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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杳落自觉自己被人当成了傻子,自己跑到一边默默生着气,晏琬略敛了敛神,沉声道,“时间不早了,还有什么话便直接讲吧。”
穆至摆手道,“你全都猜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么……”晏琬环顾四周,一一查看房中布置,除去几处不甚高明的玲珑机巧,亦无其他特别之处,“你房间里藏着的那位朋友,不请他出来和我们见一见吗?”
“小琬,你是说,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还有别的人吗?”石杳落突然紧张起来,脊背微微有些发凉,她出身寻音宗,寻音……寻音……世间万物,百人百态,但凡是有呼吸脉搏的,就难以逃过她的耳朵,但以她的功力,在这房间里逗留了这么久,却没有发现咫尺之间还藏了一个人……
“你不用紧张,世事万物相生相克,有光就有影,有明就有暗,武学一道亦是如此,有人擅长寻踪,就有人擅长隐匿。今晚出现在乱葬岗的那个人,身法如鬼似魅,十分诡异,我虽然看不出他是出身于什么门派,却知道他极其擅长暗中蛰伏之术,要不是为了把我们引过来,故意显露身形,根本没人发现得了他……我们一开始都想错了,他既不是盈依,也不是香香,更加不是我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以他的身手,根本用不着乔装打扮,只要他不想被人发现,就没人能发现他……所以,他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苒春。”
“苒春?”石杳落迷惑道,“可苒春不就是穆锡清吗?”
晏琬悠悠道,“穆锡清可以是苒春,苒春却不是穆锡清。”
她的话语晦暗不清,仿佛在打什么哑谜,石杳落听不分明,穆至眼中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扬声道,“既然己经被发现了,那就出来吧。”
话音刚落,倏忽之间,人影闪动,屋中就已经多了一个人,房间里三个人,六双眼睛,竟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究竟是从地方冒出来的。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发髻松散,无风轻摇。姿容极俊美,许是年纪尚小,还未长开的缘故,竟让人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更妙的是,他的身段纤细窈窕,婉转绰约,一举一动,犹如媚骨天成,难怪先前在乱葬岗时众人都将他认成了女子。
只见他悠悠立在屋中,盈盈一笑,百媚生娇,可惑阳城,可迷下蔡。穆至不过是仿了他的五分容貌,三分姿态,就足以在绮霞馆中艳压群芳,苒春之美,更难用言语来描述。然而他虽含着笑,眼中却是一派寒凉,细细察之,寒凉之下,如有漫天的怨愤,使其容貌,妖艳妩媚而似暗夜之鬼。
“在下苒春,见过晏姑娘,石姑娘。”苒春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神色,俯身施了一礼,轻启唇贝,嗓音如有烟笼雾绕,使人心旌摇荡。
眼前似乎又现出床幔上那副秋香色的对子来,在心中默然念着“苒苒新岁春暖酒”之句,再不是方才的滋味。
“不必多礼了……”石杳落陡然见到一个这样的美人,满眼满心啧啧称奇,其余的早被她抛在了脑后,见苒春施礼作揖,俯身不起,便想伸手去扶一扶他,不料还没碰到他的衣襟,苒春就极迅疾地退了一步,侧身躲开石杳落的手,低眉敛声道,“卑贱之身,恐污了姑娘,不敢劳烦。”
石杳落闻言刚要开口,却听穆至开口,“忘了讲了,他的脾气怪得很,从来不和人触碰。”
“怎会如此……”石杳落幽幽叹息,“可惜可惜……好好的一个美人……却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能看,不能吃……”
“你还想吃?”穆至几乎就要从凳子上跌下来,哂笑道,“你可饶了我吧,你要是吃了他,晏无遗非吃了我不可!”
“我的事和晏无遗有什么关系?!”石杳落反驳道,“而且,谁说我要吃了,我是为别的人可惜……”
穆至硬声打断她,“那就不劳您费心了。”
顿了顿,石杳落又好奇地问道,“那他怎么待客?怎么做生意呢?”穆至懒得再和她纠缠,转过脸去不理她。却听得苒春柔声开口道,
“姑娘可是想做我的生意?我从来只做杀人的生意,姑娘想要谁的性命,同我讲一声就好。”
苒春眼睑微抬,眼中寒凉刺骨,流露出些微模糊不清的杀意,看得石杳落不禁打了个冷颤。
门外忽响起两下极轻的窸窣声,光影浮动,似乎有人躲在门口偷听,石杳落立马回过神来,厉声喊道“谁在外面”,随即提步冲到门边,那门却如同从外侧焊死了一般,怎么用力都打不开,石杳落哗啦一下又把鞘中的剑拔了出来,情急之下将一柄雪亮的宝剑如同刀斧般去砍房门,才刚砍了一下,门外的人影急遽移动,眼看就要逃脱,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灵空洞的雁鸣,石杳落猛一回头,只见身后飞出一枚孩童小指大小的长条暗器,破门而出,紧接着响起暗器打入肉中的钝响,门外之人闷哼一声,应而倒在门边。
穆至不知是动了房中何处的机关,房门迅速往里张开,俯在门上的人将半个身子重重地摔进房中,正是方才还在门口纠缠的樊妈妈。她左额中了苒春的暗器,气息全无,当场毙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过片刻,屋中的气氛就已经和刚才迥然不同,唯有苒春悠悠然将发射暗器的手收回,重新拢在长袖中,与另一只手交叉垂在身前,唇边含着笑,神色与方才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石杳落这才明白苒春口中所说的杀人生意到底是什么意思——苒春是一个杀手——而且是一个老练而无情的杀手。
晏琬走近去检查樊妈妈的伤口,是一招毙命。那枚暗器的器身几乎尽数都没入了她的额间,只露着两道雁尾状的末端,伤口很干净,只边缘一圈微微涉出了少许的红,大概是因为暗器将血都堵住了。
查看完,晏琬转头看着苒春,问道,“这枚暗器你可要收回?”
“要收的。”三个字说得轻轻飘飘,他娇笑着,脱下外衫,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右手抚上樊妈妈额间的雁尾,左手提着外衫压了上去,只听外衫下一声机括脆响,极大量的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将他的烟紫色外衫染成一种污浊而难描述的颜色。与此同时,他埋在外衫底下的手也收了回来,翻手摊开,他的手长得很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染了血,掌心里积着浅浅的血泊,血泊中静静躺着一只小小的铁锈色的雁子,翅膀环着雁身,做仰头飞天状,惟妙惟肖,做工极精巧。这是江湖上一种十分厉害且十分残忍的暗器,名叫雁回镖,以发镖人的内力配合特殊的手法驱动,外形是一只敛翅冲击的玲珑雁子,发射时伴有雁鸣之声,劲道极大,可以穿透岩石,一旦打在人身上,必定整只镖没入血肉,紧接着镖尾的机关会自发启动,镖身瞬间迸裂舒展,形状犹如雁子展翅回首,在皮肉之下造成一个爆炸型的创口,但表面却看不出来……回收的时候,只需再找到镖尾的机关,镖身就会瞬间收缩回来,从肉中弹出,与此同时,它原先在皮肤之下造成的创口也会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