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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选日语说实话只是出于刚开学时的雄心壮志和一点好奇心,寒露上了没多久就后悔了,可课也取消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一开始他还能坐在前排拿个笔记本写写画画,后来就干脆趴在最后一排睡觉。
但日语课也没光给他带来烦恼,寒露在这门课上认识了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朋友。他女朋友叫沈静娴,隔壁化学专业的,长得很漂亮,乍一看还有点像邱淑贞。不管怎么说,他们俩走在一块还的确有些神仙眷侣的感觉。
一开始的确不错,两个人一块吃饭一块自习,而且因为有静娴监督,寒露的日语也捡起来了,他上课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坐到第一排记笔记。周六周天有时间了两个人就出去转转,西安交大旁边有个兴庆公园,大部分情侣的空余时间都浪费在那了,他俩也不例外。
而且由于寒露上大学时他哥已经顺利毕业找到工作了,谷雨又跟着亲戚学做生意去了,暂时花不了什么钱,所以寒露的生活一下富裕了不少,包里经常带着零食,攒上几天钱还能带着静娴下个馆子。
然而快乐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刚开始谈恋爱时大家都端着,生怕自己一处表现不好就吓跑了新鲜出炉的对象。可时间一长,就端不动了,纷纷原形毕露,同时大失所望,互相指责:我怎么找了个这玩意谈恋爱?
静娴虽然名叫静娴,可性格却一点也不好。寒露脾气是不好,不过他最多也就说几句难听话,发泄一下,还会主动道歉,这倒也不能算什么太糟糕的缺点。静娴脾气也不好,还是那种生气了会上手的,寒露每每和她吵完架脸上都要多几道印子,不是被打的就是被挠的。不过寒露向来心态不错,觉得好男不跟女斗,他怎么样也不能跟个姑娘对打不是?不过不对打可以,怎么连人家的巴掌都躲不过呢?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这又要说回寒露身上了。他是个瘦高个儿,白长了一米八几的个子,实际上身上没有几两肉。而且他即便高,也是那种有点不协调,走路晃晃悠悠,似乎下一秒就能把自己绊倒的高。而且他从来没什么运动天赋,学校早上组织跑操,他永远是掉队的那个。所以说,也不能指望他在和静娴吵架吵得怒火中烧时还能灵活地躲过对方的攻击。
不过这也预示了他们两个的感情长久不了,不管男的女的,谁受得了对象一发脾气就上手啊?而与此同时静娴对寒露也并不十分满意:这人也就单看看脸还行,家境不错。除了这些,没什么上进心,又不是很喜欢学习,大一的时候连挂两科,学得还没有她好。静娴脾气火暴,审美也不一般——她就喜欢出类拔萃的人。一开始和寒露好上也是这个原因,至少人家相貌出类拔萃。结果时间一长发现除了相貌一无是处,整个儿一花瓶。不过这是以静娴的标准,非要说的话寒露成绩虽然算不上好,但也能算是中上。
两个人处了不到一年,相看两厌,最后一拍两散,也算是和平分手。而这次初恋谈得寒露身心俱疲,一开始对爱情还有点好奇心和憧憬,这下全没了。
除此之外,寒露谈恋爱的确是解闷儿了,不过也就止步于此。有的时候一堆男生喜欢围在一块讨论女孩,准确地说是讨论点下流话题。这时候有女朋友的人就会被众星捧月地簇拥起来,面对一些类似“亲了没?”“感觉如何?”的问题。
寒露一直不太喜欢这类讨论会。一是觉得背后讨论这些总归是不太好,二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对此有这么强烈的热情和好奇心。他确定关系一个月才拉上手,亲吻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几乎都亲的是脸蛋。真亲嘴儿也就亲了两次,而且就是浅尝辄止地碰一下,和亲脸蛋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再亲密点的动作也就是搂搂抱抱,不过寒露就是这种时候也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坚决不乱摸乱动。这也是一开始静娴接近他的原因,她感觉寒露和其他男生不一样,更绅士,也更有礼貌。
搂抱的次数比亲吻的多点,可他抱了几次也就得出来“姑娘似乎更软和点”这唯一的结论。他虽然也想过要是和静娴一直过下去结了婚会怎么样,可和周围人比起来他倒一点也不像在谈恋爱,像是在过家家。
俗话说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寒露没商场得意,他是学有所成。这也是自然的,他一直没什么太亲密的朋友,而且后来同寝的男孩学起了抽烟喝酒。只有寒露坚守底线,不仅不抽烟不喝酒,闻到烟味还要躲。他和静娴掰了之后也没再找过别的女孩。别的人下了课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喝个酒,或者和女朋友拉着手压个马路,而他除了学习也没什么别的能干了。
