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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写的多好啊,简直就是神书!这是注墨经,不过,这已经超越了墨经!
!”
长安城内,黄老之士聚集在了诸多的书肆门口,手里捧着那本《格学》,言语里满是吹捧,作为当下的老大哥,显学头子,虽然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亡,可门徒数量可并不少,光是司马季主,如今跟随他读书的就有几十人,像当初盖公一份书信就能给唐国弄来近千位黄老士子,这就是黄老庞大的影响力了。
先前被浮丘伯骑在脖子上骂,这已经成为了黄老学说最大的耻辱。
如今在司马季主的带领下,他们愤怒的发起了进攻。
儒家也不肯示弱,只是碍于这本书作者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挑刺。
他们不敢,浮丘伯却敢。
浮丘伯将自己在修改过程之中所遇到的不足,瑕疵指出来,作为这本书不好的证据,然后黄老这群人就为他给补齐了,无论是典故的来源啊,还是实证啊,各个方面,这些黄老学派的都帮了浮丘伯大忙,儒家专攻己家,在这方面显然比不上什么都学的黄老,当事情关系到了黄老新圣的时候,有数千位黄老弟子都在为“刘安”查缺补漏。
就如历史上那样。
在历史上,刘安身边聚集了数千人的门客,这些都是治学的好手,他们围绕在刘安的身边,帮着刘安将《淮南子》编写出来,完成了一本概括了全部学问的黄老大成者之作。
浮丘伯只是将这个过程往前推了一步,在查缺补漏的同时,也增加了这本书的权威性,毕竟这本书有黄老全体同仁打包票,黄老都说写得好。
至于要真正运用这本书的陈陶,此刻茫然的坐在刘长面前。
这本书他不知翻看了多少次,每次翻看都会非常的激动。
书是很好的书,足以改变如今的尚方。
可问题是,这本书不是陛下所完成的吗?跟太子,黄老那帮人有什么关系呢??还有那浮丘伯,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怎么,陈公是书中的内容不满意?”
陈陶赶忙摇着头,“陛下...并非是如此,只是近期内这学术之争...”
“哈哈哈,无碍!”
刘长随意的挥了挥手,“这尚方之事,可不是你们墨家一家之言,百家学说内,与尚方有关者,近三十余家,加上民间那些匠人...若是我一人所作,那就是你们墨家之珍宝,若是太子安所作,那就是天下之珍宝了。”
“况且,在这件事上,我跟张相是商谈过的...”
“这盛世啊,朕大概是见不到的,按着张相的计划来看,安都未必能见得到,不过,安将来要做的事情,与朕不同,朕要让天下人吃饱,这学术文化之类,那就得交给安这个竖子来操办....”
“这名声,与朕早已无益,我便是对外说是自己所着作的,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朕这恶名,就是让他们去指正其中错误,他们都未必敢做,倒不如送与安,与朕无用,对他倒是大有好处。”
刘长压根就不在意这些,他好功,要的是他人的认可,阿母对他给出了堪比论语的评价,阿母的认可超过天下任何的吹捧。
“陛下真圣贤也!”
陈陶心服口服,无论是对刘长的学术水平,还是圣贤所应拥有的品质,他都彻底的服气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看看人家梁国,一个小诸侯国,居然连着做出了脚踏犁,犁镜...还发明了架田这样的技术...再这么下去,你们这庙堂尚方可就要被诸侯国尚方给比下去了!”
陈陶急忙起身,“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厚望!
”
“嗯,要建立盛世,尚方是最重要的,你要全力而为!”
“唯!
”
送走了陈陶,刘长顿时放下了方才的嘴脸,低着头骂道:“朕辛辛苦苦编写出来的东西,居然就成了安这个竖子的...朕非得拿他一两本书来署上自己的名字....”
“陛下?”
曹姝走了进来,刘长即刻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样,满脸的笑容,胸有成竹的模样总是能给与他人极大的安全感。
“姝?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带些吃的....”
曹姝看起来很开心,很快,刘长的面前就摆满了各类的吃食,曹姝笑吟吟的说道:“以往都是陛下四处抢夺他人之功劳,实在没有想到,今日居然能将功劳让出去...陛下是真的长大了...”
曹姝满脸欣慰的看着刘长,就仿佛自家养了十余年的傻儿子长大成人一样。
“名声对朕来说,犹如粪土...朕不屑一顾!”
刘长大义凌然的说着,曹姝便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
“陛下,受苦啦。”
刘长忽然笑了起来,比方才的笑容还要自然很多。
“无碍的...朕这都是给张相做事呢,朕也帮不上他什么,就只能在这些方面做些事....想来想去,朕所擅长的也就只有尚方之事了...朕也算是尽力了吧。”
“陛下,已经做的够多了。”
“哈哈哈,是吗?”
