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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仆乃是楚国的一位军侯。
他本是宜阳人,因为自幼性格放荡,借着家里的势力,跟着一些游侠四处乱混,可不幸的是,当时庙堂正在严厉打击各地的豪强,作为距离长安并不遥远的宜阳,当然也是遭受了这股风波的影响,家里人为了不让他受到牵连,就将他送到了南边,投靠在那里的亲人。杨仆兴高采烈的跟着众人前往南国,准备在这里创出一番名声来,
可惜,到达南国之后,他依旧是没有什么成就。
他虽然年少,却有一番大志向,实在不甘心做一些小事,更不愿意去耕作,更喜欢当游侠,只是南边对游侠的打击也并不比北边要少,他只能整日跟着一群好友,吃喝玩乐,并且时常与人吹嘘,自己迟早能建立一番大事业。
可生活却懒得听他继续吹嘘,很快他就花掉了所有的钱财,一贫如洗,原先那些好友也各自离开,没有人理会他,甚至连亲戚都开始朝他翻起了白眼。
自幼生活富裕的他,何曾有过这般苦日子。
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杨仆终于也认清了事实,不再好高骛远,不再继续游荡,直接在楚国投了军。
正好,那时楚国正在扩建自己的楼船军,这位杨仆就成为了楚国楼船军的一员,在短短两年之后,就成功的成为了一位军侯。
可惜,他的运气始终不是很好。
当这位好不容易获得单独护航的任务时,却遭遇了水贼,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杨仆苦战许久,还没等来援军,粮船却被歹人所抢走了。
本来他是要遭受惩罚的,只是因为敌人太多,而他又斩杀甚多,浑身受创,想到他已经全力而为,故而楚国那边也就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只是将他调到了后方,作为惩罚,这次又派他前来长安,传递一项非常重要的军情。
平日传达军情是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直接沿路的驿站来传达,速度极快,而且因为换人的缘故不会使送信者太过疲惫。
另外一种方式就是派人一路送过去,像这样送的一般不是最紧急的军事情报,可能是一些需要保密,而且亲口传达的内容。
杨仆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路快马加鞭的,好不容易冲到长安来,还莫名其妙的被人打了一顿。
若是在平日,以杨仆这个斤斤计较的性格,谁敢打他,他肯定是要报复回来的,只是此刻他极为着急,想要将消息传达上去,也就顾不得这挨拳头的事情,匆匆到达了兵部卿的府内。
“楚国的水贼当真嚣张到了这种程度?”
周亚夫看着这奏章,顿时皱起了眉头。
“是的,这已经是第三次有水贼来劫粮船。”
周亚夫又看了看他的脸,“你这脸上怎么还有淤青呢?”
“走的太急,摔了一跤。”
“好吧,这件事我会禀告给陛下的,你在这里暂且休息一段时日。”
将书信送到这里后,杨仆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当然,他随即就叫上了自己的那些随从们,准备找出那个袭击他的奸贼,将他也给揍上一顿!
可他们在城内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因为赶路之苦,他们也只能放弃找奸贼的打算,回去休息,刚休息了一天,就接到了诏令,说皇帝要接见这位来自楚国的使者。
杨仆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面见天子,尽管过去常常吹嘘自己早晚要当皇帝的座上宾,可他真正要见皇帝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的害怕,紧张的浑身僵硬,走起路来都很是不协调。
当他来到了厚德殿内的时候,他连头都不敢抬,只是行礼大拜。
刘长看着面前这个略微熟悉的家伙,脸色有些尴尬。
这不就是昨日被夏侯灶拽下来打了一顿的那个家伙吗?
看他脸上还有些淤青,看来这夏侯灶也是没有留力啊。
可想起周亚夫所上奏的事情,他还是急忙摆出严肃的样子,“楚国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杨仆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回陛下,楚国...”
杨仆刚说了两个字,整个人便愣住了。
他呆滞的看着坐在上位的那个人,目瞪口呆,这不是昨日殴打自己的那个奸贼的同伙吗??
不对啊,这是皇帝啊,殴打自己的人与皇帝是一伙的??
周亚夫坐在一旁,看到杨仆刚说了几个字就没了动静,顿时皱起了眉头,“杨仆!陛下在询问你呢!”
杨仆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陛下,自从这开海之后,沿岸的水贼就越来越多了,他们占据了那些小岛屿,躲藏在那里,遇到大船就躲开,遇到商船就进行劫掠,其中一些水贼的船只是相当的不错,都能比得上楼船军的大船了...不只是楚国,包括吴国,南越,胶东等国,都是深受其害,水贼愈演愈烈,从南越到身毒,从胶东到朝鲜,处处都是水贼...”