他用别人谈恋爱侃大山的时间把英语六级和日语证书全考下来了,虽然一经对比人际关系凄惨异常,但好歹也算是有点收获。
寒露上大学主要研究的是统计分析这一方面,这是他跟他北大的高才生哥哥商量出来的结果。统计偏向金融一点,那时候也是改革开放中期,国内经济形式一片大好,所以他们推测这个方向比较有发展前途。
寒露本人其实没想这么多,他觉得学完数学出来做个高中老师也不错。不过的确,辛辛苦苦从大学毕业出来做个老师有点得不偿失,所以寒露也就听从了小满的建议,还打算考个经济的研究生。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在研究生考试前几天莫名其妙地着凉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而小感冒最后在考试那天发展成了高烧,寒露答了一半就不太行了,差点从座位上栽下来,刚考完就进医院了,挂了三天水才缓过来。
结果意料之中,寒露没考上,落榜了,不过他也没有多么难受——考试之前生病这事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甚至再往深处想想他就是没这个命,非要说的话考试前夕发烧也是够倒霉的,不过或许这也侧面证明了是命运使然。
研究生读不成了就得找工作,之前就说过寒露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他也没想着攀个高枝,刚好以前的厂子从山沟搬到西安来了,于是他就交了简历,进厂里设计院工作了。
不过寒露本人也有点不服气——对于考研之前的高烧,于是他在工作后又报了会计考试,他还是很想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的。这次没出什么意外,他认认真真地用业余时间复习了一年,最后拿到了会计证书。
本来日子就该这么过下去,寒露在设计院工作,过几年被提个领导,运气好一点就能被调到发达城市。然后他可能会发现自己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他更喜欢男孩子,远在天边的冯子佩甚至能算是他的第一个暗恋对象;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就和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这么过下去了。
但在寒露认了命,打算在设计院里好好熬一个出头之日前,谷雨就衣锦还乡了。她和朋友合开了一家服装厂,赚了不少。她也听说了自己这个可怜弟弟的倒霉事,户口户口没改成,想考研去个发达地区,结果考研当天发高烧,真是所有“好事”全让他给赶上了。
谷雨回来除了展示一番自己是多么成功,还打算问问寒露准备怎么办,现在家里一点也不缺钱,要不要再考考研究生试试?那时候不光流行南下,还流行出国,别说是考研,就是寒露要出国他姐也供得起。
实际上家里所有人都在劝他出国。那时候形成了一股热潮,优秀姑娘们的择偶标准都要加上一条有留洋意愿。似乎大家心照不宣地排出了阶级:能走出国门的要高于南下的,南下的又要高于内地的,且这阶级壁垒十分牢固,不容打破。
寒露心里还是有点想再试试考个研究生,但却没有多么想出国。又远又受罪,要是能在国内考个名牌大学也未必比出国差,这是第一点;再者,寒露现在要是出去就要花他姐的钱,他怎么说也大学毕业工作一年了,到最后还要靠着姐姐这事也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谷雨的就要给他花啊,没这个道理。
几个人争论了一番,这事也就这么搁置了。寒露在设计院待久了也生出了一点感情来,觉得这工作也不错,同事亲切,待遇也好,就这么接着干下去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而谷雨回来待了几天就又急匆匆地回去了。服装厂生意好,也很忙,他们现在到底只是个小厂子,主要还是得靠着自己。她没什么时间劝寒露听自己的去国外读个研究生,不过她也没有就此放弃,暗暗叮嘱母亲和哥哥没事多给寒露说说那些出了国的朋友的事,说不定哪天寒露就被打动了,想开了,要出国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两个月后,周太太通过层层关系打听到有熟人在日本。准确说是周先生的熟人——周先生在厂里的师弟,他后来去了北京,现在在日本做客座教授。
对方十分热情,介绍了不少,还说如果寒露愿意来可以住在他们家,师兄当年待他不薄,他也应该回报一点。日本是个好地方,孩子趁着年轻应该来见见世面。
这样一说似乎就更有理由去了,住在别人家,一下子少了房租吃饭这些开销,他姐姐出个学费,寒露再自己打打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于登天的事。而且他在大学的时候还把日语证书考下来了,也比别人高了不少。
于是周太太便又把这个好消息给寒露讲了,寒露其实十分弄不明白:这国有什么好出的啊?就那么好啊?在设计院待着不也挺好的?
