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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七稍微擦了下汗,便迈步跨过耳房与东厢房之间的小门,来到庭院之中,只见有几个人正蹲在庭院和外院之间的门户旁窃窃私语,陈老汉站在一旁相陪。
现今门第等级观念极强,来的都是佃农田客一类的,又都是仰仗燕七生活的,陈老汉自然不会引他们去正房奉茶。
见到燕七过来,那几人顿时止住了话头,都站起身来叉手行礼,叫了一声“小郎君”。
燕七点点头道:“众位一起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几人都是燕七的佃户,租种着燕七名下的田地,见到燕七问话,一时都有些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都尴尬的把眼偷偷的看其中一名身材高壮的汉子。
那汉子四十来岁年纪,名叫刘仲,生的是四肢长大、孔武有力。
时已深秋,天气已经颇有些凉意,这刘仲还穿着一身单衣,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很有些粗豪的做派。
刘仲见众人都在看他,便也不再故作矜持,与燕七唱了一个喏,便开口说道:“小郎君!前日陈翁催收秋粮的租子,但是之前主家方氏在收夏粮时说夏粮煮的饭多,更耐吃一些,故此已经把秋粮的租子一起收了。只是后来方大家把这些田地和租子一起卖给了小郎君,按理说我们不应该再交一次的。”
其他佃户见刘仲把话说开了,也纷纷小声的在一边附和。
刘仲口中称呼方氏为“方大家”,是如今对主家的尊称,所谓“大家”,古时指的是“卿大夫家”,所以常用“大家”来称呼豪门贵族,到后来逐渐衍生为豪族地主的尊称。
燕七见众人表情和刘仲的态度,心下了然,这些佃户恐怕都是刘仲鼓动来的。
燕七来临淮两月了,一直闭门修炼,少与外界接触,但这村庄里的情况他是有所了解的。
这村里除去那个卖田产给燕七的方姓主家外,以往还有几户佃农,都是过去的主人方姓子招来的。
燕七来后不久,又有一户山中的猎户想从山上搬迁下来,燕七倒不介意多一户人庄客,也允准那猎户在此落脚。
于是这村坊加上燕七算一家,一共八户人家,其中六家是燕家的佃户。
那家猎户虽然不是燕家的佃户,但所住的屋舍却是燕七的宅地,也等同于是托庇于燕七。
燕七刚来时,只带了陈老汉一个老仆打理家务。
这五家佃农中有一家户主叫刘仲的,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已经成丁,仗着自己男丁多,他自己又会几手拳脚,颇有些强势。
况且这个刘仲的宅地虽然在燕七的庄子中,但却是向前一任主家方姓子购得的,是这燕家坞里唯一拥有自己宅地的佃户。
早先刘仲也是方姓子招来的佃户,靠着一把子力气,又会些拳脚功夫,居然也打拼出了一些家业,自己开了十几亩荒地,娶上了婆娘。
刘仲的婆娘也很争气,居然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又租种了方姓子二十亩地,一家子倒也有些兴旺气象。
是以自方姓子走后,刘仲也算是这燕家坞的一个地头蛇,众佃户都怕他,凡事都以他为首。
燕七心下寻思:“这佃租一事只怕也是刘仲这厮鼓捣出来的,就算主家苛刻,哪有提前收佃租一事,多半是刘仲见自己只身一人,身边只有个老仆,可以欺之以方。我现在跟他争这点租子无甚意味,也不知这厮是仗了谁的势还是仅仅是想试探自己是否好拿捏,不如先示之以弱,改天再寻个由头好好收拾他。”
燕七思忖完毕,假意作出一副思索了一番的样子,然后就应允了众佃户。
刘仲见燕七这副样子,登时便有些轻视的想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假以时日,就算夺了他产业又有何难。只不过也不可做的太过,万一他背后的家族有人来给他撑腰,我也不好收场。”
见燕七并不强硬,刘仲又大大咧咧的对燕七道:“小郎君!之前方大家还卖给我五十亩地的,钱也给了方大家,但是这地还没兑现呢!方大家既然把这里的产业卖给了小郎君,那这事就要着落在小郎君身上了。”
燕七见刘仲得寸进尺,神色有些作难的说道:“这事方公却未曾跟我提过,你有契约在吗?”
刘仲却蛮横的道:“契约虽未立下,但钱是给了的,我按商定的价格给了足足八十贯钱的,小郎君你须不能抵赖。”
燕七假意道:“此事容我细细思量一下再说。”
刘仲却不依不饶,只是要燕七给个说法。
燕七推脱了一会,假装实在推却不过,只说等过一阵子巡视一下名下产业后再把田地丈量给他。
刘仲得了燕七的话头,心中也有些得意。
“这小孩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还不是任他拿捏,只怕这小子在家族中也是这般没用才被赶出来的。”刘仲心中如是想着,便心满意足的带着一众佃户告辞了。
陈老汉在一旁看着,只是不敢多说什么,但他内心还是很急的,明摆着是刘仲一干人要夺燕七的产业啊!
