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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在窃窃私语,我并未听到什么隐秘,只是对其身份稍有了解,正待下树,忽听到那声音粗犷的王子言道:
“先生以为,大隋皇宫的那人可靠么?真的能引大隋的皇帝上当?会不会耍诈?”
心中一惊,突厥人好缜密的心思,竟然还在皇宫里安排了细作,杨广本是战功赫赫的武将,大隋如今又最为强大,突厥虽然近年来统一了大半,势力扩张,前无仅有,但欲与大隋相抗衡,尚有一些距离。
但是他们在皇宫安下细作,若是杨广不知,被其所骗,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不要担心……不会把宝压在一人身上……”那汉人声音轻弱,我听不甚清,但听其意思,怕是除了皇宫细作,他还另有安排。
两国交战,双方自会妥善筹谋,他们能在皇宫安插细作,想必杨广也不是泛泛之辈,怕也早有安排。
只是,宫中的奸细会是谁呢?看样子还是能在杨广身边说得上话的,若不然也不可能引得杨广上当。
难道是苏可儿?我一直疑心是苏可儿毒害的昀儿,毕竟是她亲手给昀儿戴的珠链。
当初选秀时也曾暗暗派人访查过她的底细,她本是东都洛阳人氏,出身青楼,是个清倌,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在洛阳也曾红极一时。
洛阳一豪绅见其清丽脱俗,天生尤物,于是为其赎身,认作义女,献给了洛阳知府。
洛阳知府为讨好杨广,便又趁选秀之机将其送进京城。
她这样的身世本不配进宫为妃,但历来皇帝都是立后立德,选妃选色,且杨广甚是宠爱她,曾称她虽出身卑贱却出於泥而不染,我也只得任由她去了。
现今想起,她这样的身份,结交的人必然极杂,难保不会被人收买。自从当初亲眼见到杨广进了青楼妓院,我便一直对青楼女子深怀戒心。
但事实没弄清之前,也不敢肯定就是苏可儿,宫中任何能接近杨广的人都有嫌疑,包括一些近身宫女内监。
宣华夫人与陈婤本是南陈亡国奴,因其公主身份加之貌美才有了今日之荣宠,却也难保她们不对亡其国的杨广怀恨在心。
只是陈婤曾跟随我多年,并未见其与外人结交过,且昀儿是她亲生,她断然下不去这般狠手。而宣华夫人早在先帝在时,便与杨广暗中勾结,助杨广早日登基,虽狠毒,对杨广倒也算忠心。
而昀儿遭毒手,意在取我,并且用了突厥之毒,如今想来,若是杨广知道宫中有细作,定会疑心于我,真是好狠的毒计。
心中越想便越纷乱,丝毫理不清头绪。
到底是寒冬,冷风一吹,刺骨钻心,我躲在树上,早已冻得双手红肿,浑身麻木,面如刀割,忽觉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吹来,直冲耳鼻,竟是要打喷嚏!
我强忍着鼻间刺痒难受,欲迅速脱身,哪知还是没能控制住,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
待要捂嘴,为时已晚,客房中人已听到动静。
“什么人?!”一个粗犷的声音伴着迅速开窗的声音冲入耳膜,我心中一惊,忙抓了绳子快速滑下。
哪知那突厥人竟是轻功不错,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并同时拔出弯月腰刀,朝着我猛然刺来。
我只觉耳边利刃生风,脑中便轰然一响,瞬间一片空白,待落地时,书生帽已被突厥人的腰刀划落,并带着几缕断发缓缓落地。
我心中惊悸,若是刚才下滑时再慢得尺许,怕是此刻已是身首异处,命丧黄泉。
纵然方才避过一劫,怕也于事无补,我面色煞白,盯着那满脸杀气的突厥男人,步步后退,他大步朝我逼来,而我身后是后院院墙,已经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没想到我历尽艰辛,从皇宫逃出,今日却要命丧在突厥人的刀下,心中不免生出悲意。
也罢,人终有一死,一切均是天意,我闭上双眸,梗着脖子,等着他杀我,仿佛是砧板之肉,待宰羔羊,心中不是不紧张,只是想死得更有气节一些。
满头青丝早已随着刚才那一刀全部散乱,如瀑般倾泄而下,披至腰间。夜风冷冽,吹至面上,把满头青丝吹得飞起,飘扬在空中,并扑向面颊,忽然就有一种凄凉的意味。
黑暗之中,我心中一片空白,静等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等了片刻,却迟迟未见对方动手,不觉诧异,忍不住抬眸看去,借着客房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我看到面前的男子高大魁梧,脸上有着突厥人特有的浓密的胡子。
他就站在我的对面,直楞楞看着我,手中的弯月腰刀半举在空中,散发出一片森冷的亮光,却是停在离我半尺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光线黯淡,我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心中暗自琢磨他为什么不杀我。
我们两个对视片刻,听到一阵喧闹之声,想是我刚才已经惊动了其它的突厥人,他们正在赶来杀我这个“刺客”。
而面前的这个突厥王子对我欲杀又不杀,犹豫不决,令我心内郁闷不已,逃也不敢逃,不逃难道还要等死么?莫非他是要抓我活口?
