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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上的大红囍字还贴着,那对龙凤烛早就吹灭了。
合欢被,鸳鸯枕,本该是新婚燕尔合眠共枕,可现在床榻上只躺着奄奄一息的颜初箐。
大弟哭肿了双眼,一勺勺的喂颜初箐喝药,可她牙口紧闭,一口也喂不进去,深褐色的药汤顺着嘴角流淌出来。颜初箐极度爱干净,大弟怕汤药弄脏她的衣服,所以每喂一口,就要用丝帕及时的擦一下,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大弟一直重复这两个动作,一丝倦怠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一口都没喂进去。”大弟又是一阵哭泣。
秋大夫焦急的踱步,他的山羊胡都快都叫他捋断了。“治病我在行,可解毒实在无能为力,刘大人派了信使快马加鞭去大都请御医了,可……可远水救不了近火。”
秋大夫走近看了看颜初箐,她的嘴唇越发的紫了。
哐噹一声,刘祁衡大力推开屋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瞧他们的穿着和身上背的箱子,应该都是大夫。才只过了一夜那门上的囍字就变的残旧不堪,也许这一夜这门太多次被打开合上了。
“快,你们快去瞧瞧她。”刘祁衡指着床上的颜初箐对着后面那些大夫说。
大夫们都围了上来,秋大夫希望这些人的医术都比他高明才好,这样颜初箐就有救了。
颜初箐感觉耳边嘈杂声此起彼伏,尤为扰人清梦:“你们是谁呀,怎么都在我床边围着我看?”
屋里有好多人,可没有人回答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她一眼。
颜初箐看了看大弟站在不远处,她扯着脖子问:“大弟嫂,这些都是什么人?”
颜初箐问了话,大弟精神涣散的站着,不回答任何的话。
她掀开被子,想下床:“你们让开。”
那些人还是无动于衷,颜初箐急了,伸手想推开他们。
她的手什么触感都没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没发现什么异样,她又一次推了推身边一个满脸胡渣的男子,还是一样,什么感觉都没有。
颜初箐笑了笑自言自语到:“原来是个梦。”
颜初箐下了床回头看了看,“她”还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黑色。“哇,我是中毒了吗,感觉好严重的毒啊,这应该是个噩梦吧。”
颜初箐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唯独不见聂胥央,她双手叉腰,闹着小情绪:“这聂胥央人呢,老娘这毒估计是砒霜和鹤顶红混合剧毒了吧,这都快和我成亲的人到不见他。”
颜初箐的喃喃并没有人能听见,那些大夫都一脸无奈的转身看着刘祁衡。
“怎么样?这纸墨笔砚都准备好了,就请各位快些写方子吧,我好遣人去抓药煎药。”刘祁衡拽着其中一位大夫的手,想把他拉到桌子前。
颜初箐完全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这一切:“我说刘祁衡啊,你这脑子怎么在我梦里还是那么不好使,你去看看我那张嘴,都黑成那样了,明摆着就是毒气走遍五脏六腑都攻心了嘛,没得治了。”
大夫轻轻推开刘祁衡的手,低头腰弯抱拳作揖:“刘大人,在下无能为力,这毒气渗入心脾,怕就是华佗在世也唯有束手无策了。”
屋里所有的大夫要么叹息,要么摇头,但他们的想法都和这位大夫一样。
颜初箐得意的拍了下手:“看吧,我都说了嘛。”
刘祁衡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他最后一股精气神被抽空了。
大弟手上的药汤碗掉在了地上丁零当啷的作响。
她用手拨开那些大夫,双膝跪倒在颜初箐的床前,她摇着颜初箐的身子。“老天爷开眼啊,可不能带走她啊,要不是颜姑娘和聂公子,这利木镇还是个连饭都吃不饱的穷地方,要是老天爷非得收人,你把我收去吧,我愿意替颜姑娘送了我这条命。”
大弟哭喊声感染到了颜初箐。
颜初箐摸着自己的胸口,她觉得她的心被大弟的哭声撕开一个口子,她的眼里不自知的往下流淌:“大弟嫂,我没死,是梦,我醒了就没事了,你看这门,这窗还贴着大红囍字呢,过两天我和那呆子就要成亲了。”
颜初箐把眼泪擦干净,拍了拍自己脑门:“哎,都听不见我说话,我得赶快醒来,结束这个噩梦。”
大弟还在床边祈求上苍,大夫们一一向刘祁衡告辞离去,而这一次刘祁衡再也没有往日礼数,对于大夫们的辞行,他一句也不搭理。
颜初箐不安了起来,她三两步走回床边,躺了下来。她学着那些灵魂出窍然后归位的样子躺了回去,可闭眼后大弟的哭声还是那么真切。
无论她怎么闭眼,睁眼,眼前都是一样的景象。她坐了起来,床上的那个“她”还是一样面如死灰。
“大人,棺木送来了。”
颜初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是金雷。颜初箐想起第一次见金雷时他也是这样的面红耳赤。
颜初箐不解,这边还让大夫会诊,怎么那边就连她的棺木都准备好了……
刘祁衡撑着身边的桌子站了起来:“灵堂都摆好了吗?”
