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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池曾经在甘霖寺住过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里,了空在照顾他的时候,时不时的也总会与他说起佛经。
佛经有云,人生有三苦。
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
从前的晏池还并没有多大的体会,便是晏氏夫妇并不看重他这个次子,得不到晏氏夫妇的关爱,除了年纪还小时会觉得不公,后来倒也没有太大的感觉了。
可现在……
他的心,却正因为这“求不得”三字而如同被无尽之火焚烧一般。
甚至,他毫不怀疑,若是真的任由陆寻嫁与了他人为妻,他还得承受那“爱别离”之苦。
人生三苦,他就得承受其中之二。
只要这样一想,晏池就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一片挥不去的苦涩。
能舍得下吗?
他在心中问自己,最后却得不出答案来。
是夜,晏池又做了一个梦。
与上一个梦相同,梦里是一片喜庆的红,陆寻穿上了凤冠霞帔,盖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由晏池这个做堂兄的亲自背着送上了花轿。
当轿帘落下的那一刻,看着花轿旁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亲的男子,晏池只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梦的尽处,迎亲的队伍热热闹闹的消失在了晏池的视线尽头,也将他的心挖空了一块。
然后,晏池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回想起梦里那仿若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东西一般的空洞感,晏池紧紧拧起眉头。
舍得下吗?
他再次问自己。
而这一次,心里的那个答案却无疑要清晰了许多。
他想起了当初他在寒松居士面前说“唯心”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真的以为,这世间事都可以由着自己的心意的。
那么……
现在呢?
若是他与陆寻不是堂兄妹,若是他们没有这兄妹的名义,那么,不管要经历多少的困难,他也一定不会放任陆寻就这样嫁给其他任何人的!
想到这里,晏池突然一顿。
不是兄妹……
事实上,他和陆寻本来也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吗?
若不是他过继到了陆家,他们就是那往上数两辈才沾着那么点亲戚关系的人而已。
晏池似乎听到了自己那一下强劲过一下的心跳声,心里更是有有了一个他明知道不对,但却完全压不下的念头涌出来。
若是……
黑暗之中,晏池睁着一双眼,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最后重重地捶在了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歇在外间的砚台被这声响给惊动了,迷瞪着双眼披上外衫冲了进来,“公子,您怎么了?”
好半晌,晏池才低声道:“没事,你歇着去吧。”
砚台不明所以。
见晏池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事,这才又重新回了外间休息。
这一晚,没有人知道晏池究竟想了些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晏池都很忙碌。
大安朝历来有每次殿试一甲三人游街的传统,到了这日,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都会骑着高头大马绕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周游一圈。
在普通百姓的心里,能考中一甲的人,无疑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了,因而每到这时,百姓们便都会争相涌到大街上,想看看这三人是何等的出众。
今年亦是如此。
按说,被点中了状元的那人应当会最受关注才是,但今年的一甲三人之中,中了状元是一名三十许的男子,而且容貌也并不出众,反倒是被点中了探花的那一位,不仅年纪只有二十四岁,而且还生得了一副好容貌,在游街的时候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至于身为榜眼的晏池嘛……
与那位状元一样。
对此,晏池自己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的,倒是章氏,虽然并没有出门与百姓们挤在一起,但听丫鬟们说起了当时的情形之后,却很有些替晏池鸣不平。
“科举比的是才学,又不是比谁长得俊,咱们池哥儿可是一甲三人之中最年少的,都得明年才及冠呢,难不成还比不上那一张脸?”章氏明里暗里的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
在章氏的心里,晏池就是满京城各方面最出众的年轻人了,只因为容貌不及人,就被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忽略了过去,这岂不是太委屈了些?
倒是晏池自己,对于这样的情形却是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安慰了章氏几句。
“母亲,旁人的想法如何并不重要,更何况,今年的探花郎确实容貌十分出众,就连皇上都是夸赞过的。”晏池道。
听晏池这样说,章氏虽然心里仍有些不赞同,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不过……
章氏扭头看向晏池。
到底也与晏池做了四年的母子,虽然两人之间并不能像别的母子那般亲密,但章氏对晏池的性情也是很有些了解的。
晏池的性情本就有些冷,就算对她这个母亲向来恭敬有加,但平时也是少有像今天这样安慰她的。
但今天……
章氏总觉得,晏池说话的语气看似与平常无异,但其中却夹杂着某种她暂时还没能理清楚的情绪。
类似,歉意?
可是,晏池又没有做出什么忤逆之事,因为被点中了榜眼还狠狠让陆家二房扬眉吐气了一番,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对自己有歉意?
下意识的,章氏觉得有些不安。
但随即,她又因为自己太过敏感而有些好笑。
这四年来,章氏也能看出来,晏池并非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从被过继到陆家二房的那一天起,晏池就一直对她和陆绩恭敬有加,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的忤逆。
人心都是肉做的。
章氏相信,自己这几年是如何待晏池的,他一定能看得清楚明白。
只要自己不做出什么让晏池寒心的事来,想来晏池也定不会让她和陆绩失望的。
这样一想,章氏便又重新放下心来了。
她拍了拍晏池的手,“池儿,你能这样想,那母亲也就放心了……”
晏池看着章氏的手,目光微微闪了闪,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再未说旁的。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