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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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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林椿在一觉黑甜后醒来,满足地抱着被子,斜躺在床榻上,咳了咳,懒懒地拂了拂鬓角的碎发,轻笑着说,“大概是昨夜受了凉,有些咳嗽,记得去禀了陛下,我这几日,恐怕为龙体着想,只能闭门不出了。”

    捧着铜盆等着她净手的宫女,在林椿和煦的神色下,竟然吓得抖了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顺从地捧着盆,低着头,倒退着走出了门。

    急忙去找管事的大宫女,皱着眉头,很是为难地,小心地问道,“娘娘这是在闹哪一出啊,这可如何是好?”

    谁不知道吴庆林一日都离不开林椿,她如今这么说,还不是要这些服侍的底下人去送命吗。

    大宫女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娘娘的事情,你真是一点不懂,你只管去说便罢了,不会有事儿的。”

    小宫女将信将疑地去了。

    这边,林椿视线虚无,不知道在看什么,对着空气问道,“我要出宫,你是随我去,还是如实告诉陛下。”

    阴影里的影三又愣了愣,如今,她在逼迫自己选谁吗?

    身为龙卫,既然陛下要求,本来便应当事无巨细,全部禀告。

    然后,此时自己居然会有些逃避,不想再做一个如实记载的工具。

    影三走出来,跪在林椿面前,道,“还请娘娘告诉我,是因何事?”

    林椿端坐在床上,披着雪青色的褙子,其上几朵兰花并银线,栩栩如生,衬得她格外清逸,好似空谷幽兰。

    鸠羽色的裳,层层叠叠,一双脚却调皮地趿拉着绣鞋,素白的脚面从裙底露出来,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的白皙,甚至有些……格外的引人注意。

    影三只是看了一眼,便有些面红心跳。

    保持着跪姿,等着林椿说话。

    “我父兄传了消息,我想看看,他们的近况。”林椿慢悠悠地穿好鞋,走到影三身边,伸出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

    又道,“这便是最后一个机会,可去禀告陛下,若是你留下来,那我便以为你是我的人了。”

    我的人……影三的脸更红了一些。

    颊上的红霞,飞到了耳际。

    “还请娘娘告知一二。”影三再一次跪在地上,诚恳地宣告,自己此刻选择林椿,而非吴庆林。

    林椿笑着扶起他,道,“那么我们,便要钻狗洞了。”

    “啊?”影三一向面无表情如同寒冰的脸,做出吃惊的表情竟然格外滑稽。

    拍了拍他的头,林椿点点头,神情促狭,“没错,钻狗洞。”

    同样是钻狗洞,走到宫外时,林椿发髻仍旧齐整,身上的衣衫清洁不乱,影三看着她葱白的指尖轻轻拈起一根小草。

    有些,不好意思。

    娘娘真是一个,神仙妃子一般干净的人儿。

    似乎很是熟稔城中境况,林椿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一栋花楼前。

    听得其中传来女子的声音:“我听得耳熟,他唱得悲凉,京剧伶人,身怀绝技,头顶星辰,春夏秋冬,周而复始,粉墨人生,风流云散。由伶人身世,看尽世情悲欢。”

    林椿背着花楼,看向街市。

    热闹的集市,黄口小儿,佝偻的阿婆,他们走在白日平平常常的街道上,明明粗衣布服,却显得满足,平和。

    林椿出神的当口,楼里的曲调一转,竟然变得轻快了些许,女子的唱词也换了——

    “非是我嘱咐叮咛把话讲,只怪你呆头呆脑慌慌张张。

    今夜晚非比那西厢待月,你紧提防,莫轻狂。

    关系你患难鸳鸯,永宿在池塘。

    既然错请生波浪,怎能够粗心大意你再荒唐。

    鼓打二更准时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你不要高声也不要嚷,你必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不但要仔细听你还要仔细想,是不是有人拍巴掌,

    响一声你就换还一掌,响两声你凑近身旁,

    倘若是你响他也响,那就是来了我西厢带路的小红娘。

    你把我当作诸葛亮,听我的号令上战场。”

    这个故事,是《花田错》。

    故事讲的是。

    桃花村富户刘德明,有女玉燕,及笄未嫁。时值花田盛会,刘德明命丫鬟春兰陪同刘玉燕前往游赏,暗中访求佳婿。

    襄阳举人卞玑,上京赶考时,途中因资斧拮据,乃于花田会上设摊卖画。

    丫鬟春兰见卞玑才貌不凡,回家禀知刘德明。

    刘德明因而命家人往请,不想误将小霸王周通请来。

    周通限令三日之内,须将刘玉燕送与成亲。春兰设计,使卞玑男扮女装与刘玉燕相会。

    两人正在定情之际,周通突来抢亲,竟误将卞玑抢去。

    旋周通因劫夺生辰纲之事涉嫌,被传至公堂;周妹玉楼发觉卞玑乔装,询明真相以后,遂将卞玑释放,并赠银以为赴考资斧。刘德明因女被抢,赴衙告状,随同都头雷横去周寓,但又将周玉楼抢回。

    此时,春兰误以抢回者为卞玑,乃向刘德明说明前次被抢者实为卞玑,竟令周玉楼改换男装与刘玉燕成亲。

    花烛之夜,周玉楼诉述事实原委,春兰恐日后周通复来纠缠,仍留周玉楼住在庄中,以应付其兄。

    周通被释以后,果然通知刘德明,当晚进庄成亲。刘德明正彷徨无计,适鲁达前来投宿,闻知大怒,假扮新娘,隐于帐内,迨晚,周通至,被鲁达痛打,逃跑。

    鲁达追至途中,巧遇打虎将李忠,从中劝解,并令周通回庄向刘德明请罪。时卞玑已中状元,也至桃花村。众人相见,真相大白。最后,卞玑与刘玉燕完姻,周玉楼则在春兰撮合下,与李忠成为夫妇。

    这个故事讲的,有情爱,有曲折。

    但那女子唱出来,却只让人觉得,无限的,无限的悲哀。

    花好月圆的故事里,善恶终有报,本该是大快人心的。

    然后她的语气,却仿佛她已经看透一切,心中对任何赏心乐事都提不起兴趣一般。

    林椿站在门口太久,即使戴着帷帽,挺拔的身姿,衬着在日头下隐隐闪着光的锦缎,格外的引人注意。

    识眼色的小二上来招呼,手里的帕子不过将将甩了一下,便被影三瞪了一眼,他心想,这位想必是个大人物,因而态度格外热情了一些。

    林椿抛给他几两银子,笑了笑,温和地说道,“只需引我同这位公子去兰花厢便可以了。”

    小二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急急忙忙收回视线,恭敬地带了路。

    “好嘞,客官您里边请。”

    上楼前,林椿往台下的伶人处看了一眼,正巧与她对视,那女子很快地移开了目光,然而那种熟悉的神情,还是让林椿有了些好奇。

    脚步却不曾顿下,很快便到了厢房前,此时,林椿看着木门,突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半晌,门吱呀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