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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口逢君驿路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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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下山路上孙廷壬又问谢濂:“三朴先生以为如何?”

    “你问什么呢?”

    “这位张二公子啊,今日我替先生把给人留在眼皮底下,不知道先生肯不肯赏孙某人一点面子?”

    谢濂脚步不快,捏着折扇在小臂上敲了几下,笑道:“双舲兄啊,你这个人……”他停下脚步,气定神闲的看着孙廷壬,“该聪明的时候装聪明,该装傻的时候又装的过了。”

    “这是何意啊?”孙廷壬瞪大眼睛,“三朴先生何必奚落我这老实人?”

    谢濂含笑不语,两个人慢悠悠的晃出山门,孙廷壬本要去县衙走一趟却见一个家仆等在马车边上,“什么事?”

    家仆凑到身前小声说道:“秦家又闹上门来了,老夫人请少爷回去一趟。”

    “我回去管什么用?孙平呢?不会把他们轰走吗?”孙廷壬唉了一声面色也冷下来,谢濂远远的一拱手自己翻身上马走了,家仆又说道:“这次不一样,不止是秦家的两个少爷,还有一位举人老爷,孙平不敢动手就叫了小的来请您回去看看。”

    孙廷壬嗯了一声,“秦家哪来的举人?”又转过来对着家仆说道:“先回去看看,你一会到三娘那挑几样东西派人送到衙门赵师爷那,只说有些家事处理我就不过去吃酒了。”

    他脸色阴沉不定到了家门口见秦家的一众家仆带着形形色色的“兵器”把孙家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当即就要发作,重重一甩袖子就下了马,围在门口的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凑过来,歪身行礼,“哟!举人老爷回来啦!”又冲着门里头喊:“告诉二爷,姑爷回府了!”孙家奴仆听不得这样的语气又和他们纠缠成一片,孙廷壬冷眼看着倒把火给压了下去。这时候管家孙平迎出来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孙廷壬说道:“见了人再说。”

    进了正堂就看见秦家的两个少爷和一个老者坐在一边,孙廷壬不理会秦家的两位少爷对那老者施了一礼,“老先生远道而来,-晚生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老者抚须含笑,秦二爷把茶盏重重一放刚要说话就被他打断,“老朽仓促登门只怕做了府上恶客,本来只是小儿辈的事情不该叫我这老头子来管,只是他们闹得过了不得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搬出来。”他指着秦家兄弟说道:“这些日子你们闹了不少回,今日一并赔了罪吧。”

    孙廷壬冷不防他说出这样的话,见秦家兄弟不甘不愿磨磨蹭蹭的从椅子上挪下来,自他休了秦氏之后被闹了小半年倒也不急着听秦家两句不疼不痒的赔礼,又问那老者:“老先生何意啊?”

    老者说道:“老朽别无他意,秦家虽然没有门楣但在这临清总还有些脸面,不能一并都舍了啊。”

    孙廷壬沉声说道:“我已经休了秦氏就不会再让她入孙家大门,老先生若是有这样打算还是尽早算了罢。”

    秦二爷听他一言猛地一抬头目眦欲裂高声骂道:“好你个姓孙的,我妹子嫁了你十几年,在孙家当牛做马,她过门的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小小童生,如今混出头来了就要休了我妹子,好!我知道你不把我们秦家放眼里,但你也别想好过!”

    孙廷壬冷哼一声,“秦二爷是怎么个不好过法?孙某给你参详参详?”

    老者冷着脸斥道:“退下。”

    “二爷爷,您得帮我们讨个公道啊,咱们大不了就见官去。”

    “闭嘴!”

    “二爷爷!”

    孙廷壬高坐不动,秦氏被休的缘由他为了面子一直不愿意说出来,秦氏自己也是不敢说的,也就叫他活活忍了秦家这么久的气,等这回秦家竟出了一个愿意讲理的他也实在懒得在发火了,几人沉默了一阵孙廷壬开口说道:“秦氏虽已被休离,我也不想再坏她名声,妆奁田产孙家愿意如数奉还,老先生若真能做这个主,何不就此打住了,也好保全了孙秦两家的颜面?”

    “老朽正是这个意思,今日我这把老骨头就做个保。”他站起身来,微微佝偻哑着嗓子大声说道:“今天出了这个门,秦家再有一个人来孙家闹事一律逐出家门,死后不得葬入祖坟!”

    孙廷壬稳稳坐在原处,“那就依老先生的意思,咱们两家的事——到此为止。”

    秦二爷双拳对着一砸恨恨的瞪了孙廷壬一眼抢险一步走了,秦大爷踱了几步临出门前又对孙廷壬说道:“你可要说到做到!”

    孙廷壬不吭声,看着这几个人都出了自家大门才叹了口气自嘲一笑。管家孙平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又听孙廷壬问道:“秦家老三的案子怎么样了?”

