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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不答话,骨璃便自顾自地讲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小小的村庄并不坐落在这山中,这里的村民生活在距这里不远的一处平原,男耕女织,过着最简单普遍的生活。
“有一年,村长外出时救下名漂亮的女子,她出身普通家庭,一日外出全家遭遇强盗,除了她无一幸免。被村长救下后,姑娘很感动,以身相许嫁到了村庄里。成亲一年,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骨璃突然停顿一下,偏头看向玄奘。虽然一开始没有表态,可当故事婉婉道来,玄奘依旧没能忍受住好奇心,此时正专心致志聆听着。骨璃见他的模样忽地笑一声:“玄奘师父,你一定不会想到,她生下的儿子,可是个三只手臂的怪物。”
“什么?怪物?”玄奘没有反应过来。
骨璃轻轻点点头,望着桌沿出神,笑容不知为何泛起苦涩:“是啊,怪物。由于他是三只手臂,出生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请来的大夫诊断说是得了病,多出的手臂等过些时日,可以自动剥落掉,毋需担心。
“然而愚昧的村民显然不相信这些话,他们被这个婴儿吓坏了,没过多久,各种风言风语便开始在村子里流传。姑娘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茶间嚼碎嘴的素材,很是痛心,但无可奈何。
“偏偏很巧也很不幸,孩子出生后的头几年,整个村庄,大旱。”
骨璃临时岔开话题:“不知玄奘师父的故乡可经历过大旱?”
“有,不过大唐土地开阔,倒没有经历过举国上下的旱灾,通常如果一个地方长时间不降水,朝廷也能从别的地方调些救灾物品来。”
“这样啊,真好。”骨璃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略表称赞,紧接着眼前蒙上一层同情、无助的云翳,“但是这个村庄可就没那么好运了。它地处边境,与世隔绝,甚至有时连赋税都懒得有官员来取。旱灾时,土地开裂,河流湖泊被烤得干涸见底,全村颗粒无收。而造化弄人的是,旱灾过后紧接着却是一场可怕的洪涝。村里被渴死的、被淹死的不少,侥幸存活的则面临了接踵而至的饥荒……”
“阿弥陀佛……”玄奘不禁合起手掌,“善哉善哉,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天灾?干旱、洪涝、饥荒……”
“是啊,就连全村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频繁的自然灾害呢。”骨璃活动几下手指甲,从正襟危坐变成慵懒地依靠在桌沿。
“饥荒持续的时间非常长,整个村庄食不果腹。树皮、野草、果子……那附近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让他们发掘干净,以至于到了最后方圆十里内都被饥肠辘辘的村民吃成一片荒漠。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个个都是皮包骨头,瘦得活像一具又一具骷髅。”
玄奘听得心头死死揪紧,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只顾着低头唏嘘,丝毫没有观察到,骨璃说出这悲惨的场景时,脸色却无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到近乎冷酷。
“阿弥陀佛,那后来呢?村民最后怎么熬过来的?”
骨璃意味深长地望了玄奘一眼,不答反问:“玄奘师父,先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村民,目睹一位外来女子自从生下一个怪物儿子后,整个村庄就经历了连年灾祸,会不会起些心思呢?”
玄奘身体僵硬在原地,骨璃的话犹如一道霹雳,打得他两眼发懵。他自然读懂了骨璃的话话。
“难、难道……”
“是啊,村民们最终把一切归罪到了那位姑娘和她的儿子身上,指责他们是灾星,给整个村庄带来了苦难。他们义愤填膺,联名要求处死这个妖女和怪物孩子。”骨璃一直以来平静的脸色终于起了波澜,她抓住木桌沿,幽蓝色的长甲掐进脆弱的桌身,红唇里发出刺耳的磨牙声。
“他们将那才几岁大的孩童扔进了锅里,而后,贪婪地分食掉了他黑如木炭的身体。姑娘被绑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烤死,耳畔全是孩子凄惨的叫声。她看着孩子的尸体被村民争抢吞噬,最后完全疯掉了。”
骨璃又笑了起来,但紧接着的话却让笑容变得有些恐怖:“不过村民也算厚道,杀了他的孩子后,也把那姑娘杀死了。只是他们的手段更残忍,是用刀一块块割掉姑娘身上的肉,每割下一块再放在火上烤食,最后姑娘被割得只剩下了血淋淋的白骨。”
玄奘死死皱眉,有些不忍听:“阿弥陀佛,祭司大人,别讲了,别讲了……”他还从没听说过如此恐怖残忍的事。
骨璃住了嘴,停顿半晌却又继续道:“吃掉这对母女后,村民勉强又熬过了些时日,不久有一行商人路过此地救济了他们。村民靠这救济吊起的一口气,托儿带老搬到了这山清水秀的白虎岭。捉鱼、摘果子,慢慢恢复体力,而后建造新的房屋,开始了新的生活。”
骨璃向玄奘指了指祠堂门外的村庄,房屋林立,阡陌小道,看门狗逍遥自在地躺在阳光下取暖。“如今,经历过几代繁衍,他们的生活自给自足,好不自在呢。”
玄奘抿紧嘴,不答话。望见眼前和谐温馨的景象,回想起方才血腥的图景,玄奘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发生在同一个村庄中。
似乎是读懂了玄奘的心情,骨璃悠悠道:“不过这些村民还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不久后他们发现,全村人无论男女,只要到了二十岁便会立刻消瘦,不管吃什么东西,最后都会变得皮包骨头,一如饥荒那年一样,最后活活「饿死」。
“村民被这怪病折磨地焦头烂额,后来我云游到了这个村庄,识出是那姑娘和孩子的亡魂作怪,连忙让村民建设祠堂供奉他们的亡魂,为前人犯下的罪孽赎罪。这不,总算是把这怪病停止了。至于牌位无字……”骨璃拨弄一下青丝,冷笑道,“当年杀死他们的村民认为他们是罪人,不配享有姓名,将名字从村长家族谱上抹去。所以如今已无从知晓他们的名字,只能立一块无字牌位。”
骨璃心满意足地看到玄奘脸色越来越难看,指甲慢慢敲打在木桌上。
“这,就是这个祠堂和无字牌位的所有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