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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的冬天很漫长,落日的余晖没有持续多久,夜幕就降临了。
兄妹俩把手缩在袖子里,回了客栈。
店小二迎了过来,“您二位回来了?”
周翼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将手从袖子里拿出来,道:“这是房钱,先把前几天的房钱结了,还有剩。”
店小二欢喜不已,兵荒马乱的年头,有钱挣自然是好的。如果没钱,大冬天把兄弟二人撵走,若是冻死了也是罪过。
“这边请……”店小二还算是厚道人。
兄妹俩结完了欠下了房钱,又交了几天的房钱,才转身朝后院走去。
他们低调行事,穿衣打扮上都尽量贴近低层百姓的生活水平,故而住的房间也很一般。
兄妹俩几乎不在客栈里点菜吃饭,表面上是营造一种穷苦的感觉,实际上是出门在外,安全第一,食物尽量吃自己的,这样也能放心点。
两个人进了屋,把门窗关好。
单间的客房,一张大的木板床,一床破旧但是洗得还算干净的棉被。屋内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套破旧的茶壶,茶杯,另外还有两张看不出颜色的条凳。
周翼虎将屋里的油灯点燃,不多时,有人敲门。
“客官,小的来送水了。”
周佳瑶连忙将仙府小筑里,用油纸包着的包子拿出来,搁到桌上装样子。
他们从不在客栈里吃东西,久了会让人起疑心的。
周翼虎去开门。
店小二肩上搭着白毛巾,手里头拎着一个大水壶,“客官,小的送水来了。”
“进来吧!”
店小二路过时,偷瞄了桌子上的包子一眼。
这兄弟俩日子过得寒酸,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不是包子就是馒头。
世道艰难啊!
店小二也没想着能从他们手里讨着赏钱,放下水壶,转身就走了。
“您二位早点歇着。”
周翼虎把他送出去,关上门,这才坐回条凳上。周佳瑶往盆里兑了点热水,试了试水温,喊周翼虎过来洗手。
兄妹俩洗了手,坐到了桌子前。
周佳瑶已经在往外拿东西了。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仙府小筑里往外拿吃的,有酱牛肉,冒着热气的锅塌豆腐,还有之前从多味斋订的糖醋鲤鱼。
“大哥,先吃饭,吃完再说。”周佳瑶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劲的。她习惯了,以为周翼虎也能习惯呢!
可惜周翼虎是真的不习惯,妹子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像变戏法似的。拿出来的饭菜都是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就跟现做的没什么两样。
每回看见,他都觉得这个世界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他也是读过书的,可是发生在自家小妹身上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哥,愣着干啥?吃饭啊!”
天气冷,人需要能量,就得多吃东西。
周佳瑶把一个包子递到周翼虎手上,“吃饭,有啥事晚一点再说。”
周翼虎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包子咬了两口,又拿起筷子,跟周佳瑶一起吃起了晚饭。
饭后,周佳瑶将碗盘洗刷干净,收进了仙府小筑。
兄妹俩研究当前的局势。
“咱们这儿离雁门关有四十多里,想去雁门关并不难,难的是过关。”
雁门关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靠近。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实在太有难度了。
更何况,他们还要出关,去倒关马。要想瞒过王柏青的耳目做到这些,简直是难如登天。
“大哥,你说咱们到底要用何种身份去雁门关?”周佳瑶冥思苦想多日,一点头绪也没有。
原本吧,她是想跟别人搭个伙,不管是戏班也好,还是镖局也好,只要能混进去,跟他们一起去雁门关就行。
可惜那些人精明的很,对外乡人有着非常强的防范意识。别说混进去了,就是跟他们搭个话,都是十分困难的。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们试探了两次以后,就停手了。
“明天再看看吧!”周翼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打着做工的旗号去跟那些人接触,人家不要你,你也不能死缠烂打,这样只能让人怀疑他们的目的性。
也只能这样了。
兄妹俩准备休息,周佳瑶照例问他:“大哥,你确定还在外面睡?”
周翼虎不自然的嗯了一声。
周佳瑶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消失在原地。
周翼虎无奈的挑了挑眉,好吧,大变活人……
第二天,兄妹俩照旧早早的起床吃早饭。
等客栈热闹起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收拾利索,准备出门了。
周佳瑶戴着那顶棉毡帽,故意挡住自己大半个脸,跟在周翼虎身后下了楼。
周翼虎也载着一顶毡帽,他穿着一件故意打了补丁的棉袄,手缩在袖子里,给人一种生活窘迫的感觉。
店小二善意的跟他们打招呼:“又出去?”
周翼虎拘谨的笑了笑,“唉!”
兄妹两个快步前走去,能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声。
“搭理两个穷酸做什么?”
“出门在外,异乡人,讨生活不容易呢!”
“就是啊……”
门外寒风刺骨,兄妹二人的脚步很快,将客栈里面的声音远远的甩在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上街。
周翼虎的步子很大,为了迁就周佳瑶,他特意放慢步子。
快过年了,街上过年的气氛很是浓烈。
虽是兵荒马乱的年月,但鞑子毕竟还被拦在关外,年还是要过的。
古人对春节的重视,绝对是后世的人想象不到的。
有人站在告示栏那里围观。
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有些人是窃窃私语,有的则是根本不识字。
周翼虎看了周佳瑶一眼,两人快步走上前去。
“大叔,这上面写的什么?”周翼虎吸了吸鼻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俺不识字。”
那人上下打量他两眼,才道:“守将张大人想要招厨子,却军营里给边关将士们做年夜饭。”
“俺听军营里都有伙夫,咋还在外面招厨子呢?”