可是我一介弱质女流,他要抓我,易如反掌,为什么却闻丝不动呢?
眼看着其它突厥人将至,我们仍旧这样对峙着,不由得暗暗焦急,正想开口询问,忽觉耳边生风,我竟是被人夹在腋下,腾然跃向空中。
脚离地的刹那,有瞬间的惊愕,是谁轻功竟如此之好,以至于直到将我抱起,我才发现此处竟还有人。
这样好的轻功,几乎与阿及不相上下,莫非是商队中藏有高人,深藏不露?但想了一圈,觉得谁都不像。
转念间,脚已着地,落在距客栈不远的小树林里,树林之中有间废弃的茅舍,大概以前住过猎户。
“多谢大侠仗义相救!”我感激道。
那人微怔一怔,并不出声,而是在茅舍内寻了些稻草与枯木,取了火种,燃起一个小火堆。借着火光,我方看清救我之人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又用黑纱蒙面,身形矫健,燃起火堆后,也不看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我欲开口问他姓名,以图后报,他却施展轻功,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真是个怪人。或许是行侠仗义的江湖人吧,大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生性都比较孤僻,他救我,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并没有别的意思吧。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遂坐在火堆旁,烘着我一双冻得麻木的手。篝火熊熊,全身渐暖。
客栈暂时是不能回去了,也不知道小鱼儿得手没有,刚才那么大的动静,恐怕整个客栈都会被惊动,不知道小鱼儿找不见我,会不会着急。
但我又不敢贸然回去,只得在此等待,好在有这一堆火,否则这天寒地冻的,我非冻僵不可。
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心有余悸,后怕不已,不过更是纳闷儿,在黑衣人出手救我之前,那突厥王子完全有机会杀了我,可是直至我被黑衣人带走,他仍旧呆在原地,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
心中更是担忧,那突厥人横行霸道,我虽逃脱,还不知他们会怎样为难店家。
好容易捱到清晨,天蒙蒙亮,远远看到那帮突厥人打马离开客栈,我方从袖口处撕下一块布,将头发拢成男子发式,离开茅屋,抄小路朝客栈走去。
小二刚刚打开店门,看到我从外面回来,满脸的讶异,惊奇道:
“客官什么时候出去的?小的竟不知道。”
见小二与掌柜各司其职,并无异常,我一笑置之,在小二惊异的目光中举步朝我的客房走去。
“萧兄弟,你可回来了!”小鱼儿正在我的客房内焦急的踱来踱去,还一个人自言自语,念叨什么“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见我回来,惊喜不已,紧紧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
“发生什么事了?你得手了么?怎么在我房里?”我问。
“我当然得手了,只是昨夜也太惊险,我放完药,回来的时候见那帮突厥人追出来,还以为我被发现了,吓得呆在后院的马厩里不敢出来——哦,我不是怕他们,我是担心他们知道了后,马吃不了泻药,整不到他们……”
小鱼儿又犯老毛病,聒噪得厉害,我只好伸出手做一个打住的姿势,问道:
“那突厥人怎么了?”看来小鱼儿看到突厥人的时候,正是我离开后。
“有一个在最前面,拿着刀的突厥人对后面的人说:‘先生放心,不是刺客,只是一只猫。’我担心你的安危,就赶快回来,可是你已经不在树上,我就在这客房里等了一宿。”小鱼儿眼中有浅浅的血丝,看来果真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