    “这案子是证据确凿,赵师爷说了,得按规矩办。”

    孙廷壬喝了口茶,咂咂舌头,屈指在桌案上敲了几下道:“那就按规矩办。对了,施家那边到底回了信没有?”

    “赵婆子这几天都没敢来露面,我让孙安去找她一趟,只说是施家没说定,未必是不肯的。”

    孙廷壬揉揉额角,“告诉赵婆子别逼得太紧。一年半载的我还等得起,只要……”他唉了一声,又在眉心用劲按了按,“记得之前二叔派人回来说是任上少花用,你安排孙安带着几个人跟着一起去通州走一趟,再想着初八早上叫人赶了马车去休宁庵接上张二公子去薛园。”

    孙平一一记下见他头疼得面色发白,便问了一句:“少爷之前派去青州的人回来了,要不今天且歇了,明日叫他们来回话吧。”

    孙廷壬皱皱眉,“不成,叫他们过来吧,这个张榛……可最好别是假的……”

    张榛也不知自己正在被几拨人马反反复复的调查,他送走两人之后便打算下山散散,有听人说山下溪口的镇子上有一间书坊便要去买些书来,毕竟落了家教的差事总得做些准备。她出门的时候烧香的赶集的都散的差不多,日头渐渐落下去一点余晖晕在山外,她轻装信步沿河滩走着,渐行渐远渐无人眼前是白石滩外清溪口,白马被拴在树上低头吃草,才被送走的客人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一脉浅水放空。

    “三朴先生?”

    谢濂懒洋洋的一抬眼皮,对她招了招手。

    张榛也不犹豫绷着脚尖踩着石头走过去,“晚吹低丛草,遥山落夕阳。先生好兴致,可惜少了一壶酒。”

    “我没那么好的兴致,三小姐,坐吧。”谢濂还是懒洋洋的,张榛撇撇嘴就在旁边一块大石上坐了。

    张榛没吭声,返回临清前宋夫人给过她一封信要他带去临清交给谢濂,而她穿越之后一时没从记忆里发现这件事,直到前几日收拾包袱才找到这封信,拆开来看宋夫人只说张家女眷返回临清托他关照,又提及自己虽与宋夫人没有师生名分,却也跟随她读了几年书,二公子张榛已经在十五岁时亡故因他们是藏匿于此不便操办,也不曾让外人知道。她看完之后又把信封好,还不及交到谢濂手上他就先一步找来了。上午喝茶的时候装的不认识,这时候又拦在路上接头想必是宋夫人也另写了信给他,是以她对上谢濂心里直打鼓。

    “宋夫人是我师母,不必担心。”谢濂好像猜到她疑问,又说道:“不会有除我以外的知道张榛已经死了。”

    她朦胧猜到自己是卷在某件错综复杂的案子里面去了,不止让她张家从一个富甲一方的石料商一变得举家获罪,也导致谢濂从清流翰林变成了不入流的驿丞。然而她最怕麻烦只想好好活着,她脑子乱糟糟面无表情的问谢濂:“先生想我怎么做?”

    谢濂眨眨眼,张榛疑惑的看着他。

    沉默的有点久,风卷着碎石投到水里漾开粼粼波光,谢濂转转脑袋,不大确定的问她,“你问我?”

    她颇觉无力,又问道:“那孙廷壬……”刚到手的工作他还舍不得推,“我还要去王家做西席吗?”

    谢濂掐着指头想了想,张榛盯着他看了会,虽然不懂但也觉得他掐手指的样子很像专业神棍,虽然用这种方式决定她的工作问题有点儿戏但她好像也没别的选择,谢濂掐了一会抬头看了张榛,慢悠悠伸出两根指头搭在一起。

    “先生的意思是……”她面色凝重,难道是有危险不建议她去?

    “一年十两,可以去。”谢濂见她面色不佳以为她不懂行情便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嘛,要是在浙江啊南直隶啊还能十五两,比北直隶可好多了。况且你就是个童生……”张榛眨眨眼挑起一边眉毛,谢濂恍然道:“哦你都不算童生,不过你也读了几年书,教个蒙学也够用。”

    张榛不死心:“我不用做别的?”

    谢濂一愕:“教书还需要做什么?”张榛疑心病不浅直愣愣盯着他看,谢濂毫不在意仍旧望着水面发呆,等了好大一会天色也渐渐暗了溪口水急湍湍而过,张榛昏昏欲睡猛地听到身边传来砰的一声响。

    “总算出来了。”

    她微微抬头睡眼惺忪看着谢濂揪着袍角站起身来,拧了一把水抻了抻袍子,又去解开栓马绳便要上马。

    张榛托着下巴,对着谢濂背影问道:“我大哥是不是死了?”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