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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伤春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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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饭的婆子,如今连招呼也不打了。她直直闯进来,猛将番薯重重放下。

    咚!

    卞大娘子骤然一惊。

    那婆子拿斜眼看她,半仰着头,冷语道:

    “卞娘子用饭吧!”

    卞大娘子满脸的不知所措,看看番薯,又看看婆子。

    她弱声道:

    “这位嬷嬷,可是……送错了?昨日,谢娘子身边的钏儿来,说……”

    “说什么?!”婆子厉色斥道,转而一声冷笑,“哼!娘子如今越发厉害,也知同谢娘子告状了?”

    “我……”卞大娘子语塞。

    那婆子瞥她一眼:

    “我们笨手笨脚的,伺候不了娘子!娘子若是不满,直挑些伶俐的也就是了。”

    说罢,她衣袖一震,皱了皱鼻头,便径直出去。

    卞大娘子还恍然不知所以,一旁的丫头看她一眼,只道:

    “我去瞧瞧。”

    小丫头牵起小裙,忙追着婆子出去,一面唤:

    “李嬷嬷留步!”

    李嬷嬷看她一眼,挖苦道:

    “怎么?又打算同谢娘子编排婆子们?”

    丫头忙作赔笑:

    “瞧您说的!平日里,我见嬷嬷很是稳重。昨日钏儿姐姐已发话,怎的今日还是这般吃食?想来,有些蹊跷。”

    李嬷嬷忽抬起一双老眼看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见她眉眼间,倒有一股精明劲。

    李嬷嬷遂道:

    “原来这妓儿房里,还有个通透的!钏儿的话,便是谢娘子的话,哪有不从的?我们敢这等行事,你也不想想缘故!”

    那丫头猛地惊愕,又长长舒出一口气。还好多个心眼,问了一遭。否则,真是如何死的也不知!

    她遂问:

    “如此说来,是谢娘子的意思?”

    “呸!”李嬷嬷忙四下看看,“这话好胡说的?”

    丫头忙会意。

    谢菱表里不一地行事,自然是不愿让人知晓。尤其,不愿让赵廷兰知晓。

    “嬷嬷,”丫头又试探着说,“兰郎君总会去卞娘子房里的。他若知晓……”

    李嬷嬷笑了笑:

    “你忘了?兰郎君今日便往洛阳去,少则月余,还怕治不了屋里那个?”

    丫头闻言,忙俯身行礼。

    她委屈道:

    “幸得嬷嬷提点。我跟错了主子,这一身性命,也全然错系了。”

    李嬷嬷见她伶俐,只道:

    “你只看这偌大庭院中,谁是主子?小小侍妾,你还真当正经主子伺候了?”

    那丫头恍然大悟:

    “是了!谢娘子才是正主,旁的又算什么?”

    李嬷嬷笑笑,便要去了。

    才至院门口,她忽回身问:

    “你叫什么?”

    那丫头讨好地笑来:

    “茉儿,茉莉的茉。”

    李嬷嬷点点头,这才走了。

    茉儿目送李嬷嬷走远,遂转身回卞大娘子屋中。

    她双手搅着裙带,轻咬下唇,又有些不敢进去。这般行径,总是不大厚道的。

    卞大娘子在屋中来回踱步,心下慌乱,只不时地四处张望。忽见茉儿立在帘外,却不进来。

    她忙唤道:

    “茉儿,你进来。”

    茉儿闻声一惊,粗喘了几口气,便故作平静地进屋。

    “是怎么回事?”卞大娘子一把拉着她。

    茉儿神情闪烁,不耐烦道:

    “婆子们气性大,也是有的!你昨夜叫她们那般没脸,不对你使性子,又对谁来?”

    卞大娘子一怔,更是不解。怎的匆匆出门一趟,这个丫头便跟换了个人似的?

    她默了半晌,遂道:

    “你去同钏儿说一声罢。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茉儿撇撇嘴,讪讪道:

    “钏姐姐昨夜才来过,此时再去,倒叫人家觉着咱们多事。不过吃得素简些,娘子且忍忍,也就过了。”

    卞大娘子惊地不知如何言语。

    那婆子究竟与她说了什么?眼下连个丫头,也这般猖狂了?

    还不待卞大娘子缓过神,此后送来的饭菜,一日不如一日,连茶水亦两日不曾换过。

    惯了的残羹冷炙,加之她心中郁结,时日一长,已然是病来如山倒之势。

    只见她半倚着枕屏,鬓发散乱,因着出虚汗,皆贴在颈上。

    她额前一根素丝抹额,直映得面色苍白如纸。

    卞大娘子半眯着眼,双唇颤抖,只道:

    “水……”

    她的嘴唇早已无甚血色,干裂得凸起皮来。

    几个丫头在帘外围坐着玩打马,一面吃些瓜果茶点,好不热闹。玩得兴起,还有人高声大笑。

    这般境况,哪里还顾得屋中的声音?

    只听一人道:

    “咱们只管的玩,外面的药可是煎好了?”

    另一人笑道:

    “你管那个?快快快,该你了!”

    又有人道:

    “是啊!迟些吃药,又死不了人,你快些!”

    众人正待接着玩,门边忽闯进来一个小丫头。

    她急急忙忙的,又跺着脚:

    “是哪位姐姐煎的药?火候已然过了。”

    屋中众人只专心打马,却似不闻。

    茉儿看那小丫头一眼,只道:

    “火候过了你自承来便是,还需咱们教的?”

    那小丫头怯生生的,支支吾吾道:

    “过了许久,怕是吃不得了。不若重新煎一副?”

    茉儿白她一眼:

    “前日那大夫只配了这些,另煎一副,明日吃什么?”

    被她一说,小丫头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一人向茉儿笑道:

    “她一个烧火的丫头,犯得着说着许多?”

    她转而又向小丫头道:

    “煎坏了便煎坏了罢!一日不吃不妨事。况且,也不是什么好大夫!我看啊,像个江湖郎中,哪里就能药到病除了?”

    说罢,众人一阵哄笑,只说卞大娘子配不上名医的药方。

    她们打发了那小丫头去,又专心致志玩起打马来。

    卞大娘子轻喘着气,强撑着抬眼。

    四下望去,只见帘帷漫垂,陈设如旧。房中空空如也,实无半个人影。

    她这几日病得厉害,每日神思昏昏,只觉头痛欲裂,想不得事。

    怎的一病至此,人皆不见了?

    她蹙眉,只唤:

    “来人……”

    那声音凄凄楚楚,绵软无力。

    莫说帘外之人,便是有人附耳在床边,也未必能听清。

    卞大娘子又缓缓闭上眼,只觉口干舌燥,心力交瘁,再说不出话。

    至四更天之时,她庭院之中,忽刮起一阵风。

    暮春的风,还没这般凌厉过。

    卞大娘子被风激醒,似乎清醒了不少。也能下地了,也能自己找水吃。

    她随手取了件褙子披上,倚在窗口,细数着庭前落花。

    眼眸已然凹陷干枯,她却见出从未有过的柔情。

    只听卞大娘子喃喃自语:

    “我记得,有人说过,待到夏来,是要携我去采红菱的。只是,我已记不起那是谁了,也……等不到夏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