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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派人去探听一番,但我安插在杨广身边的侍候婢女根本无法近前,书房门十米外有杨广的贴身侍卫把守,书房之内,亦只有杨广与杨素二人,若想窃听,绝非易事,除非有超强的轻功……
想到轻功,我想起阿及来,当年那样陡峭的悬崖,他都能背着我一步步跳下去,相比之下,他若是想靠近杨广的书房,可能也不算难事。
于是我吩咐了狗儿把阿及找来,面对阿及时,我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意思,我总不能说我疑心自己的夫君杨广,想要去窃听吧?
“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微臣!”
阿及于我有救命之恩,且忠诚可靠,按说我是应该信任他的,踌躇片刻,终下定决心言道:
“阿及,你素来忠心,我也不瞒你了,依你的功夫,能否带我安然接近书房?”虽然我信任阿及,但也怕杨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阿及听了去,一则皇家无小事,阿及毕竟是外人;二则万一有什么变故,我也不愿连累了阿及。
阿及抬头,先是诧异的看我一眼,转瞬间已然了悟,脸上竟现出一丝喜色,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为难的说:
“汉王殿下远行之前,曾一再嘱咐微臣要尽力帮助娘娘,娘娘的事,微臣必竭力而为,只是太子并非易相与之人,娘娘何必犯险?微臣一人去足矣。”
我意已决,阿及再多言也无益,我定定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你只说你肯不肯吧?”
阿及被我盯得有些发怵,只得勉强点头道:
“好,微臣答应娘娘便是。”
我了解阿及,他是言出必行的,再者有杨谅嘱托一事,他对我必是忠心耿耿,遂将他视为心腹。
杨广的书房面南而建,房后是一小池,其余三面皆有侍卫把守,虽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锐,我断然不能冒此险,唯一可以接近的,就是被杨广忽略了的北面。
北面朝水,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过,杨广在北面开了扇窗子,一则是为亮堂凉爽,二则也便于赏景,只是如今春寒料峭,窗户极少打开。
我取来狗儿的一件灰蓝布衫,穿在身上,宜于在夜色中隐藏,阿及亦是一身黑衣劲装,将我背在背上,书房后水塘边有一棵大树,才抽枝芽,阿及用力一甩,一根长绳便紧紧缠在了大树上,然后他长吸一口气,低声言道:
“娘娘小心了!”
我紧紧抱着他的后背,闭上双目,阿及施展轻功,身子已然腾空飞起,只一瞬间,便落了地,再睁眼,已是紧贴着书房的后墙了。
水塘与墙壁之间只有一尺左右的距离,我贴着墙壁缓缓移向窗子,阿及已将绳子解下,甩向另一侧的树干,以备随时离开。
窗子不大,我轻轻靠在一侧,凝神细听,却总也听不清楚,于是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水,在窗纸上轻轻一点,窗纸破出一个小洞,我睁一只眼看去,只见杨广正背对我而坐,杨素坐在他对面,两人均是皱着眉头,在商讨什么事情。
我看不到杨广的表情,只能从杨素的眼中,偶尔看到几丝狡诈之色,心内更加断定,他们一定是在密谋什么。
我将耳朵贴在小洞上,书房内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杨素道:“前番元妃被毒杀之事,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可以嫁祸到杨勇的头上,没想到却出来一个贱婢给他顶了帐,可见杨勇也未必只如表面一般懦弱无能。”
杨广道:“孤也没料到,他竟有此红颜知己甘愿代他赴死,好在丞相大人手段高明,做事不留蛛丝马迹,父皇母后才能对杨勇负元配妻子之事深信不疑,贬了他的太子位。”
心内不由得一惊,原来元氏之死竟真的是杨广一手策划!当时我也曾怀疑过他,但一则没有实据,我实不愿相信这是真相,于是便找百般借口,以证此事与杨广无关,自己也好安心。
心内那千丝万缕交错复杂的情意便如浓雾一般,蒙住了我的眼睛,更蒙住了我的心,其实,我一早就该明白,元氏死得蹊跷,那一口承认毒杀元氏的女子更是不像杀人凶手,而杨勇,即便只是考虑到储位,也不会随便动元氏的。
我手心微微有些发颤,握紧了袖口,继续屏息细听。
杨素微叹道:“臣仍是觉得殿下方才的提议太过冒险。”我不知道在我来之前,他们策划了何事,心内有些颤惊,杨勇已是庶人,杨广顺利成为太子,他还要图谋什么呢?
