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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山下人山人海,挤满了人。都很好奇大宗祖庙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好有士兵把守,把人流阻挡在山下。
方罗的马车好容易才挤出人群,驶入正道上。
马车行得不快也不慢。方家的车夫此时也没有再刻意去驱使马儿,就由着它按照自己的节奏行进着。
锦城的街道宽阔平坦,一点也不颠簸。街面上的商铺小贩正在陆陆续续地收摊打烊。
陈云坐在车夫的右侧,行李放在身侧,左手手肘靠在自己的行李上。空气中还残余着吃食的香味。陈云此时感觉肚子里的馋虫正蠢蠢欲动。但掐指算着,还得有几日才是发工钱的时候。自己出发来锦城前,家里给的盘缠也已所剩无几。所以除了平常班组里边所含的一日三餐,对于其它,陈云无论有多馋,也只能忍着。
马车就这样向着锦城西南方向走着。行至一间很小的烧烤摊子时,坐在车内方罗突然叫车夫停下来。
“陈云,去让老板烤一把五花肉串,再来两壶米酒带走。”方罗从车帘后面伸出一只手,递了一块银币给到陈云。
“好的,公子。”陈云接过银币,下车来到烧烤摊前要了一把烤五花肉,又点了两壶米酒。
五花肉在烤炉上吱吱作响,噗噗地冒着油珠子。老板撒上一搓调好的香料,炭火上冒起一股焦香的浓烟。陈云连连咽了两口口水。如若不然,肯定就包不住了。
“等结了工钱,一定要来买上两把。”陈云心中暗自想着。真想把之后几天都省略掉,直接跳到发工钱的那一天。
陈云付了钱,老板用纸袋打包好肉串,并连同两壶米酒交给陈云,同时,找回了好些散钱。
陈云回到车上,把肉串和酒递进车里,然后又把找补回来的散钱递进去。
“这些散钱你留着吧。”方罗并无要回散钱的意思。
陈云有些错愕,就那么僵着。这些散钱,够买好几天的吃食了。但是与方家公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竟然如此大方,着实令人意外。
“叫你留着你就留着。”见陈云的迟疑,方罗再次说道。然后转而打开装肉串的纸包递向车夫。“老刘,来一串。”
车夫倒也没见外,随手拿过一串便吃起来,然后驱马继续前行。其实他也就约么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被方罗叫做“老刘“,这语气当中倒有几分的戏谑。
见方罗这般平易近人,陈云原本僵着的手也就收了回来,顺便将那把散钱放进了怀兜里。身上就这么无端端的多了些钱,即便不是大钱,但此时陈云的心中反而踏实了许多。
“谢谢公子。”陈云说道。
“你进来一下。”方罗对陈云唤道。
陈云稍稍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方罗是不是再唤他。当看到老刘瞅着他,方才确信。忙起身进到车里。
车里亮着一盏琉璃马灯。琉璃做的灯罩上还刻着一些碎花纹路,十分的精致。豆般大小的灯火从灯内溢出柔和温暖的光泽。
陈云在方罗的左侧坐下来,手脚有些无处安放,极不自在。
“陪我喝一壶。”方罗递了一壶酒给陈云,然后又把肉串递到方罗的面前。“来一串。”
陈云接过米酒,但比起这个,烤肉串更符合他当下的心意。本想着客套一下,但是看着方罗脸上淡淡的微笑,内心也就没那么紧张,便从纸袋里面取出一串肉来。
“自己拿。”方罗很干脆地说,并把装肉串的纸袋放在了两人之间的位置。
“谢谢公子。”陈云在此谢到。
方罗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打开手中的酒壶。
“来,喝一个。”方罗举起酒壶,冲着陈云示意了一下,接着自己呷了一口。
陈云见此,也只能顺势而为,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同时,对于方家公子为什么会叫他进入车中共饮,心中还是大为不惑。
不只是单纯让自己陪酒喝吧?
“你是哪里人呢?”方罗放下手中的酒壶,然后拿过一串肉串吃了起来。
“曙州,谷罗县。”陈云忙咽下口中的水酒。
“好地方呀。”方罗叹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明显。在灯光的辉映下,这笑容也让这个原本英俊的男孩,看起来更加的温润。
“公子知道谷罗县?”陈云见方罗对自己家乡似乎有些了解,立马来了兴致。
“早些年我祖父还在世时,去过两回。”方罗答道,“深秋漫山的红叶,还有古耳山的温泉,都是令人印象深刻。这些年开始帮家里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也就没再去过了。”
“嗯,其实这么多年,那里变化不大。我来锦城之前,还下了一场雪。”
“哦?南边也下雪?我从未在冬天去过,所以不知道谷罗还会下雪。”
“对啊,曙州虽然在南边,但是往西进入山里,地势越来越高,像谷罗县地势就比锦城还高出许多,所以气候也要冷些。”陈云越发的放松起来。
方罗再次举起酒壶邀上陈云。
“你来锦城有多久了?”方罗接着问道。
“有个把月了。”陈云答道。
“觉得锦城怎么样?”
“很繁华,我们小地方自然是没法比的。”
“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呀。”
“只是,不太适合年轻人。地方太小,生活太过枯燥无味。所以很多同龄人都外出谋生了。”
“就你一人来了锦城了?”
