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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别激动,容我告诉你原因。”白晴耐着性子解释,“你刚去蓝桥,不想打搅你工作,不利于你打开局面,这也是爸爸的意思。”
“爸爸之所以生病住院,跟他的情绪波动有很大关系。你提到的爸爸和于劲峰有误会,我不知道原因,真的不知道。爸爸不是什么都跟我说,尤其涉及到机密。”
机密?
厉元朗忽然灵光乍现,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仔细回想着和廉明宇说的每一句话,推敲他话里有没有错误,哪一怕是一丁点的纰漏。
因为很有可能反馈回去,那样一来,性质可就变了。
细思极恐。
廉明宇表面上不动声色,跟他聊家常,实际上这顿饭明显带有试探意味,说是鸿门宴一点不为过。
好在他并没说什么,更没做承诺和表态。
现在想起来,自己时刻保持高度警惕真是对了。
廉明宇口中的“朋友”二字,厉元朗相信,这辈子都很难实现。
因人而异,因事而为,或许他们之间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朋友。
带着满脑子问号,厉元朗彻夜难眠,熬到凌晨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要不是妹妹的电话打过来,厉元朗真有可能睡过头。
叶卿柔坐车前来接他。
在车里,看着厉元朗带有血丝的眼睛,问他是不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跟明宇喝了点酒,一换地方失眠了。”厉元朗掩饰道。
他没有说实话,是不想把妹妹牵扯进去。
“廉明宇是不是说了什么?”妹妹十分敏感,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不谈这事了。”厉元朗摆了摆手,“心烦。”
叶卿柔话到嘴边,看到哥哥这个态度,只好生生咽了下去。
一路上,兄妹没有再谈及此话题,而是谈论水庆章一些事宜。
妹妹已经帮厉元朗安排好飞往楚中的航班,接出水庆章,他们一刻不停留,直接去机场。
楚中这座城市对于水庆章是陌生的,气候相对温暖,适合养老。
东河是水庆章生活和工作之地,同样也是伤心的地方。
尤其广南市。
那里还埋葬着水庆章的妻子谷红岩和女儿水婷月。
曾经的一家三口,此时天人永隔,只剩下这么一个孤老头子了。
不得不说,白晴对水庆章的安排很妥当,远离东河、远离广南,寓意水庆章重获新生,重新开启新的生活方式。
厉元朗和叶卿柔是在接待室看见水庆章办完手续出来。
多日不见,水庆章短茬的头发依然全白,身子佝偻,弯腰驼背十分严重。
换上一身厉元朗给他早就买好的新衣裤,告别狱警,缓缓抬起头,一眼看见厉元朗。
他的眼神混浊无光,可眼圈里却是湿润的。
此时此刻,酸甜苦辣咸涌上心头。
逆境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
即使自己当初那么对待厉元朗,甚至于打击他差点送了命。
但真正迎接他出狱的,竟然是前女婿。
水庆章怎能不感慨,不激动。
迈着沉重的步子,艰难走到厉元朗面前,思绪半晌才说:“谢谢你来。”
短短四个字,却已代表了很多。
“不用谢,水书……”厉元朗急忙改口道:“水叔叔,这是卿柔,您还记得她吗?”
“记得,记得。”水庆章连连冲着叶卿柔点了几下头,“红岩的事情,多亏你了。”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客气。”叶卿柔得体回应。
水庆章行李简单,只有一个黑色双肩包。
厉元朗本想伸手接过来,却见水庆章死死拽住带子,也就作罢了。
坐在商务车里,水庆章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
其实,上次谷红岩去世,他获准出来参加告别仪式,已经走出过高墙大院。
但这次毕竟不同,他是以自由身离开,享受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心境彻底改变。
所以,即便在冬季,窗外一片凋零,他却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对于接下来的出狱安排,他甚至都不问一句。
这里面渗透出来很深的含义,那就是对厉元朗的无限信任。
他不问,厉元朗却不能不说。
“水叔叔,我们一会儿将去机场,赶中午的航班直飞楚中……”
直到这会儿,水庆章方才回过神来,念叨着:“楚中?汉岳省的楚中?”
厉元朗深深点了点头。
长叹一声,水庆章看了看兄妹两个,颤抖着嘴唇征询道:“可不可以先去一趟广南,快过年了,我想去看一看她们娘俩……”
提起谷红岩和水婷月,水庆章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变得晦暗起来。
“这……”厉元朗一时犯难,不为别的,他担心水庆章触景生情,悲伤过度。
毕竟快六十岁的老人了,又经过四年的深牢大狱,怕他身体抗不住。
叶卿柔眼神示意厉元朗,理解说道:“去就去吧,别让水叔叔有遗憾。”
汉岳省和东河相隔几千里地,水庆章一旦在那里定居,想要回来一趟就不容易了。
况且,叶卿柔作为女人,深深懂得水庆章此刻的心思,不把窝在内心深处的苦楚哭出来,反倒不利于他的身心健康。
于是乎,叶卿柔一个电话打出去,很快搞定最近一趟飞往允阳的航班机票。
目送厉元朗陪着水庆章走进登机口之后,叶卿柔眼圈一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一回到家里,把正在睡懒觉的王松叫起来。
王松揉着睡眼蒙头转向的问:“你干嘛,我昨晚刚熬了一夜,怪困的。”
“有件事你要向我保证,今后我哥哥要是遇到难处,你一定要帮他。”
王松直迷糊,“你哥哥?他不是做市委书记做的好好,能有什么事?”
“我是说假如,别人我不管,我就这么一个亲哥哥,我不允许他受到伤害。”
眼见妹妹态度坚决,王松一翻身,背对着叶卿柔囫囵道:“好,我保证。”
心里却在默念,老婆大人真是神经质,一惊一乍的搅人好梦。
这次回广南,厉元朗没有惊动任何人。
主要考虑到水庆章的感受。
比如金胜、季天侯他们,早先都是水庆章的部下。
如今水庆章坠入谷底,从一介高官变为平民,肯定不想以现有状态面见他们。
所以,一下飞机,厉元朗就联系好租车公司,简单吃了口便饭,他亲自开车直奔广南。
广南相距允阳不算太远,两个多小时的高速车程,赶到广南市郊公墓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北方冬季天短,此刻夕阳正值西沉。
厉元朗手捧两束鲜花,头前引路。
脚下踩着积雪,咯吱作响。
走在静寂的公墓里,西北风吹过,吹得公墓两旁的松枝沙沙作响,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之感。
特别是空中还有乌鸦盘旋,发出“哇哇”声音,更加增添了阴森森意味。
厉元朗裹紧衣领,并嘱咐水庆章把帽子戴好,别受风着凉。
没一会儿,谷红岩和水婷月的墓地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谷红岩的墓地在水婷月上面,这是一处夫妻合葬墓。
墓碑镌刻着谷红岩的名字,旁边空出来是留给水庆章的。
水庆章一看到谷红岩的墓碑,禁不住鼻子发酸,眼角不受控制流淌出来热泪。
厉元朗将其中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站在一旁垂手伫立。
水庆章老泪纵横,嘴里呼出一团团凉气。
激动道:“红岩,我和元朗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有小月陪着你照顾你,应该还好。我、我也放心了……”
一开始的说话声音,还能分辨出他说的是什么。
逐渐地,词语变得含混不清,语调也哽咽起来。
意想不到的是,水庆章竟然扑通一声,跪在谷红岩墓碑前。双手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出其不意,将头使劲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