刘长笑着转过头来,基本在看到刘长神色的那一刻,曹姝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等晚上!”
......
这本《格学》,在两大学派的争斗之中,影响力不断的扩大,这本书第一次确定了“科学”的概念,并且对如今的“科学”做出了诸多的规范,简而言之,就是确定了科学的精神,为“理工”做出了一个理论基础,什么是科学,应该怎么进行科学研究等等,刘长还在书里总结出了很多的实验法门,研究技巧等等。
这本书不但让尚方的人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还让其他学派也认识到了尚方是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随着发行,书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众人的目光也从学派争端重新落在了这本书上。
而格学瞬间成为了潮流,各个学派都想要认识这个学问,原先他们只是简单的将其称为制机械,或者干脆以尚方学来代替,可这本书,却将格学作为一项单独的学科,乃至是囊括了数个学派的学科来推广出来,各学派都意识到,来大活了!
此刻的百家,经过了多年的交锋,早就养成了敢于抄...借鉴的风格,当初叔孙通还在的时候,就有意的让自己的弟子去接纳这种学问,只是当时没有这么一个具体的概念,而如今有了,叔孙通所没能做完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黄老是最开心,因为在他们看来,着作者乃是太子,那这显然就是黄老自家的学问。
不少的黄老弟子开始投入对格学的研究之中,希望早日补充全这个理论,将其纳入黄老体系之中,而墨家自然就急了,我家陛下给我写的,你们怎么还能抢呢?
陈陶也开始行动了起来,不过,他不是要补齐理论,而是要去贯彻理论的知识,通过格学来建立墨家的新学问体系。
儒家作为多年的抄袭老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涌现出了大量的儒家来钻研格学这门学问。
作为最初的接触者,浮丘伯还写了一篇感悟,其中隐约表达出一个意思,这格物好像是我儒家最先提出来的啊?
各个学派再次开始了内卷。
浮丘伯凭借一人之力,就将这门新学带上了一个高峰,使其成为了当下之潮流。
而当刘安开始收到大量书信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有些懵的。
发生甚么事了??
这些时日里,船司空县内的邮差都险些跑断了腿。
来自长安的书信直接淹没了他们。
刘长倒是有意隐瞒太子的位置,可又如何能瞒得住朝中高层呢?刘安又时常跟长安的好友老师们书信往来,更是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过,有刘长所安排的人,其他人想要来见太子,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夫凶狠,他可不会惧怕任何人,也不给任何人面子,哪怕你是前国相的亲孙子,该揍还是得揍。
长安与这里的距离并不远,也算是刘长将儿子放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来磨练。
长安出了什么事,刘安这里知道的很快。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的情况,刘安看着院落里堆积如山的书信,满脸的困惑,困惑的不只是他,包括收留他的这一家人,此刻都是目瞪口呆,原来贵人之间通书信都是这样的吗??
刘安坐在院落里,一封接着一封的看了起来,这些书信,大多都是那些大家所给他书写的,除却各派的大家,还有一些大臣们的书信,书信的内容都是高度的一致,赞许他的能力,高度评价他的新书。
可自己根本就没有写过什么书啊??
直到看到了司马季主所寄来的书信,刘安方才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阿父又拉我出来背黑锅了吧??
刘安并没有半点的意外,这是阿父能干出来的事情,不过,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夸赞呢?难道他失手了,本是让自己背黑锅,结果书的内容非常的不错?
老妇人看着一脸纠结的刘安,笑着问道:“这是不是催你回去啊?”
刘安愣了一下,收起了书信,“不是...这些书信,不必理会,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若是有人寄信来,不必去拿。”
“啊...”
“今日不是要去收粟吗?别让这些耽误了正事!”
刘安说着,便主动去后院拿上了镰,随即,便与老丈乃至几个孩子们一同走出了门,出了门,刘安看了看天色,忍不住的抱怨道;“我看这不久后又得下雨,今日若是收不完,可要出大事了...天公不作美啊!”
“不急,这雨没那么快,今日多忙碌些,应该也能收完...”
老丈家的小儿子认真的说道。
众人一同在耕地里忙碌了起来,忙碌到了晚上,路边已经摆放着丰收的小粟,刘安熟练的将这些分成了两堆,不悦的说道:“口赋要这么多,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那些官吏整日足不出户的,现在就要给那官府缴纳这么多的粮食...犬入的,凭什么啊...气死个人!”
小儿子帮腔道:“谁说不是呢?你现在看着挺多,磨完春完就不知剩下多少,也就勉强能撑到明年这个时候吧...那些官吏们啥也不做,白白净净的,一来就净拿好粟...”
老丈赶忙清了清嗓子,瞪了小儿子一眼。
刘安长叹了一声,“听闻过段时日后又有徭役?”
