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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是七零年生的,上学晚一年;子佩是七二年生,上学早一年。他们两个小学是同一个班,初中也是,分别是班里最大和最小的,而且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整整做了六年同桌。那时候还没赶上改革,离改革还有两年时间,小学只到五年级,而子佩初一刚上完就回日本了,满打满算两人同桌只有六年。一开始寒露很不满意自己这个同桌,原因是他想和女孩坐一起,虽说子佩白白净净看着像小女孩,那和真正的小女孩也是不同的;后来等人家走了,终于能和小女孩做同桌了,他又莫名地开始怀念子佩。
但子佩又比一般女孩要好很多,寒露跟他处久了才知道。第一是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要好看,看着心里舒服;第二就是学习好,课堂上的数学小测、语文默写,甚至画画都很好。这下寒露总算是有了个大靠山。一开始他还脸皮薄,说不出口,只会偷偷摸摸地伸长脖子看,但子佩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把答案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本来事情就会这样过去——冯子佩不给他看,不给就不给,他还不稀罕呢。寒露一向很爱面子,从小如此,就像他那个海派妈妈,越长大还越严重。再加上课堂上的题也不算太难,稍微听懂一点就能浑水摸鱼考个不错的分数。
不过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他总有需要子佩帮忙的时候。他们从二年级开始就有美术课,周三下午两节,一直到小学毕业。美术课对于寒露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煎熬,同样是听老师讲,照着样板画,他画出来就和鬼画符一样,连原本的参照物都看不出来。美术老师还挺认真,所以往往寒露要画上四五遍才能勉强交差。
到后来要求更进一步,不能画平面的、贴在纸上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了,要学着画立体。老师一开始是拿了个杯子,摆在讲台上对着黑板描描画画,没一会儿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便立在了黑板上。寒露听不懂什么立体平面这一类的专业词汇,他只是照着画,最后往往只得来一个畸形的,像是一开始捏形时就弄毁了的杯子。杯子的各个边都被延长了,张牙舞爪地铺在本子上。但也还算有救,修修补补,再挑个合适的角度,看起来也会像个杯子。
可等到要画精细物件时,一根铅笔,一块橡皮,他就原形毕露了,不管改上多久,画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先天不足。这时候子佩独一无二的用处终于显现出来了——他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寒露第一次开口求助是画铅笔,他一开始还是像往常那样伸长了脖子企图偷看,子佩画得很好——他虽然不大懂,但至少还有一个简单的衡量标准——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而寒露再看看自己的,纸上只有一根黑线。
“冯子佩,冯子佩。”他小声唤了几声,看子佩装作没反应的样子,又气急败坏地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的肋下,“叫你呢,听见没?”
“你等等,”子佩正在画蒸汽机,突然被打断也有点心烦,侧着身子避开骚扰,“干吗啊?”寒露到这时却又扭捏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你画完能不能帮帮我?”这个时候他感觉很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子佩答应了,他就要更不好意思了。寒露甚至还想要不要推辞一下,可还没等他把“算了”说出口,子佩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不行。”子佩说。
本来寒露还带着一点麻烦人的羞涩与愧疚,这些全都被子佩斩钉截铁的拒绝驱赶走了,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在家的任性样子。“画个画而已,至于吗?”他小声嘟囔,然后一把从子佩手里抢走了对方的铅笔,连同自己的笔一起藏在身后,“先帮我画,要不然笔不还你。”
倒不能说寒露欺负人或者怎么样,他一向如此,在家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挑食,一吃饭就要喝水,原因是没他爱吃的。如果周先生出差就会提各种要求,要这个吃的那个吃的,如果不答应就一直闹,大哭大叫。
之前说过,子佩看起来一直更成熟,做什么都带着点无所谓的感觉。他看了寒露两眼。“笔给我。”他说。寒露这时候依然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理他。
“笔给我,”子佩又重复了一遍,“我给你画。”
“哦......”子佩妥协得太突然,让寒露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将信将疑地把铅笔递出去,以防万一还把子佩的本子拿了过来,“你先帮我画。”而子佩对于他这样幼稚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玩。虽说他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却已经能在脑海里构建一个相似的类比关系。寒露的这副样子,就好比是牵着狗散步,越是拉紧绳子他就越要跟你反着来,如果松开了,反倒会乖乖跟着了。
子佩没再理他,拿了笔就伏案画起来。寒露好奇地去看,子佩没刻意挡他,没一会儿就画好了。“好了,”他说着把本子递给寒露,“现在能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寒露果然乖乖递上本子和铅笔,拿起自己的本子仔仔细细研究起来。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点问题,还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画得真好。”
之前那些小情绪果真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提要求之后的不好意思又回来了:“谢谢你啦,”他小声说了一句,“放学一起走吧。”他又用胳膊肘捣了捣子佩。子佩坐在他左边,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只是这次轻了很多。“成吗?一起走吧。”等到子佩终于点头答应后,他心里那点麻烦了人的不好意思才终于减轻了。
等他们一起走到楼下,互相道别之后,寒露惊喜地发现家里没人——小满不知道又跑到哪百~万\小!说去了,谷雨肯定在外面疯玩,而周先生周太太还在单位上班呢。他又兴奋地跑下楼去,当当当地去敲子佩家的门。他因为逼迫了冯子佩为他画画而一直于心有愧,可以趁着家里没人好好补偿一下。
子佩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开门:“干什么啊?”
