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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玉楼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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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娘猛地顿住。

    生气?自己动气了么?

    她缓了缓神色,只回身道:

    “你别见怪,实在是有些晚了,我急着回家。”

    自七娘来此,确是过了许久。两府这般境况,她到底不好久留。

    蔡三娘子点了点头,微笑道:

    “相识一场,你我还互不知其名吧?”

    却也是了。

    七娘遂笑道:

    “我单名一个‘蓼’字,蓼花菱叶的蓼。”

    蔡三娘子亦回道:

    “我名‘云衡’,出岫之云,平衡之衡。”

    七娘点点头。二人又作一番告别,蔡云衡遂亲自送七娘出府。

    时至傍晚,七娘用罢晚饭,只托腮靠在窗前。一时思及蔡云衡白日的话,她只觉心下憋沉,满腔闷怀,总是难以排遣。

    她噘嘴轻哼一声,也不知是在同谁赌气。

    环月见着,只低声向阿珠道:

    “小娘子与谁怄气呢?”

    阿珠看了七娘一眼,只笑笑不答。

    环月又道:

    “自蔡府回来便这样,可是受了委屈?就说不让她去的,现下兀自生闷气,也不知个缘由!”

    阿珠遂安抚道:

    “白日我陪小娘子去的,蔡府倒是以礼相待,不曾怠慢。那蔡三娘子亦是知礼知仪之人。”

    “不过,”阿珠掩面笑了笑,又道,“小娘子听了些话,回不过神来,跟自己闹别扭呢!”

    环月看着七娘,蹙了蹙眉:

    “可她这般,却又发什么痴症来?”

    阿珠亦看向七娘。只见她一会子叹气,一会子冷哼,一会子又坐立不安地饮茶。

    阿珠憋笑,遂向环月靠得更近些。

    她气声耳语道:

    “还能什么?陈先生之故。”

    环月忙转头看向阿珠,一时又一番了然。二人四目相对,皆打趣似的笑了笑。

    环月只道:

    “我看啊,七娘子是离不得陈先生了!”

    阿珠亦道:

    “可不是?竟比亲兄长还亲!她才安生了几日,可眼下的模样,只怕又在盘算些什么!”

    环月心下一紧,似乎正是这个道理。看七娘的神情,免不得一番折腾。

    环月遂双手交叠微拱,忙闭眼道:

    “无量寿佛!可别又闹出事来!”

    二人掰着手指,只将七娘或许会做的荒唐之事,一一算来,也好有所防范。

    正出神间,却见琳琅奉了新茶来。

    她换过茶,早看着阿珠与环月神秘兮兮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琳琅凑上前去,正色道:

    “你们又偷懒来!那么些事放着不做,却在此处说悄悄话。”

    环月掩面一笑,只朝七娘那处努了努嘴。

    琳琅看过去,审视一番,只听阿珠又道:

    “好姐姐,七娘子有心事呢!”

    琳琅摇了摇头,指着阿珠与环月便教训:

    “小娘子才多大?能有什么心事?你们呀!且先做好自己的事吧!见小娘子发痴症,也不知劝说,还聚在一处打趣!若大夫人得知,看不罚你们!”

    阿珠吐了吐舌头,只灰溜溜地往七娘身边去。提及朱夫人,她自然有些怕的。环月讪讪,也只得跟上前去。

    琳琅替七娘换过新茶,又看了看阿珠与环月,只试探道:

    “小娘子吃茶。”

    七娘闻声回头,只见三个丫头都聚在一处,骤然一愣。

    “你们这是……”她不解地望着她们。

    还是阿珠机灵,只笑道:

    “见小娘子朝着窗外望了许久,敢是又何趣事?”

    谁知七娘却轻哼一声:

    “哪有什么趣事?尽是些恼人之事!”

    阿珠笑了笑,只拉着她起身:

    “既是恼人,不如去院外闲步一回,也好排遣。”

    七娘又看了看窗外,深秋傍晚的谢府,倒不大仔细游过。

    她点了点头,总比闷在屋子里强。

    一时,丫头们又打点起来。七娘只添了件素色暗纹斗篷,抱上个宝鸭手炉,便出门去,唯阿珠跟着。

    方至院门,她又有些犹疑,该往何处去呢?

    “阿珠,”只闻得七娘轻声唤,“酿哥哥的书房,如今,可落锁了?”

    阿珠心下了然,只道:

    “日日有人收拾着的。只是,如今陈先生不在,倒不大有人去,只空在那处。”

    七娘垂目,点了点头:

    “咱们去瞧瞧吧!”

    庭院至陈酿书房的路,七娘惯走的。只是,自他入太学以来,七娘便心不在此。算来,已大半年不曾去了。

    也不知,那间书房,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又行了一阵,恰经过那一方酴醾架。七娘蓦地驻足,只见有小丫头在修剪枯枝。

    已近冬日,荼蘼都不在了。

    犹记那夜,月色深沉。她裹着酿哥哥的旧衣衫,与他踱步至此。那夜她心血来潮,直要往酴醾架下闲步一回。

    酿哥哥拗不过她,只得跟上。

    那夜,荼蘼丝顽皮,恰挂上她的步摇。

    那夜……他细细替她解开,下颌抵上她的发髻……

    那夜,是“多情荼蘼挽成丝”。

    七娘忽想起这句随口吟来的词,抬眼望向酴醾架。不觉间,竟还想穿行一回。

    她刚欲举步,顿了半晌,却又默默收回。

    还是不去了吧!

    眼下荼蘼成枯,萧瑟得很。况且,他亦不在身侧。

    若被枯枝挂住了步摇,谁又替她解呢?

    古人云:近乡情更怯,大抵是如此的。

    七娘轻叹一口气,也不说什么,只朝前行去。

    陈酿的书房前,有一排翠竹,如今也枯瘦尽了。从前七娘最爱扯他的竹叶,有好几次,皆被他抓个正着。

    七娘低头笑了笑,行进书房。屋中一应摆设,一如往常;文房笔墨,犹在案头。

    眼前一方山水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间。一头,是七娘从前的习文之所;而另一头,才是陈酿真正的书房。

    七娘行得近些,轻轻抚上屏风架子,只觉一层薄灰。

    也难怪了,虽说是日日清扫,可此处长日无人,下人们也总是敷衍。

    她又朝里行去,忽猛地顿住脚步,一动不动。

    窗间一抹朱红,似将七娘的心猛撞了一下。

    那窗花……

    七娘记得,年前她学市井人家办年货,买了好些窗花给他。其间故意夹了一张自己剪的,不想陈酿一眼看穿。

    只是,他嘴上虽说“鱼目混珠”,却直贴在了窗间。

    忆及此处,七娘竟不提防地笑出声来。

    她坐在他的案头,托腮四顾屋中的一切,似乎一粒尘土,亦是有故事的。

    七娘闭上眼,正待细细回忆,却闻得屋外隐约有人言语。

    她一时好奇,近前几步,只贴着墙根要听。

    那声音轻柔羸弱,细如丝缕,却是七娘再熟悉不过的。

    不是许道萍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