燕七见众人走了,陈老汉在一边欲言又止,便一抬手止住陈老汉,让他附耳过来。
陈老汉依言过来,燕七对他说了一番话,陈老汉将信将疑,燕七却不容他犹豫,只吩咐陈老汉照他的话去办,陈老汉只得领命。
没想过不得几天,燕七宅院中突然吵闹起来,似乎有盗贼入户偷盗,村子中人听得动静,都赶来燕七的宅院中。只见大门敞开着,陈老汉正在门口大声招呼:“家中遭贼了,快来人啊!”
村中人除了留下妇孺看守门户外,其他青壮手持各种棍棒争先恐后的冲了进来,刚穿过二进门到了庭院中,就有一个人倒在地上呼痛。
旁边站着两人是燕七和陈老汉,此时正欲用绳索捆绑这地下的人,显然躺在地上的就是盗贼。
众佃户们拿着棍棒正嚷着要把这个盗贼打一顿再说,却听那贼喊了一声:“父亲!别打,是我呀!”
佃户中有一人听得声音耳熟,忙问了一声:“你是小二?你怎么在这里?”问话的人正是刘仲。这时众人才借着油灯看清楚,这盗贼居然是刘仲的二儿子刘二,这下顿时尴尬了。
大家认出盗贼是刘二,刘仲脸上顿时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燕七这时却不管刘仲脸色如何,只拿了根绳子要把刘二捆起来,口里说着:“无故入人私宅盗窃财物者,便是立即格杀,也属无罪。我也无需立即格杀,先绑起来吊上一晚,明日送官便是了,至少也发配边关充军。”
刘仲脸色一变,大声说道:“怎见得我儿子盗窃?可有证据?”
燕七冷冷一笑,抓住刘二衣襟一扯,只见几锭金子顿时掉了出来。
刘仲却强说道:“这金子又不一定是你家的,我家就不能有金子。”
燕七嘿嘿一笑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今日只让四邻作证,先打死这个窃贼再说,反正打死他我也是无罪,改日公堂上再与你说理。”说着便手起一鞭,抽在刘二身上,只疼的刘二一声凄厉的痛呼。
刘仲和身边的大儿子刘大见状大怒,刘仲伸手来夺燕七鞭子,刘大却自燕七身后纵身而前,飞起一脚踢向燕七。
燕七却眼皮也未曾抬起,手一挥,以鞭梢卷住刘大的脚踝,一扯一带,轻轻松松就把刘大摔出丈余远。
刘仲一把抢了个空,又见刘大被摔出老远,顿时热血上头,一拳朝燕七击来,拳势虎虎生风,居然还颇有章法。
但燕七岂又会把刘仲放在眼里,眼睛眨也未眨,一拳击出,两拳相撞,发出“砰”的一声,接着便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
只见燕七身形晃了一晃,刘仲却大吼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左手捂着软软垂下的右臂,火光中一头冷汗直流了下来。
反观被摔出去丈余的刘大,反倒还好些,此刻居然爬了起来,龇牙咧嘴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这时燕七已然双眉倒竖,他刚才这一拳已经使用了全力,刘仲居然能接他一拳,虽然已经手臂受伤,但却并未脱臼和骨折,看这手拳脚功夫显然也不是寻常农户。
如刘仲这般身手的人,虽然并不算多厉害,但也不必在田地里刨食生存了,只怕隐藏在这里假装务农有什么图谋也不一定。自己一不小心在江湖人士面前露了一手功夫,只怕是要惹上麻烦了。
那边刘仲见燕七双眉倒竖紧逼而前,顿时大骇,他和燕七对了一拳,手臂已经痛的抬不起来,心中知道自己父子三人齐上都敌不过对方,哪里还敢强项,忙当着众人的面跪下,求燕七饶恕他们父子。
燕七这时心下有些两难,要不是这里有这么多佃户围观,燕七心中几乎要起杀人灭口的心思了。
但燕七毕竟不是好杀之人,这些佃户总不能全数杀了,就算杀了,他恐怕也得流亡江湖。
燕七心中转过念头,只得暂且压下心中凶恶念头,对众佃户说道:“众乡邻先请回吧!这刘氏父子我自己料理便可以了。”
众佃户见燕七三两下就把刘仲父子打的跪地求饶,直是目眩神迷,哪里还敢置喙,都唯唯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