谷雨又恨铁不成钢,说他没远见,多少人想去还没这个条件呢。而条件也的确不错,能住在熟人家里就意味着少了不少麻烦。不只如此,寒露还能明白一点儿大家都没说透,甚至都还没意识到的东西,他在揣测别人想法中算是很有天分的一类,他姐姐、他妈妈、他哥哥,大家如此热衷只有一个目标——为了弥补他。
为什么要弥补他呢?他没有沾上一点周先生的光,考大学找工作都是靠自己,虽说他的大学工作都不错,但跟哥哥姐姐一对比,一下子就显得不怎么样了。要钱没钱,在西安这个欠发达地区也没什么发展前途。于是家里的其他人纷纷觉得自己有义务补上这个空缺,周先生没帮上,他们就应该帮弟弟一把。
而寒露本人没什么概念,能出国当然好,可在西安待着也不错啊,都是普通人过日子,好能好到哪里去,差又能差到哪里去。不过要说对发达国家不向往,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听了几轮家里人的建议,寒露的想法也慢慢改变了: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他又不差那两年,在外读个有含金量的研究生,怎么说不比蹲在设计院里苦熬要强?
最后,在家里人的大力支持之下,外加寒露自己也有点想去,他还是答应了,虽说是花着家里人的钱带着点负罪感的。
寒露是四月份去的,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了。没有直接考试,先去的东京的语言学校,想适应适应再考研究生,而且这边还有专业教授指导,怎么想也比他一个人在国内瞎摸索要强。
是寒露父亲的师弟亲自去机场接的他。寒露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就迎上来了,语气特别热情地问道:“你是不是周寒露呀?”
他点点头,心里很奇怪,说你怎么认出来的。对方回答之前他妈寄过照片,而且他长得和他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像,不用照片都能认出来。
而寒露只能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几乎都记不起他爸长什么样子了,脑海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刚到东京时真是被震撼到了,他知道日本挺好,但没想过会这么好。就像他小时候第一次和姐姐迈进音像店时,花花绿绿五光十色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形容。非要说就是不可思议,还有梦幻,跟天堂似的。
就这样,来接他的教授还在路上闲聊,说现在经济不行了,工作也不好找,要是再早几年更热闹,人的精神面貌都和现在不一样。
一听这话寒露倒也能理解一点为什么子佩来了日本没多久就不再理会他了,也不能怪人家,这种地方谁来了都要乐不思蜀。
心里想到了子佩,寒露也就顺口问了一句,说:“您知不知道之前住我们家楼下,妈妈是日本人的那一家子?八几年就过来了。”
教授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那个姐姐可厉害了,上的东大,我还见过。就是不知道弟弟怎么样了,问他姐也说不知道,说早就不住在一起了,也很久没联系了。”
于是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倒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周太太很久以前听来的传言:子佩混社会去了。要不然怎么会很久没联系呢?
寒露在语言学校是上午上课,因为日语不错所以一开始就是在水平靠前的班。他先花了一个来月重新适应了一下学校生活,然后找了一份兼职,在日本人的拉面店里。虽然吃饭住宿不用担心,但其他地方也总要花钱,寒露也不大好意思心安理得地花他姐的钱,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不过即便打工他也不是天天做,大概一周两三次,都是下午一点到五点。要是他一直一点到五点干活,估计也遇不上子佩。他是临时和同事倒了一次班,倒到凌晨去了,这才“有幸”碰上凌晨来吃饭的黑社会们,也终于证实了“子佩好像混社会去了”这一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