杨仆很是认真的将各地的情况,以及这些年里所遭受的损失都通通讲述了起来,他对这些还真的是很清楚,很熟悉,没有任何纰漏。
刘长再一次体会到了任何政策都有利弊这句话,当庙堂积极开海,准备在海上扩大贸易的时候,那些不法之徒也闻到了这机会,沿岸顿时出现了大量的水贼,想想抢一辆马车和一艘商船,这利润的对比完全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沿岸地区的那些大族豪强,肯定也有人在暗地里搞这些事情,疯狂的敛财。
这些都是新时代所无法避免的事情。
刘长缓缓皱起了眉头,质问道:“周胜之呢?他在做什么?”
周亚夫回答道:“楼船将军正在胶东国休整。”
“这些水贼,绝对不能姑息,让周胜之不要急着返回长安了,带着人去清剿这些水贼,半年之内,我要这海上商路畅通无阻,若是再有粮船被劫的情况发生,我就拿周胜之来治罪!
”
周亚夫急忙答应。
“陛下...”
那个小军侯此刻却壮起胆子,轻轻开口。
刘长勐地看向了他,“你有什么要说的?”
“楼船军虽然凶勐,但是要杜绝水贼,还是得要在陆地上下功夫,这些水贼平日里的窝点并非是在岛屿上,而是在陆地上,他们与当地的一些人勾结,为他们谋取钱财,销赃,偷偷出海,我怀疑还有当地的官吏在纵容这种情况,故而,要清剿水贼,还需要加强对陆地的治理,断掉水贼的销路,补给,严格控制每一艘下水的船只...楼船军与地方配合,才能达到清剿的目的...另外,海外的那些驻地上,也要派人前往巡视,水贼很有可能躲藏在那些地方,冒充商船光明正大的返航...”
杨仆结合着自己在南边的见闻,认真的说起了自己的想法,他越说越是流利,讲述了好几条关于如何清剿水贼的想法建议。
周亚夫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后生,又看了看刘长。
刘长也是抚摸起了胡须,询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臣杨仆。”
刘长皱了皱眉头,却不记得这号人的名字,不过,这厮身为一个军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里赶到长安,面对自己还有底气的说出自己的建议,能力,魄力,什么都不缺啊,而且他方才提出的建议里,很多都是针对沿岸那些豪强商贾的,听得出,这厮是个较为激进的人,还是不错的。
刘长点了点头,吩咐道:“你这后生还不错,观察的倒也细心,这样吧,稍后你带着我的书信去找周胜之,协助他来清剿水贼。”
杨仆很是激动,急忙朝着刘长再次拜谢。
“后生啊,你要好好干,燕国那边也在筹备组建楼船军,现在正是楼船军缺乏将领的时候,你明白吗?”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杨仆大声拜谢,随即又指着自己另外一半脸,说道:“要不陛下往这边也来一拳吧?”
刘长狐疑的看着他,“这是为何啊?”
“只是挨了这么一拳,就得到陛下这般赏识,臣自觉无功,甚是难安,不如陛下再来一拳?”
“哈哈哈~~~”
当杨仆离开之后,周亚夫这才开口问道:“原来这家伙的伤是陛下打的?”
“不,是夏侯灶打的,朕怎么会随意殴打他人呢?况且,那几拳要是我打的,只怕他到现在都得躺在床榻上,还没有苏醒呢!”
周亚夫的脸色还是有些严肃,“陛下,这随着商路的发展,商船的增加,水贼将会越来越多...劫一艘船就能让很多人一生衣食无忧,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况且海面那般大,楼船军不能整日在外转悠....臣以为,或许可以允许商船自行武装,用来应对这样的情况,否则,海贸定然会遭遇极大的风险,商船遇到这些人,简直就是毫无抵抗力...”
刘长皱起了眉头,“若是开了这样的口子,那沿岸的豪强可就有理由建立自己的武装了,商船说不定就要变成水贼了...不能让他们武装自己的商船。”
“那陛下觉得?”
“先让胜之进行清剿,看看成效,然后再做出决定,我得好好想想...”
陛下说要好好想想,通常都是指要去找人帮忙出主意,周亚夫也很清楚这一点,也就没有再缠着皇帝,知趣的离开了这里。
果然,很快,刘长就带着吕禄前往长乐宫找阿母。
准备在这里好好想一想水贼和商船的事情。
“阿母!
!”
当野猪一头撞进了寿殿的时候,老妇人的脸色是那般的平静,在她的面前还坐着一位年纪不大不小的文士,此刻很是恭敬的低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刘长正要照常跟阿母寒暄,忽然看到了这个陌生人,顿时上下打量着他。
此人急忙起身行礼拜见,刘长看到此人一副清瘦的模样,还没赐高,又是一副很柔弱的样子,压根就没有对他高看几眼。
刘长叉着腰,很是傲气的问道:“你谁啊?!
”
那人面对皇帝这般无礼的质问,也是急忙回答道:“臣窦广国,拜见陛下。”
吕后不悦的说道:“长,不许如此无礼,此人乃是吴王那窦夫人的亲弟弟...”
