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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项祖回到店中,李文英正在给那位牙郎把脉,一旁王盛、薛伏守护,项祖把那厮儿交与王盛,便将方才打斗之事悉数讲给众人。
李文英听罢,恐怕后面还有其他埋伏,连忙让薛伏搀扶起那位牙郎,王盛押着那个厮儿,几个人趁着夜色赶往云庆馆。
一路之上,王盛见这厮儿体态较小,身形绵软,不免揶揄到:“这位牙郎,我见你身材魁梧峻拔,却不曾想是这般小气之人,你家这厮儿恐是未曾吃过一顿饱饭,才落得这般瘦弱。也难怪适才弃你而去,若换做是我,早就另谋明主,哪还等到今天。”
穆牙郎听到王盛奚落,也不做声。一旁项祖接过话来:“这厮儿确实可怜,身上也无甚力气,弱不禁风似是位小娘子一般。”
王盛听到“小娘子”三字,才想起从见到这两人到现在,这个厮儿不曾说过一言片语,便试探地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的人士?”
这厮儿只是低头不语,王盛又追问道:“为甚不做声,难道是个喑人不成?”
李文英急忙打断王盛,“王盛兄弟不必为难于他,少顷到了云庆馆,在下自然将个中原由讲与大家。”说罢了看了看穆牙郎,只见穆牙郎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
一路无事,几个人在云庆馆之中安顿下来。安置好马匹行李,李文英命人布了一些茶点,便召集众人来到自己房中。王盛刚刚坐下,便耐不住性子问道:“李先生,方才你所说的原由,现在可否道来?”
李文英微微一笑,“原由之事,容后再表,在下先给诸位讲讲邻国西夏之事。”说罢呷了一口茶,继续缓缓说道:“夏国开国之主,其名元昊,鲜卑拓跋氏,其母卫穆氏,将其侄女许配元昊,为正室,元昊称帝后,与卫穆氏交恶,遂立野利氏为后,元昊舅父卫慕山喜于景祐元年谋反,兵败之后,元昊赐死其母、舅父,尽诛其族人。元昊之妻卫穆氏被打入冷宫,并于冷宫之中诞下一子。野利氏得知此事,进谗言于元昊,‘此子容貌不似陛下’,元昊听信野利氏,杀妻斩子。有党项大族没移氏与卫穆氏交好,欲为卫穆族人雪恨,族中没移皆山便设计将其女许配元昊之子宁令哥,并借机亲近元昊,元昊性淫,见没移皆山之女貌美,强行封妃,从此父子反目,宁令哥虽弑父未遂,但也足见卫穆、没移两家情深。”说到这里,李文英侧过脸去看了看穆牙郎和那个厮儿,两人此时双面紧闭,表情僵硬。李文英又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若以两家之好,没移氏岂肯坐视卫穆氏灭族,其实卫穆氏产子当日,没移氏早已偷梁换栋,元昊所杀,只是一个冤魂罢了。而后,这位元昊之子,被没移氏抚养成人,取名赤呵云,没移氏又将族中女子没移白马许配于他,二人诞下一女之后,没移白马病故,赤呵云与其女从此不知所踪,想来这女孩正是豆蔻年华。”
听到这里,王盛若有所思,看了看穆牙郎,看了看那个厮儿,插话问道:“李先生,那赤呵云若还活着,也就刚至而立之年吧?”
“不错,正值而立。”
王盛又看了看穆牙郎的年纪,摇了摇头,“那便与这二人又有何关系?”
“这位穆牙郎,观其面容似是已至天命,可适才我诊其脉息......”李文英刚说到这里,项祖、王盛不禁面色发红,借着屋内灯火,仔细观瞧那个厮儿,才看出眉宇间的隽秀之气,那厮儿见二人正在看他,更是将头低垂下去,面色一片通红。
穆牙郎此时挣扎着直起身体,面无血色,沉吟了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道:“这位先生,你适才所说,有何凭证吗?”
李文英将那尊碧玉如意宝怙主掏出,捧在手里,“无凭无据,只一件宝物在此,个中虚实,皆逃不开怙主法眼罢了。”说罢,把如意宝怙主抵还到穆牙郎手中,“有此物,便有卫穆一族,若无此物,何以为家?”
穆牙郎接过碧玉如意宝怙主,眼眶不禁湿润,一旁的厮儿此时已经轻轻抽泣起来。穆牙郎强忍住泪水,看了看面前的李文英,声音略带嘶哑的问道:“这尊怙主先生是从何处得来?”
“从杜大夫那里得来。”
穆牙郎听罢仰天长叹一声,“也罢,不曾想沦落至此,苟延残喘,竟还要搭上祖先信物,朗戎,过来。”
那厮儿听到穆牙郎唤他,立刻走到近前,跪倒在地。
“这尊怙主乃是我卫穆一族唯一信物,无论发生何事,千万不可再将这信物变卖典当,切记!”说罢又转过头来看着李文英:“先生又是如何知晓这些陈年往事?莫非与没移一族有何渊源?”