金雷艰难的点头。“都好了,小姐在灵堂打点,等大人过去后,将聂公子入棺。”
颜初箐惊了,她大喊:“什么,连聂胥央都死了?这是什么梦,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刘祁衡在金雷的搀扶下朝门外走去,他看了看门上的囍子,颤抖着将他揭了下来:“昨夜良辰美景,今日阴阳两别。”
颜初箐从脚底生出一股寒冷,流遍全身:“昨夜……今日……。”
她开始天旋地转,大弟和刘湘雅替她梳妆,迎亲的队伍吹拉弹唱,她被背着坐上大花轿。她和聂胥央拜了天地,揭了红盖,喝了交杯酒,他说了好多让她脸红害羞的话,她说饿了,他们要去厨房……
颜初箐凉了,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一丝热气,她回过神来不见刘祁衡,她感觉追着出去。
刘祁衡往正厅出去,院子里有好些人正在收拾红色的绸布,那些是颜初箐和聂胥央成亲时用的。
刘祁衡走进了正厅,颜初箐站在正厅前望着里面。
正厅中央放着一口棺木,祭台上放着香炉蜡烛,还有一块刻着恩公聂胥央的牌位。
灵堂还没打点完毕,颜初箐看着镇民们挂上了白绸,纸钱成堆的被送进正厅里,哭丧的人来了,镇里的年轻小伙子合力把聂胥央抬起放入棺里。
颜初箐冲了进去,用力扒着棺材边,聂胥央躺在里面,她急的跳脚,她泣不成声,她万念俱灰:“你去哪里,你要去哪里,不是说好才开始的嘛,你怎么就自己先走了?你是去别的地方,还是回去了?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为什么?”
正厅里的人各忙各的,她的啼哭声无人听见,她的惨叫也唤不醒死去的聂胥央。
颜初箐在棺木边瘫软,正厅吹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梨花香味,她伸手触摸着风,却见到她的手化成梨花一片片的剥落飘散随风逝去。
她乘着风在宅子里飘荡,飘至她和聂胥央的新房门前,听见大弟如气绝般的哭声。
秋大夫掩面黯然:“颜姑娘她……她随聂公子去了。”
刘祁衡一左一右被架着赶来,颜初箐再也听不见什么了,最后一眼只看见那红烛换成白烛,囍换成了奠,她盖着的囍被换成了白色的布,那布好白,白的没有一丝旁的颜色,白的就好像病房里的被单似的。
……
聂胥央也觉得病房里的被单太过寡淡和惨白。
今天来查房的医生是聂胥央父亲的老友,他问医生:“唐叔叔,人昏迷的时候会做梦吗?”
唐医生饶有兴致,推了推眼镜:“胥央啊,听说你连着几天碰见每个医生都问这个问题,连给你做复建的医生也被你问了,是因为你昏迷时有梦境吗?”
聂胥央点点头。“很真实,很完整。”
唐医生在聂胥央的病历上奋笔疾书,不过还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他,唐医生口吻亲切:“你能说说你梦见什么了吗?”
聂胥央刚想开口说,可看见站在他病床边的梁娇姣,他摇了摇头:“只是感觉很完整,现在要说也记不太得了。”
唐医生哈哈笑了笑,把病历交给身边的学生。“不急,慢慢想,我也很感兴趣你的梦。要知道像你这样深度昏迷的病人能醒来是个奇迹。”
聂胥央从唐医生的眼睛里看到了浓厚的兴趣,以及那些医学生们充满疑问的表情,他顿时有一种要被当作课题研究的感觉。
唐医生拍了拍的肩膀:“好好休息,好好配合物理治疗,毕竟和你一起送进来的那位就没你那么幸运了。”
聂胥央急切的问:“和我一起进来的?是叫颜初箐的吗?”
唐医生努力想了想:“嗯,好像是姓颜。”
“她现在在哪里?”聂胥央追问。
“都是因为她,你才出的事,你还问这些做什么?”
梁娇姣打断了聂胥央和唐医生的对话。
“你别耽误唐叔叔查房了。”
唐医生乐呵呵的笑了:“我得赶快把胥央治好了,到了年底那我就有喜酒喝了。”
梁娇姣把唐医生送到了病房门口,关了起房门问:“唐叔叔,胥央没大问题吧?”
梁娇姣指着自己的脑袋比划到。
“刚给他做过脑部CT,等出报告了我会详细和家属说的。”
唐医生带着学生们继续查房去了,梁娇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透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聂胥央,总觉得他醒来后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