“哦...是四哥的亲戚啊,你坐!”
刘长挥了挥手,让窦广国坐下来,自己则是坐在了吕后的身边,不解的问道:“既是四哥的亲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吕后耐心的解释道:“窦夫人向我举荐了这个人,说他很有才能,我方才考校了一番,此人确实有才,很是聪慧,算得上是少有的贤才了。”
刘长却很是不以为然,“聪慧的人何其多啊,再说了,我早就下令,不许举荐,要当官可以走考核,阿母还召见他做什么?说不准就是窦夫人为了提拔自己的弟弟才故意举荐给您的,应当一并出发!”
刘长说着话,却又打量着面前的窦广国,看到他的脸色始终平静,没有任何的变化,这才笑了起来。
“不错,沉得住气,可以一用。”
窦广国朝着刘长再次行礼。
“窦广国是吧,既然都说你有才能,那我便问你一件事情,今日,楚国派来了使者,来禀告水贼的事情,海外的水贼越来越猖狂,劫掠商船,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有人建议,说当允许商船建立自己的武装,保护自己,你对这件事,可有什么想法?”
“陛下,绝对不能让商船自我武装,否则各地的豪族就会趁机组建自己的水军,违抗庙堂,走私违法,尾大不掉,将会成为庙堂一大隐患。”
“可是这水贼越来越多,频频对商船下手,商船对他们毫无抵抗,该如何想办法解决呢?”
窦广国笑着说道:“对付这些盗贼,其实是最容易的事情,这些贼寇都是为了钱财而已,陛下一方面可以受降一些水贼,让他们奉庙堂之令,前往安息等地进行劫掠,用他们来打击安息的水军...另外一方面,陛下可以出新的律法,下令要重赏那些能举报,抓获水贼的人,无论身份,都给与极大的赏赐,引发他们内部的不合,以水贼来对付水贼,调动他们自己动手...”
“另外就是要靠楼船军和地方官吏的配合,打击水贼在陆地上的盟友,以楼船军来逼迫他们不敢随意出手,让楼船军伪装商船,放出风去,让他们再无法辨明身份的时候不敢轻易对商船出手...其实解决的核心还是在钱财之上...陛下还可以在沿岸的各个岛屿上修建楼船军的驻地,对海域形成严控的监督,在各个关卡和上岸地点进行严格核查,对船只颁发验传,对.....”
窦广国板着脸,越说越多,在短短时日内,就讲述出了大量的想法。
刘长越听越是惊讶,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吕后。
吕后笑呵呵的,看起来没有半点惊讶。
窦广国正在说着,刘长便勐地出手,握住了他的手,窦广国惊愕的看向皇帝,发现刘长的脸上满是笑容。
“窦君啊,您的很多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啊!”
“劫掠安息的事情不太好说,但是这发动水贼去探索海外,引发他们内斗的事情,我倒是很在意的...”
窦广国苦笑着说道:“主要是陛下忽然发问,臣来不及准备,故而不能给与准确的回答,若是陛下允许我思索几日,我就能拿出更加合适的计划。”
“好,好!”
刘长笑着说道:“您往后就先在我身边做个郎中,为我出谋划策,这水贼的事情,您且先好好想,过几日,我会叫上周亚夫,我们几个坐下来慢慢聊!”
“唯!
”
窦广国没有再打扰他们母子两人,知趣的离开了这里。
在他离开之后,刘长迫不及待的说道:“此人还真的有些急智啊,阿母的眼光还真不错!”
“呵,就是欠缺些经验,不过,这并不重要...吴国那边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公子善病逝,他的那些门客被查出有违法乱纪的行为,被拉出去斩首...事情都已经妥当,各地的吕姓,也都得到了警告,不少人被处置,你现在算是满意了吧?”
“看阿母您说的,您办事,我自然是满意的。”
吕后没有说话,眼神却绕过了刘长,眺望起了远方。
刘长回头看了几眼,也不知阿母在看着什么。
“吕家的事情也算是差不多了,就算我不在,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了...长啊,吕家的人固然不成器,但是对大汉也是有很大功劳的,若是我不在了,你要多照顾他们,不要让他们受了欺辱。”
刘长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又说这样的话...阿母还年轻,莫要说些不吉的话。”
吕后也不与他争论,再次开口询问道:“刘姈最近怎么都不来我这里了?她去了何处?”
“唉,阿母有所不知,这竖子..哦,这竖女,简直是随了她阿母!整日胡闹,不愿意读什么儒家的书,非要去兵学,本来她一个人胡闹也就算了,结果太尉还帮着她,居然亲自教她兵法...曹姝气坏了,可压根就无法让她听话...”
吕后顿时很生气,“太不像话!”
“是啊,这小家伙确实不像话!”
“我是说曹姝!”
“女将军又如何?只要能力够强,就是做了女诸侯王,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