“是啊,漕渠啊...秋收后就开始了,持续一个多月呢,累的半死。”
刘安不悦的骂道:“这破徭役,一年到头都不给些休息的时日,整日就用大道理压人,利国利民,怎么不见那些官吏大臣们来徭役?就那皇帝可曾拿过锄?可往手里吐过唾沫?”
老丈的脸都被吓白了。
“少君侯,这可不能乱说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他们手里有刀剑,我们不是对手,打不过还不能骂几句?本来就不公...这一天天的....”
刘安正骂着,就看到几个官吏骑着马路过这里,顿时收了声。
等到官吏走后,刘安背起了麻袋,对着那几个官吏的身影吐了口水,“呸,不知又是去谁家抢粮的恶犬!”
老丈跟在刘安的身后,听着刘安那粗俗的抱怨,连胡须都差点被揪下来几根。
坏了啊,再这么下去,面前这位不会真的要谋反了吧??
次日刚起来,就有官吏上了门,官吏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耐烦,粗暴的踹了踹装粮食的袋子,拿出了仪器来进行测量,量好了就放在了一旁。
他们挨家挨户的征收粮食,通常是由里中的官吏来进行,而乡会派遣官吏来监督他们,确保没有贪污的情况,态度不算太好,百姓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刘安满脸的不悦几乎写在了脸上,看着他们收走了大量的粮食,眼神愈发的不善。
“唉,这还是圣天子免掉大部分税后的...口赋算赋是按着粮价来折算的,留下这么多粮食,够我们吃的...无碍,无碍。”
老丈拉着刘安的手,就怕这位少君侯气急败坏,开始杀官造反。
“可这只能勉强湖口啊!
”
“止声...止声,以往湖口都难...还是这几年有所好转...”
直到官吏们离开了这里,刘安方才不悦的滴咕道:“一年到头都是我们在耕作!
如今丰收了,他们可以大鱼大肉的享用,我们却勉强湖口?!这是什么道理!”
不远处的张夫偷偷听着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几次情不自禁的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又急忙收回来。
坏了,太子这是要造反啊!
本来是想让太子的脚沾一沾泥土,结果这一用力,双腿都直接插进泥土之中了。
这可如何是好?!
得赶紧禀告天子!
.......
刘长正在尚方府里,亲自抡起了大锤,参与到了制作之中,众人是在制作风磨,一种以风力为基础的磨,可以提升效率,节省人力,刘长力大,干这种抡锤的事情,最是合适,陈陶心惊胆战,就怕陛下伤了自己。
刘长倒是挺开心的,好久都没有这么宣泄过力气了,难得可以全力而为之!
就在忙碌的时候,吕禄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陛下!陛下!”
“有贵客前来!
”
吕禄着急的叫道,正在高台上为风磨钉风扇的刘长听闻,放下了手里的锤,沿着木梯走了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在意的问道:“什么贵客啊?我姐回来了?”
“盖公,是盖公来了...”
“什么???”
刘长驾车飞速朝着驿舍走去,坐在车上,刘长的神色极为的激动,对于这位启蒙恩师,刘长是时刻都在思念着他的,盖公教会了他剑法,教会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他们已经有很多年不曾相见了,可同时,刘长心里还有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自从老师重病,彻底不能起身之后,他始终都没能找出时日去拜见这位往日的恩师。
每次都是在拖延,自己浑身健全,最后却是老师主动前来找自己,这让刘长感受到了一种羞愧。
“当初我年纪还很小,老师讲述的道理,我也听不懂多少,还总是逃课,老师对我是很好的,费尽心思的想要教会我,我这一身剑法啊,都是他所传授的,他的剑法是很厉害的...”
“后来得知他身体不好,无法起身,却是再也没能去看望他...实在是不该啊...也不知他是如何赶来的...唉...还是得道个歉,赔个礼,你说我是不是该带点什么东西啊?”
驾车的吕禄感觉到有些奇怪。
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刘长的那种紧张不安的情绪。
他跟刘长几乎是从小玩到大的,长大之后,却从不曾看到过刘长拘束,无措,乃至紧张不安的样子。
刘长甚至深吸了一口气,“但愿他老人家没有太生气...不过他现在重病在身,生气了倒也打不过我...”
刘长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吕禄沉默了片刻,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刘长笑着走进了驿舍,走进了内屋。
可当他看到那位躺在床榻上的老人的时候,刘长却再次手足无措,有些说不出话来,几步走到了床边,跪坐了下来,正好能看到盖公的脸,盖公微弱的睁开了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得意门生,眼神没有了从前的锐利,柔和的注视着他。
“老师...我...”
“长...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你都瘦了....”
老人的声音微弱且嘶哑。
刘长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那一瞬间,忽然泪崩,在吕禄的注视下,如同铁打钢铸的汉子,跪坐在老师的身边,抚摸着老师那干瘦的手,哭的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