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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锁抱着武晨集团的相关资料,轻快地穿过花圃光洁的石子小径,直抵姨妈家的别墅区,却意外地发觉传龙正蹲在路边的一株四季青下吸烟。见到钰锁,他有些诧异,在迟缓地站起来时,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眩晕。他总以为这个没用的女人离开他会活不下去的,会很快哭丧着脸求他开门、求他原谅!可眼前的她面色红润,衣袂飘然,端庄中不失秀丽!
“你……跟我回去吧。”他说,扔掉烟,狠狠地。他打量着她,“看样子你还真混了个一官半职?”
“感谢你平安夜的无情!”钰锁说完,转身想走。
钰锁这几天通过内刊,知道武晨集团是一家从事新药开发、药品生产、药品经营、医疗投资、房地产开发、学生公寓和老年公寓开发及物业管理、旅游饭店等集科、工、贸为一体的跨行业、跨地区的企业集团。公司注册资本壹亿元人民币,总资产逾两亿元,以制药为主产业……
钰锁通过文字、照片,感受着武晨集团的强大,她被企业磅薄的气势、丰富的资产给吓住了。
突然间,所有员工都必恭必敬地站起来,一律不卑不亢地称呼着:“胡总好!”
钰锁也本能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胡传家,不知不觉两颊绯红,窘迫于自己的无知,对胡传家的提携既感激又恼怒,她心想胡传家啊胡传家,我的老底别人不知你还会不知道吗?十年的沙漠生涯,十年与社会脱轨的军嫂生活,叫我如何适应眼前的工作?
胡传家看了看钰锁,问了些员工下期内刊的事情,很快离开。
钰锁重新坐下时,抬起头,一下看到洁白的墙壁下,是硕大的集团经营理念——
理念+拼博+创新=成功
迂腐+懒散+保守=失败
这两条理念,醒目如血的红色字体、阴郁如锅底的黑色字体,鲜明对比地刺激着钰锁的视神经。她骨子里一直暗蕴着敢拼敢想、不甘落后的思想与主见,可她固守着的何尝不是迂腐与保守?!
这两条理念像两把血淋淋的匕首,直抵钰锁五脏六腑的热望。一切要重新开始,从零开始。这些天,她在明慧的指导下,学会了电脑开机,知道何为五笔打字,可是具体操作起来,还是有相当大的难度,只有通过学习、才能消除这种遥不可及的神秘感。
钰锁看着传龙,抬头看看天色,阴湿湿的天空变得苍黄,好像要下雪的样子。
“你早点回去吧,好像要下雪了!”她幽幽地叹息着,“而西北的雪早就下开了,我和源源搭火车时就下开了!”
“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传龙一把捉住钰锁的手,“你跟我一起回去。”
正在这时,别墅区宽大气派的防盗门一阵脆响,姚定发、何香蔓夫妇陪着传家欢声笑语地走了出来。何香蔓惊喜地叫着钰锁:“我们在楼上等你半天了!听说你近来干得不错,挺有进步的,胡总今天专门请客要去香格里拉庆贺一下!”
钰锁迟疑着,香蔓暗暗捏捏钰锁的手。然后提高嗓门对姚定发喊着,“老公,你快去车库把车开过来,好冷啊,都要下雪了!”
不一会儿,姚定发将车开来停在众人面前,传家打开车门,让香蔓拉着钰锁先上了后座,然后自己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干脆利落地关上了车门,没有谁与传龙客套一句半句话,他们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传龙这个人。
钰锁从奔驰的车窗后望着,传龙抱着头蹲在路边,她的眼睛从后窗转向苍黄的天空,视线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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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传家送钰锁回到姨妈家时,天空果然飘起了雪花,是那种大朵大朵、水气颇重的六角瓣儿的雪花,落在地上便化为水,有的却是晶莹洁白地镶嵌在楼顶、树枝树叶间,重塑着城市里风情万种的夜景。
胡传家拉着钰锁的手说:“我就不上去了,但我的话请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考虑!”
钰锁心烦意乱地点点头,正欲上楼,传龙从黑暗处冲了出来,一脚踢向传家,大骂着传家瘪三。他头发凌乱,胡子拉茬地在花园的翠柏间转悠着,畏缩着,显得有些弓腰驼背。
钰锁扶起传家,冲传龙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怎么还不回去?”