“过年嘛,想吃点好的呗!不是说了要犒劳边关将士嘛,军营里的伙夫,不会做什么好吃的。”那老大爷一副很有见识的样子。
周翼虎连忙道谢:“哦,多谢。”
兄妹俩相视对看一眼,快速的离开。
他们知道,机会来了。
天还阴着,日子已经不经意的进滑进了腊月。
一大早,便有三三两两的人站在了代县县衙门口。
今儿是招募厨子的日子。
来的人不多,一大半是外乡人。
“怎么搞的?就这么几个?”
边关有十万将士,光伙夫军就有将近一个小队,这些三瓜两枣的厨子去了,能顶什么用?
“大夫,没办法啊!这年月,都知道边关不太平,没人肯去!就这,还有一多半是外乡人,讨生活,无处可去才来的。”
那个负责招募的小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道:“那就快一点吧!查仔细了,若没有问题,就都送过去。”
“是!”
盘查工作很快就开始了。
周翼虎和周佳瑶来之前,就对过口供了。
他们老家是辽东府的,因为本来就是,所以口音方面,风俗方面,都难不倒他们。
两个人一个是哑巴,一个看着孔武有力,可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奸细。
随手扔给他们两个土豆,两个人拿起刀来就切,像模像样的。
很快就过关了。
有人把这些来报名的厨子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到一顶帐中,分别在文书上画押。
周氏兄妹假装不识字,甚至故意将文书拿倒了。
有人上前来纠正,顺便让他们画押。
这等同于签卖身契一样。
可是此时此刻,不能想这么多。
两个人画了押,拿到了卖身钱,揣在怀里。
不多时,有马车过来。
不是那种带车厢的马车,而是那种拉货的马车。
这些人都被带到马车上,再有人骑马护送着,往雁门关去。
周佳瑶装成怕冷的样子,缩了缩身子,往周翼虎身边靠。
为了不让人察觉他们的身份有异,藏在破袄子里面的羊毛背心已经被脱了下去。
寒风刺骨,但是他们都要忍耐。
四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是对于寒冷的冬天来说,实在有够难捱的。
好不容易到了雁门关,周佳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她搓了搓手,跺了跺脚,好半天都没缓过那个劲儿来。
大伙排成一队,进军营。
盘查的很严格,除了不允准携带的危险可疑的物品以外,还要搜身。
周佳瑶穿的很厚,甚至早早的做了准备用面条缠了胸,但是一想到当兵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所以她悄悄的在包袱里放了一些散碎的银子,数目不大,连铜板都加上,不过三四两的样子。
等官兵查到她这儿的时候,她故意咬了咬下唇,把那银子往当兵的手里推了推。
那两个负责盘查的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算识相,悄悄的把银子收起来,也没搜身,直接让她过去了。
周佳瑶暗想,自己是运气好,还是军营本身就如此?
或许是县衙那里已经查过一次了,所以他们就放心了。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混进来了。
她松了一口气,同时跟紧周翼虎,也不四处打量。
这种地方,敢做一丁点出格的事情,分分钟被人杀掉。
有人将他们领到两个最简陋的帐篷当中,告诉他们以后他们就在这里休息,一直到工作结束离开。
“军营之中,不可随意乱走,一切要听吩咐行事。若有人不听话,擅自出入不该去的地方,一律按细作处置。”
细作啊!会死人的吧!
那人瞧了瞧大伙,又道:“这里是边关,不同别的地方。你们是来挣钱糊口的,不是送命来的!”
看吧,果然会死人。
有的人已经开始后悔了,去哪里不好,偏要到这种要命的地方来。
“今天先休息,稍后会有人给你们送吃的来!到哪里干活,怎么干活,都会有人告诉你们,按吩咐行事就对了。”
那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众人这才喘了几口气,窃窃私语起来。
大多都是跟自己相熟的人说话。
没多久,来了两个伙头军,一老一少。
老的大概三十多岁,满脸的风霜,一看就是吃过苦的人!他不太严肃,看着挺和蔼的。
另外一个人,生得高瘦,二十初头的样子,少年的青涩还没有退去,显得有些稚嫩。
这两个人一进来,周佳瑶就给他们身上贴了标签。
老的肯定是老好人!要不然就是一个老兵油子!
少的肯定初到军营不久,还是个青瓜蛋子。
这两个人在军中,肯定是被人欺负的那种。
也难怪让他们来监管这些厨子了。
一旦出了事,肯定是要有人出来背锅的嘛!
“我叫赵老憨,你们在这里的做工的时候,就暂时归我管。我呢,别看是个没啥能耐的伙头军,但是在这儿,你们得听我的!”赵老憨这一番话,说得可不太和气,不过大伙没有人反驳,都应了。
“你们一天吃两餐,不能喝酒,不能随意走动!等过年的时候,大家的好日子就来了啊!不过,要是打仗了,可就不一定了。”
赵老憨说这几句话,便道:“今儿便宜你们,都不用做工,从明天起,都跟我出去干活去。”
这哪里是来做工挣钱的,分明就是来做苦力的。
周佳瑶看了看周翼虎,发现他还是那副样子,一点都不受影响的样子。
“好了,今儿就先歇着啊,明天还得早起呢!”
没说吃饭的事。
大伙都饿了半天了,都是灌了一肚子风,连口水都没喝上。
不一会儿,有人提了两个大桶来,一个桶里装的是米粥,一个桶里装的是碗勺。
“这是你们的饭啊。快吃,吃完拎出去洗了。”
一桶粥,稀得都能照出人影来了,还要六七个人分,哪里能吃饱?
“军爷,这,这太少了吧!”
“少?”那人把眼睛一立,“爱吃不吃!朝廷拨的军粮还没到呢!爷们都吃这个!冬天日子不好过,有粥喝就不错了!”
周佳瑶一下子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