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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回去得太晚了,家里只留了一盏灯等他,老教授夫妇早都睡了,于是他这个新鲜的见闻也无人可说了。寒露想着第二天起来再给他们讲,而等到第二天起来,回过神仔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也许寒露并不是无意忘记的,子佩对他来讲太过危险了。危险并不是因为子佩是个黑社会,这甚至可以算是他最不危险的地方。子佩算是他的第一个暗恋对象,一个男孩子。年少时的单恋对象单独抽出来说也许还算得上美好,可前面加个定语,一个男的,那就很惊悚了。
寒露已经长大了,并且交过一个女朋友。长时间与正常社会接触后终于知道了自己当年对子佩的非分之想是多么惊世骇俗。
不是说寒露的家庭环境不正常,但也绝不常见。他在一个阴盛而阳衰的家里长大,现在家里最有本事的是他姐姐,之前最有本事的是他妈妈。而他和他哥都是知识分子,最典型最没本事的那一类,除了读书剩下的一窍不通,人际关系也十分惨淡。
再次碰到子佩给寒露带来的影响不小,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再找个女朋友。不过能选择的范围太小:稍微好看点的都有对象了;没对象的年纪又太小,寒露可对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姑娘下不去手。再加上学业繁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女朋友还是没找到。而且寒露在那次之后也再没在店里见过子佩,警报解除,也不需要女朋友了。
其实本身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寒露干了三个月之后就辞工了。他要忙着学习,忙着考试,忙着给家里写信,哪还有时间打工呢?而且他向来精力不行,身体不好,打工时站一下午导致的腰酸背痛得用一周才能恢复过来。
寒露的娇气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家里给惯的。一开始他要打工,全家上下就没一个支持的,说周寒露你是去学习去了,不是去挣钱去了,想挣钱差这两年吗?等你考个好学校还用担心钱的事?于是寒露一开始的一丝愧疚也很快被磨得差不多了,还剩下的一点点只够用在努力学习上。除了这,再干什么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寒露在大学的时候主要研究的是统计分析这一块,于是他想着读个金融的研究生,好把自己的统计分析钻研透了。只不过学金融的话又出现问题了,日本经济危机,国家没什么钱,年轻人也找不到工作。当然他还有一条路,接着学数学去,一路学上去,兴许还能做个博士。但相较于稳妥的学数学,寒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投身金融的怀抱。原因很简单,数学学起来苦、累、费神儿,他不想折磨自己了。
寒露事多,怕苦怕累,这一点从他轻易放弃了打工就能看出来,毕竟那时候日本的工资和国内的还不能同日而语。要是真是刷盘子,天天刷,一天五个小时,一周也能挣将近一两千日元下来。道理寒露也都明白,可他就是干不动,不想干,有什么办法?接着学数学,未来的道路肯定更平坦,他也懂,但也不想吃这个苦了,他吃的苦够多了。加之他一开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调剂过去的,勉勉强强学了四年,补考无数次,只弄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在数学方面真是没有什么天赋。
于是接下来就开始挑选大学。人在一开始还没认清现实时总是很天真,又天真又意气风发的。就像每个孩子都在小时候想过自己该去上清华还是上北大,等时间一长,受了学校和成绩的打击才会现实起来,看看自己是上大专还是上二本。可每到一个新环境,面临一个新选择,少年时的天真劲又会死灰复燃。寒露也不例外,他目标明确,把日本的大学从高到低全列下来,目标和排名一样,第一志愿就是东京大学。
老教授是讲历史的,在专业知识上帮不上什么忙,但可以指导寒露该如何联系导师,怎么把日语运用得漂漂亮亮的。他对于专业前景也有一些认识,其实数学到底是个不怎么好的专业,大部分人的出路都是当老师,只不过好一点的做了大学教授,差一点的在初高中教数学。所以他倒也还算支持寒露的选择——虽然日本的经济不行了,但也还可以学成归国啊。中国正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发展呢,虽然各国的经济形势不甚相同,但基础的理论也差不了太多。
寒露总算是确定了目标,这时候已经七月份了。他一来先是玩了三个月——说玩也有点冤枉他,但总之是没有好好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又要打工又要适应环境,早上还老迟到。三个月之后终于适应好,打工的新鲜劲也过去了,终于愿意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在接下来好好读书的日子里寒露也没再见过子佩,这里的没见过指的是没有打过照面,面对面地见过。因为他似乎偶尔在某些特定的地方能够见到子佩,西装革履地被簇拥着。但寒露也不敢确定是心理原因,还是子佩的的确确在那些地方出现过。
本来寒露以为这事就算这么结束了,他和子佩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两条平行线都算不上,平行线好歹还在同一平面内,他们连一个平面都不在。
然而就算是这样,两个月后他们还是迎来了第二次邂逅,这回是在一家高级餐厅,日本菜,都是小包厢要预约的那种。这次情况稍微要好一点,没第一次那么尴尬。寒露沾了老教授的光摇身一变成为了消费者。而且面对面也只是一瞬,寒露他们出去的时候一伙黑社会正好进来,但也能算作是一个照面了。
直接断言是黑社会也有些偏颇,准确点是一伙穿着西装的男的,穿得还挺整洁,等级分明地列队走进来,寒露在这队列里又一次看到了子佩。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错了,于是又要确认,便扭过头去开始明目张胆地张望起来。确认的结果是他没有看错,子佩很显眼,站在最前头,看上去是最有钱的那一个。
可寒露并没能张望多久,他才把头扭过去就让教授拽着领子提回来了,说:“你别瞎看,那种打扮的都是黑社会,非看得人家揍你是不是?”寒露想反驳一下,说自己不是在看黑社会,是在看子佩。但想想这句话还是没说出来,咽回肚子里去了。
随后教授开车去了,寒露和教授夫人在路边等着。虽然在等着但眼睛还是止不住地往门口瞟。可能是寒露心想事成,也可能是他又一次眼花,他看到子佩又走出来了,身边只跟了一个人。当然他看不清脸,只能通过身高和体态判断——刚刚走出来的那个似乎是领头的,而领头的就是他之前见过的,或许是子佩的那一位。
碰到一次是巧合,碰到两次就是缘分了。寒露很相信缘分,也很相信命运,于是他觉得不管是不是都该上前去看一看,他自从见了子佩之后心就总是不上不下地悬着,希望他是,又希望他不是,说不清楚。这次仔仔细细地看明白,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于是他告诉教授夫人自己似乎落了东西在店里,要回去看看,不用人陪,自己走路快,很快就能回来。而子佩也站定了,在侧面的背光处,又在抽烟,抽烟似乎是个单独行动的好借口。
寒露也没进去,绕到侧面,他想离近了再看看,看看自己有没有认错人。可光线不好,什么都看不清。虽然看不清,但他又直觉自己没认错。
保镖很快就注意到寒露了,一下子进入戒备状态,寒露被这情景一吓唬,一逼迫,本来说不出的话很自然地就出来了。
“冯子佩?佩佩?”他有点不确定地小声说。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