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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克己自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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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说郑世是在问讯。倒不如说是慰问。

    北衙都尉的亲近,不言自表。

    当然,这也与姜望确实清白有关。

    时至今日,他的出身和大部分现于人前的经历,对齐国高层来说早就不是秘密。

    他能够获得青羊镇男之爵,就是齐国接纳他的第一步。

    为齐建功,就是齐人。

    及至后来上了黄河之会名单,则代表他不仅仅被认可为齐人,也能够在某些时候,作为齐人的代表。

    作为国之天骄,他是有资格、也应该被优待的。

    这也是姜无忧和重玄胜能轻易来北衙见他的原因。

    他坐进都城巡检府的这段时间,足够青牌们反复验证他的行踪。

    而自“大师之礼”后,他一直在霞山别府里闭门修行,从未外出。他在都城巡检府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得到验证。

    虽则单独相处时,“张咏”跟他说了很多话,好像很认可他,但他是真的与事无涉,也真的经得起调查。

    他不仅没有罪责,与张咏交战,还能算得上功劳。

    当然……

    如果有人想要对付他,他亲眼目睹“崔杼刺君”、“张咏哭祠”,两次都作为亲历者,尤其后一次,更是单独与张咏相处了一段时间……要做些文章,还是很容易的。

    在调查阶段有的是办法,埋下一些让姜望无法辩驳的证据。

    所以姜望才如此小心,谨言慎行。

    姜无忧和重玄胜也正是因为更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匆匆赶来,就是为了不给某些人做手脚的机会。

    像姜望这种已经齐国知名、未来必在高层有一个位置的绝佳臂助,姜无忧的那些竞争者,如果有机会,会不会想要抹去他?

    像强势回归家族的重玄遵,已经知道自己产业七零八落,王夷吾也被送进了死囚营……他会不会想要做点什么?

    这些可能性都不能够确定,但也不能够不防备。

    姜望今日来都城巡检府这一趟,事情可大可小,可以高枕无忧,也可以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没人撑腰的话。

    但回过头来说,整起事件中,那个杨姓巡检副使一直表现出善意。

    就连北衙都尉郑世,都亲自过来宽他的心。

    哪怕是马雄,也只能说是一个公事公办,没有刁难的表现。

    这就是羽翼已生了。

    在齐国,等闲风浪,已不可能吹倒如今的姜望。

    倒是离开巡检府的时候,偶遇了郑商鸣——自然不是真的偶遇。

    先时北衙都尉郑世虽只是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其它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份善意,当然要折算在姜望与郑商鸣的交情里。

    不过为了避嫌,郑商鸣也只是随意打了一声招呼,姜望也很平淡地回应了一下。

    双方完全不理会彼此就太假了,毕竟不久之前才一起喝过酒。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耳中便响起郑商鸣的传音。

    “冒牌张咏是林有邪捕头发现的,其人只是在崔杼上黄河之会名单的时候顺手推了一把,但就这一下,便被林捕头抓住了破绽,直接找到了他不是张咏本人的证据。乌老为了保护她,没有把此事公开。所以让马雄去拿人……”

    郑商鸣脚步平稳地走过去了。

    姜望也表情不变,跟着姜无忧往外走。

    心头却是暗凛。

    “张咏”说的那一句“露出一根毫毛,就能被扒出祖宗十八代。”原来是应在这里。

    林有邪一直在盯着张咏,哪怕是在其人加入长生宫后也未放弃,顶多就是更迂回了一些——甚至因此找过姜望。

    没想到不声不响,就逼得张咏跳出来了。

    “张咏”此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势力,不惜灭了凤仙张氏满门,苦心积虑制造出“张咏”这么一个身份,图谋必然深远——日后重现凤仙张氏,立一个心怀叵测的名门,也不是不可能。

    其价值肯定不仅仅只是用在“哭祠”上。

    但是在身份暴露之后,以张咏此时此刻爬到的位置,“哭祠”已经是其人能够做成的最大的事情,也是最能够伤害齐君威望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再复盘此事,不得不说,张咏在突发情况下的选择之坚决、手段之凌厉、目标之明确,令人动容。

    张咏背后的那股力量,真真让人心惊。一个崔杼,一个张咏,八竿子打不着,但都是在齐国有很多可能的年轻俊彦,但他们赴死决然,意志如一。让人不由得想——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会是身边的哪一个?潜在水下的那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庞大?

    而逼得张咏提前跳出来的林有邪,也真是让人佩服。其人修为不高,战力不强,有些时候偏执得让人皱眉,但办案的能力……只能说不愧是林况的女儿,乌列的徒弟。

    幸好自己当时已经和林有邪达成了和解,其人承诺不再纠缠调查自己,不然就凭她追查张咏的这个劲……地狱无门的事情早晚得捅出来。

    重玄胜和十四走在另一边。

    不用看,重玄胜也知道,郑商鸣肯定跟姜望说了什么。

    不过以他的城府,更不会表露半分,随意说了几句话,便上了大轿。

    十四自是与之形影不离的。

    姜望正要跟着上去,姜无忧的声音响起来:“姜青羊,坐本宫的轿子。”

    她自有一股潇洒利落的劲,也不用人伺候,自己一掀轿帘,坐了进去。

    华英宫主本人不在意,姜望也没什么好避嫌的,跟着弯腰上了轿中。

    值得一提的是,华英宫的轿子,比之重玄胜特制的大轿,无论从大小上、还是舒适程度上,都远远不如。

    只能说姜无忧不是个贪图享受的性子。

    克己自苦者,必有远图。

    轿内两人对坐。

    姜望张口道:“宫主殿下……”

    姜无忧一抬手:“等会再说。”

    于是轿内无声。

    既然姜无忧无意现在说些什么,姜望就端谨正坐,闭目修行。

    华英宫主看了看端坐对面的、这个很快进入修行状态的少年,不由得笑了笑。也自闭上眼睛,进入修行中。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是一种人。

    北衙所处的地段还蛮繁华的,轿外是早已苏醒过来的临淄。

    喧声入轿,轿内不闻。

    四名轿夫抬着这顶轿子,脚步沉稳,一头撞进了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