“我家里没人,来不来?”
“不想去。”
要说他们两个都有点小毛病。寒露是喜欢跟人反着来,而子佩则是很喜欢装矜持。无论多么想去都要先推阻一番,等到别人再三邀请才愿意纡尊降贵。寒露又说了几遍,终于好不容易说动他了。其实子佩心里也是有一点想去的,寒露家应该算条件很好,家里经常有些好吃的好玩的,能过过瘾。而且他家里又很干净,家具装修都很讲究,生活也有情调。
“王琦瑶”一般的周太太不只会做甜的,也会做饭,平常只有晚上回来才有时间好好做,所以晚上往往是吃得最好的。而且即便只是家常菜也不能凑合:白灼菜心、素糖醋排骨。虽然说天天能吃上肉,但也不过是能吃点肉丝,大头的还是素菜。可即便做素菜也要拿出不输荤菜的架势来,勾芡浇汁,一步不落。而且家里还经常备着点油炸芝麻饼一类的东西,算是十分奢侈了。
寒露很清楚子佩的喜好,拿了一点松仁软糖和话梅——这都是他妈妈喜欢吃的,周先生托人从上海买了不少,家里总是备着一点。“给。”寒露很是大方地说道。为了防止子佩不自在或者不好意思伸手,他率先做了榜样,拿起一块软糖扔进嘴里。其实寒露不太喜欢这种糖,难嚼,要使劲才能咬下去,吃一小会儿就弄得人腮帮子酸痛。
子佩吃得也不多,他只拿了一小块,慢慢地嚼。说他是为了吃的才和寒露这样亲近倒有失偏颇,另一个原因是他父母感情不太好,一年到头总是吵架,可能吃着饭就突然摔筷子砸碗地干上了。而干架的原因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冯先生个人作风有点问题,总是喜欢拈花惹草,招惹年轻姑娘,而冯太太虽然有日本女人的温柔,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这种事不分国籍,大部分女人都容不得。冯子佩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养成了一点对事事都无所谓的样子。一开始他也很在乎,父母一吵架他就要哭,只是效果不大,于是就装得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乎,而到了最后,似乎真变得一点也不在乎了。
他待了一会儿周太太就回来了。虽然她说话很温柔,但已经沾染了点北方气息,她一见到子佩就惊喜地招待:“佩佩在呀,饭吃了没?想吃什么阿姨去做呀。”而这种时候子佩往往要落荒而逃:“不用了阿姨,家里做饭了,我就要回去了。”似乎和寒露待着没什么,但是一有家长孩子们就会紧张起来,他们都在本能地躲避大人。
周太太这时候就会让寒露拿点吃的,一个小袋子,装几块软糖,几颗话梅,再把子佩送到家门口,寒露的大方就是跟她学的。寒露把袋子塞给子佩,同他道别,再定下一个约定:“明天见,明天上午一起去吧。”等他终于看到子佩点头,今天的一系列事件才能落下句号。画画的事就留在今天了,明天是明天,和今天无关,和这件事也无关。到这时候他心里的不好意思才终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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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开始几章讲讲小时候的事,不会太多,大家不要担心。重头戏是重逢后如何谈恋爱。
以及因为要申榜所以一开始会十分勤奋(不过后面就不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