“回去?我一个人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窝跟在这儿有什么区别?”他朝传家点点头,“过来,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传家朝钰锁摆摆手:“雪越下越大了,你先上楼!有什么事情我明天会转告你的。”
钰锁看着他们在大树的阴影下交谈着,雪花一片片落在他们头发上,黏在衣襟上,只得单独上楼。
钰锁想着刚才他们一行四人跟随姚定发在香格里拉的一幕,心里突然对传龙泛起一阵内疚的情愫,尽管理智最终占胜了贪欲,但在她尘封的道德观念面前,她依旧有种伤害了传龙的负罪感。
在香格里拉装饰得火树银花般的包间里,何香蔓对钰锁热情极了,不停地给钰锁夹菜的同时,开着试探传家的玩笑。
“源源这孩子真不错,会吃饭爱学习,别看他没上过什么重点小学、没有参加过奥林匹克之类的培训,但好像天生接受了他爸妈的优点,聪明乖巧得很,”她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传龙一家人,生不出来这么有心计的孩子。”
胡传家强烈地感觉到了钰锁浑身的颤栗与不安,他已犀利地意识到源源应该是他传家的孩子!
“我劝你啊,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丑事,更何况这么些年他什么名份都没给你,你就在那鬼不下蛋的地方租房苦熬,白白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十年了,十年你难道还看不穿一个人?他不是有志气、敢承担责任的人”。
何香蔓说:“你们两清了,各自过各自的,这样我姚家帮你们母子俩也在明处,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我们棒打鸳鸯,嫌贫爱富。生意场上的人讲究的是信誉,背不起这个名声啊。所以你要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能经营好什么样的生活?——知别人者智,知自己者慧嘛……”
不仅仅是一个名字的更换,商场让昔日的何满香、今日的何香蔓变成了一个高明的演说家、精明的思想家、敢作敢为的大赢家。
姚定发看看懵懂的钰锁,哭笑不得地冲何香蔓嚷着:“省点吧你,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像你?”
“像我怎么了?我为姚家的发展尽心竭力,我为姚家传宗接代,我为了让老公安心,让善良的表妹有个好归属,我甘当说客,我怎么了我?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表妹在火坑里优柔寡断地挣扎,也不给指条出路?”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们不要吵了……”钰锁慌慌张张地劝着二人。
传家却含笑着阻止了她:“不要什么都自己揽着,认错不是很光荣的事情,你却总是抢功劳似地认错!”他站起来,对钰锁点点头:“走,我们去那边喝点什么,让他们两口子吵去……”
“这……”钰锁觉得这太不讲人情了,为难地看着表哥,没想到姚定发与何香蔓此时正笑得前仰后合,顽童一般互相在肩上拍拍打打的。钰锁正欲站起身,何香蔓却走来按住钰锁,说:“我们先回去有点事情,你们再聊聊、再谈谈!”
何香蔓夫妇离开后,钰锁陷入拘束不安的状态,传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寻找话题。
钰锁在长时间的沉默中只好饮啜着绿茶,并没事找事地拿着遥控器,将电视里的文艺节目换成了本市新闻频道。她被这座城市抛弃得太久太久,她现在急于通过一切来重新认识这座城市、了解这座城市。
传家看着钰锁认真的样子,死灰复燃的愿望一下变得迫切起来,他走过去拉着钰锁的手:“你、我、传龙、何香蔓,我们四个人之间,何香蔓最有说话的权力,她刚才所说的话你总是不否认,你不属于传龙,源源也不属于他,是不是?”。
钰锁为难地看着传家,她的眼前,是西北黄尘中,传龙背着高烧的源源飞奔着上医院的情景……
“你不说我也知道,源源是我的,是我的儿子对不对?”他一步步走近钰锁,“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何香蔓什么都告诉我了,传龙不行,传龙根本就不行,你为什么还要替他遮遮掩掩?”
耳边呼出的热气,让钰锁的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收了回来,迎着传家喷火的目光,她像遭遇火烫般向沙发的一端后退着,脸颊通红。
传家猛然搂住钰锁的双肩,将嘴贴在钰锁的额头。钰锁挣扎着,退缩着。渐渐地,就融化在他火热的滚烫情怀里。钰锁猛地挣脱开传家。
传家眼里的那种霸道强硬与不顾一切,那种篷勃的力度与火焰,让她再次意乱神迷。世界早就翻了一个盖了,你是自由的,于情于理,你和传龙的相处其实是不道德的,他如果是个有志气的男人,就应该放了你!”
是么,是么?钰锁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的一刻,屏幕上女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钰锁的耳膜:“……为拉动A省地域经济,省统战部长宋大鸣率相关工作人,来到了具有中华药库之称的恩施实地考察……”
宋大鸣!——他的名字如雷贯耳般闯进钰锁的耳膜!她猛地坐起身,朝屏幕上看去,只见宋大鸣高大如山的身影正渐渐被欢腾的人群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