“是的,熟识的人里边,有的只到了曙州城,还有的去了其他地方。从谷罗来锦城的,虽然不只我一人,但是都不认识。到了这里之后都是各谋生路去了,所以算得上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了。”
“想家么?”
“挺想的……”陈云似乎觉察到了方罗语气有些轻微的变化。
“想回去么?”果然,方罗问了。
陈云大概听出了方罗话里的意思。很显然,这是想让他自己离开。虽然家主已经发话,在事情没有查清楚前,暂时把他留下。但是走与不走,其实还不是看东家的心情,那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一旦离开方家,短期之内找不到合适的活路,身上又没了盘缠,最后走投无路,肯定得卷铺盖回老家。这出来也才个把月,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不仅无法给家里父母一个交代,也总觉得有些失了颜面。
“放心,暂时不会让你走的。”方罗瞄了陈云一眼,眼里含着几分笑意。他看出了陈云的心思。虽然两人是同龄人,但是方罗自小在锦城长大,加上很早便开始帮家里打理生意,环境使然,其见识、阅历自然是比陈云这种初涉世俗的毛头小子要丰富得多,审人处事也要老道的多。
陈云苦笑了一下,举着酒壶,忙敬向方罗。
“看年纪,咱们应该同龄吧。”方罗说道。
“我已经二十一了,等到了六月就二十二了。”方罗刚才的言辞,让陈云又变得有些拘谨。
“那我要比你大两个月了。我是四月的。”
“哦,是吗?呵呵……”陈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茬,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这段时间,你就先跟着我。不然很有可能让你去山里伐木,那可是份苦差。”方罗继续说道,“目前其它工地估计暂时安排不了活路给到你。既然你已经进了方家班,我们方家也一定会保你有瓦避雨的。你大可不用担心。”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陈云连着两个作揖。心里面踏实下来。内心对于方罗更是感激。
“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条件。”方罗的语气再次发生了变化,稍微的严肃起来。
“公子请讲,我一定遵照。”
“对于今晚之事,务必守口如瓶。”
“一定,一定。”陈云连连点头道。
“我指的是对你看到的一切保密。”方罗向陈云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调。“包括你一开始看到那个女孩子的事情,绝对不能吐露出去。一旦我发现从你口中说出去半个字。你就立刻走人,同时也别在想着能在锦城继续待下去。”
“明白,明白。”陈云好容易松下来的心,再次收紧。由于紧张,说话有些颤抖。
方罗拍了一下陈云的臂膀,嘴角又露出了那末温润的笑容。他执起自己的酒壶,与陈云的碰了碰,然后呷了一口酒。
陈云这时反应倒是灵敏,忙着回敬了一下。就此,两人也算达成了共识。
马车来到了麻花巷巷口。这是锦城西南处,一块闹市旁的偏僻小巷。巷子的宽度只能容得三个人并列而行,但是确实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巷子两边是或两层,或三层的小木楼。各家门前挂着一盏盏小灯笼,也让整个巷子有了那么些光亮。
陈云拿着自己的行李跟在方罗身后走进了巷子。抬头望向天空,这里的天空更像是一条不规则的线条。
大概走进去三十步的距离,是一小块空地。这里有一口水井。七个妇女骑着小凳子围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放着一盏烛灯,纸糊的灯罩映出暖白的灯光。其中四人正在玩叶子戏(长牌)。另外三人在一旁“观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点江山”。桌上除了打出来的牌面,还有一盘炒瓜子,当中参着一些冬枣。
“各位嫂嫂,这么晚了,还玩牌呢?”方罗一点也不见外,热情洋溢的走上前去。
“呵呵,是方公子呀。”这帮妇女见来者是方罗,也同样热情的招呼道。
“这大晚上的,来此贵干呀?”当中一位体态稍显圆润的妇女笑眯眯地问道。
“我还能来干嘛。”方罗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陈云。“这是我家新来的工人。这不,刚来锦城,暂时没找到住的地方,所以就带来各位嫂嫂这里,看能否帮忙安排安排了。”
方罗跟这些人如此熟络。当中大部分年纪估计跟他母亲小不了多少。但他却一口一个“嫂子”,叫的很是亲热。看样子,他和这些妇女是常有交道。
“哟,这小伙还挺精神的。”另外一名双颊瘦削、颧骨略高的妇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那目光在陈云身上打量着。“我家的床铺都住了人了,只有看其他嫂子那了。”
“对呀。这眼看着都年末了。最近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锦城。这床位早几天就已经满了。我们家现在也安排不出来呀。”另外有人说道。
“我家倒是还有。”另外一个持牌的、白胖胖的妇女说道,但是说这话的时候稍显的有些犹豫。
“诶,梁嫂子,你这是压着存货呢?”其他人话腔里一股子的酸味。
“这哪是我压着呢。”那个妇女解释道,“想着这段时间人多起来了,就把楼上的库房收拾出来,单独放了几张床铺进入。还没来得及打扫,里边还有点味儿,就看这小伙嫌不嫌弃了。这租子的话,就算便宜点就行了。”
“不嫌弃,不嫌弃,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陈云看了看方罗,然后对那个妇女应道。
“那就麻烦梁嫂安排一下了。”方罗说道。
这叫梁嫂的妇女将手里的牌交给了其他人。然后起身带着方罗还有陈云走进了麻花巷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