“确是与你党项有些渊源,”李文英转身回到座位之上,“如此说来,这位厮儿便是你的女儿了。”
“正是小女卫穆朗戎。但不知先生与我党项有何渊源?”
“此事容后再叙,我且问你,项祖兄弟在街巷中所遇的几个刺客,可是来刺杀你们父女二人的?”
“这......”卫穆赤呵云口气甚是犹豫,“在下不知。”
李文英暗自思忖,西夏突发战事,而此时卫穆族人现身长安,绝非偶然,这父女二人遁迹十余年,若说身世败露,遭人追杀,哪还等到今日,其中必定另有蹊跷。想罢便问项祖道:“项祖兄弟,适才行刺之人,用的哪门哪派的功夫,你可认得?”
“这三人的武功,并不似中原武术,其中一人善用绳标,起势之前,口中还念念有词,甚是奇怪。”
“念的可是‘接嘟阿’?”王盛插话问道。
“正是!”
“‘接嘟阿’是何意?”李文英想起王盛本就是西北人士,“听着便像是回鹘语?”
“先生猜的不错,‘接嘟阿’正是回鹘语,相传回鹘有一门武术,名为‘汤瓶七势’,速来密不外传,习练之人起势之前,必口念‘接嘟阿’,意为祈祷。”
李文英听罢眉头一皱,若真是回鹘派人前来刺杀卫穆父女,那这西夏战事定是与这二人脱不了干系,既然有一,那自然免不了有二有三,现在身边众人,只有三位习武之人,卫穆赤呵云大病初愈,自保都成问题,卫穆朗戎年纪尚幼,也需要有人照拂,若是再有刺客前来,怕是无法抵挡,此时若等待景思立派人前来,远水不解近渴,为今之计,只能惊动长安京兆尹,借助官府的力量,只是不知那个对项祖施以援手之人又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而回鹘人今夜必定再次动手,却不知是怎样的一场恶战。想到这里,李文英暗自起了一局奇门,断一断今夜吉凶,这一课断过之后,李文英不禁眉头紧锁,“看来这杜大夫绝非等闲之辈,倒要看看他有怎样的手段,能解了这围。”
就在李文英出神之际,薛伏正在打趣王盛、项祖二人,“你二人果然好眼力,若不是李先生点破,都不知人家卫穆娘子是男是女,还将这位卫穆官人一番奚落。”
“哥哥莫要错怪我二人,只是这卫穆小娘子一言不发,我们哪里断得是男是女。”
“罢了罢了,既然不分男女,那习武之人,武艺总该分得,但不知适才你所说那‘汤瓶七势’是何种武艺,项祖兄弟与他们交过手,可看出什么高明手段?”
被薛伏这样一问,项祖反倒踌躇起来“既然哥哥问道此事,我心下确实有些疑惑,交手之时,其中一人手持匕首,身法颇为古怪,以腰、胯发力,游身而战,矮架势,多打下盘,另一个招式多打直线,逢我格挡之时,对方会以贯劲冲破,怎奈我当时只守不攻,他们未曾讨到半点便宜便是。只是此二人武功不是一家的传授,一刚一柔,一阴一阳。”
听到“一阴一阳”二字,李文英突然起身,自言自语道:“项祖兄弟力战三人已是应接不暇,可这些刺客却未伤及卫穆娘子分毫。”说罢取了一盏灯火来到卫穆朗戎近前仔细观瞧,继而又转头看了看赤呵云。此时赤呵云微闭双目,淡淡说道:“李先生果然慧眼如炬,不似凡人,不错,朗戎生母没移白马正是回鹘人。”
“依在下看来,恐其生母正是葛逻禄氏。一人身系党项、黑汗、回鹘三支血脉,如此一来,待夏破国之日,诸国分庭抗礼之时,推举卫穆娘子登上大宝,正是万众归心。一是家仇得报,二是卫穆一族得以延续,三可北拒辽国,南拒我大宋,形成掎角之势。”
听了李文英这番话,卫穆赤呵云挣扎着起身,扑通一声跪在李文英面前,“李先生,在下得遇先生这般高人,实乃苍天所赐,确如先生所说,但有一事先生并未料对,我也原本揣测破我邦泥定必是为了钳制辽宋,可未曾想其背后另有主使,我得知此事,便买通了几个守卫,携小女朗戎,趁着战事掩蔽,才来到长安。还望先生护我父女周全。”
卫穆赤呵云话音刚落,便听到云庆馆外一阵喧哗,似是有几个住店的富贾命妓。李文英向众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禁声,压低声音说道:“来者不善,诸位且听从我的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