阿尔斯兰笃信无疑,便依这位先知所述,迎娶黑汗国中一位党项贵族女子,可保层檀国祚绵长。这位先知又绘制舆图一张,西至巴格达,东至大宋汴京,图中还有诸多标注符形,未曾见过。做和亲之礼,已然由马里克.沙交于阿尔兰斯喀喇汗。眠春虽为医者,但也知晓其中利害,若西夏被破,宋便再无掣肘辽国之屏障。身在突厥十载有余,眠春却心系故土,便筹谋一番,将此图盗出,乔装打扮,欲返回大宋。
所谓无巧不成书。
马里克.沙病愈,便与卫穆朗戎谋面,见其姿色天下无两,心下不免欢喜,一番畅饮,怎料酒后失言,将实情一一告与卫穆朗戎,朗戎知其并非为卫穆氏从新入主朝堂才有此和亲,而是另有所图,遂将实情告知其父,赤呵云颇为失意。故这父女二人筹谋一番,趁机逃离黑汗,潜入大宋境内。
眠春与卫穆父女不谋而合,竟连出逃时机亦相差不远,两位阿尔兰斯汗王自然以为三人结伴出逃,便派出“阿萨辛”前去缉拿。一路之上,卫穆父女、“阿萨辛”在明,眠春在暗,自卫穆父女首次遇袭被眠春所救,便沿途暗中护送下来,直至今日。
杜眠春这一席话,听得李文英眉头紧锁。这位层檀国的先知,必然与这时局纷乱脱不了干系,若此人便是西夏战事幕后主使,此去西夏便不知又会生出哪些变数了。且当下棘手之事,便是这卫穆父女要如何安置,唯有将其二人送至汴京最为稳妥。但想到有“阿萨辛”暗中缉拿,李文英不禁沉思起来。
“杜大夫,这‘阿萨辛’到底是何人啊?”王盛在一旁问道。
“非是一人,乃是由蕃客中精通武艺、暗杀之人组成,人数众多,未有详录。”杜眠春答道:“这位回鹘女子便是‘阿萨辛’中一员。”说罢望了望那回鹘女子。
此时卫穆父子已然知晓杜眠春一路之上护其周全,此番又施医用药救其性命,自是感激不尽。正在客套之时,便听得云庆馆外一阵嘈杂,原来是薛伏请了京兆府兵马前来。
官兵将众人接至京兆府,一路无话。
王盛本就与那京兆尹王乐道有些亲缘,此番又是鲁国公亲具文书,王乐道自然不敢怠慢,先将那回鹘女子羁押,又安顿好了众人,便布置下点心、茶水,邀众人饮茶,问明来意以及众人身份,王乐道开言道:“明日某便遣人护送卫穆父女前去汴京,但不知这些刺客又当如何应对,李先生可有良策?”
“依在下之见,今夜这些刺客定倾巢出动,我等守株待兔便是。”
“若先生有此筹谋,正巧种钤辖的一营人马现于我府,某便借来一都人马,以便随时调遣。”
“种谔将军尚在此地?”李文英言语之间有些诧异。
“种钤辖尚在鄜延驻地,只是一位梁都监在此统领。”
“那这一营人马是禁军还是蕃兵?”
“均是蕃兵。”
“那可否烦劳王大尹请那位梁都监过府一叙?”
“这便不难,我命人前去便是。”王乐道正欲起身,忽见有人急报:“禀大尹!梁都监领兵前来,此刻正在府衙门前,讨要人犯。”
“讨要哪个?!”
“说是一位郎中,还有位牙郎父女一共二人,此三人实则是吐蕃的细作。”
王乐道不明就里,李文英倒是猜出几分,便来到杜眠春近前,附耳叮嘱了几句,杜眠春便匆匆起身,去了后院卫穆父女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