杨广道:“丞相何时变得如此胆小起来?如今的杨勇不过一庶人而已。”
什么?难道他还不肯放过杨勇?我皱眉,心内越发的冷了,只觉得那个睡在我枕畔的人竟是如此阴毒,当真令人害怕。
杨素又道:“太子难道不记得了么?上次太子用苦肉计,虽然成功了,却是极险的,连带着太子妃殿下早产,差点丧生。臣以为,如今太子已是储君,只要继续勤勉下去,杨勇是威胁不到您的地位的,他日皇上百年之后,这天下还不是您说了算?稳妥为重。”
杨广道:“上次是险了些,不过昭儿早生也在我意料之中,毕竟萧妃身为女子,受此惊吓想不早产怕是也难,不过却也有好处,若不是因了昭儿的降生,孤还不知何时才能登得太子位……还好他们母子平安,孤对萧妃,终不算过于愧疚……”
我心内霎时如乱箭穿心,只觉嗖嗖的冰凉,却感觉不到痛意,那日的刺客,竟是杨广所派,亏他那日竟表现的滴水不漏。
所有的真相皆在此刻大白,我心内说不出是悲痛还是自嘲,我与昭儿,竟也是做了他的棋子,他竟连发妻与亲子都可以利用!
我握紧拳头,强忍怒意,指甲掐入手心的肉中,有肌肤刺裂的钻心,杨广的话一字一句如滚烫的烙铁般强行印在我的心头,泛起滋滋的响声,心被剧烈的灼烧。
“太子妃殿下毕竟深得皇后宠信,太子还是该多多宠爱她,至于外间的女子——太子谨慎为佳。”杨素言道。
“这个孤自然晓得,萧妃倒也是个明理的人,立储之事她也算有些功劳,她将来是孤的皇后,孤自会厚待她。”杨广的言语之中莫名有一丝得意,话却是说的十分笃定。
我是她的皇后?将来帝后仙逝,我亦没了什么保障,他纳三宫佳丽,还会尊我为后?然而他字字肯定的语气却令人不得不信,心内微有一丝恻然,到底他还算念在我是元配的份上,多少有几丝情意的吧,我如此想,也是对自己灼燃着的心起得一丝恻隐。
想至此,我微抬手腕,抹去方才目中微起的一丝泪意,那是含着怒,含着恨,亦含着悔的泪雾。
拂袖而下时,手上的玉镯不小心碰到了窗台,发出一声低微的“叮”声,此刻夜静更深,虽是极其微弱的声音却仍旧惊得我面色发白,身子微微一颤,竟忘记自己身处只有一尺左右的小台子上,身子一个摇晃,几乎要倒进塘里,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抓住了窗棂上的木杆,身形方稳,就听得杨素一声惊叫:
“不好!有人!”
我这才醒悟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吓得一惊,慌得丢了窗棂,贴着墙缓缓移了两步,阿及已然看到我方才的情景,飞身过来,再不顾礼节,一把揽了我的腰拽了长绳施展轻功,带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杨广的书房,转瞬之间,我与阿及已飞到水塘对岸,小心躲在了树后。
刚刚藏好,就瞧见书房的窗户被杨素打开,朝外张望了几眼,见他目中透出狠厉,我心内惊惧,如此一来,杨广定会立刻派人搜查府宅,恐怕是要鸡犬不宁了,我最为担心的,是我与阿及,此番隐在树后,动也不敢动,岂不是要被抓个正着?
事有凑巧,我正担忧之时,忽瞧见书房墙壁一侧竟有一只缓缓移动的影子,似乎是只寻食的野猫,我轻轻一指,阿及会意,捡了一块碎石丢了过去,野猫受惊,“喵”了一声迅速逃离,刚好借着窗棂的台子,快速爬上了房顶,消失在夜幕之中。
“原来是只猫。”杨素微微放心,合上了窗子。
我与阿及长舒一口气,借着夜色,悄悄返回元心阁。
杨广议完事过来就寝时,我已更完衣衫,只着了亵衣卧在榻上假寐,杨广推了我一把,手欲朝我亵衣内伸去,我装作熟睡不知,侧了一下身,背对着他继续睡。
很快,他的鼾声在背后响起,而我,双目在无边的暗夜里睁得大大,眸中泛起几丝凄凉的幽华,有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
一夜未眠,只有一个问题纠结于心,缠得我头痛欲裂,那就是,杨广他,对我到底有几分真情?
府内有一年四季的花次第开放,时光便在这一次次开放,又一次次败落中缓缓流逝于指尖,我的昭儿已开始呀呀学语,这几日正步履蹒跚的学走路。
我不让婢女们在旁护着他,我自己也距他几步远,只叫他自己走过来,摔倒了,令他自行爬起,每每摔痛,昭儿总是撇着粉嘟嘟的小嘴,委屈的看着我,欲有哭意,我偏就转过头不直视他,总不给他撒娇不肯自己爬起的机会。
他是皇家长孙,说不定将来也会是储君乃至一国之君,这些挫折是须得他独自承受的,尽管别人说我对昭儿过于严苛,我又何尝愿意如此?他每次摔倒,我都会揪心的疼,若他是个女儿身,我自不会如此苛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