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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去年夏林希把蒋正寒领回来,她家的门铃同样响了一次,彼时站在门外的是小区保安,而今晚,却是夏林希的父亲。
透过防盗门的猫眼,父亲的面容格外清晰,夏林希站在玄关处,耳边仿佛嗡鸣了一声。
今晚回家之后,她顺手反锁了房门,所以父亲有钥匙也进不来,只能按响自家的门铃。但她清楚地记得,她爸爸回了一趟老家,至少要后天才能返程,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提前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让她爸等在门外,都是很不像话的。因此没过多久,夏林希打开了门。
夏父扛着大包小包,手上还拎了一个麻袋。由于半年没见女儿,所以在当下的这一刻,他整个人散发着慈爱的光芒,还不忘和女儿解释一句:“小希啊,爸爸知道你今天回来,就让你表叔送了我一趟。”
“对了小希,吃过晚饭了吗?”父亲问道,“我从家里走的时候,你奶奶塞了一大捆子的腊肠,我们自己家养的猪,比超市买的肉好吃,你在北京吃不到这个风味,我现在去给你炒一盘。”
如同所有的父亲一样,他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夏林希也确实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从小到大都很乖巧懂事,如今她终于长大成人,也算是聪明优秀,前途无量。
夏林希伸手帮她爸拎包,又弯腰拿了一双拖鞋,同时出声回答道:“我吃过了,爸爸你呢?”
“我赶着回来,还没吃饭,”她爸爸接着问,“你晚饭都吃了什么,吃饱了吗?”
父母在和子女聊天时,关注点经常在一日三餐上,夏林希的父亲也不例外。他刚放下手中的麻袋,就听见女儿轻声说:“吃了鱼片粥,白菜卷,红烧排骨,糖醋里脊。”
夏林希报完菜名,还点评了一句:“每一道菜都非常好吃。”
她的父亲闻言,感到甚为惊奇。夏林希是什么厨艺,他这个做爸爸的,自然再清楚不过了,煎个鸡蛋都能糊锅,唯一擅长的只有熬粥。
于是父亲忍不住问道:“你自己做的饭?”
怎么会是她自己做的饭。
如果今晚没有蒋正寒,夏林希就会吃方便面,倘若她心情好的话,会给自己加一个蛋。
但她又不能直接回答,爸爸,我把男朋友带回家了,他的厨艺超级棒,你要不要见见他——假如她真的这么说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夏林希只好昧着良心道:“是我自己做的饭。”
她的父亲没有心生疑窦,反而开怀笑了一声:“是吗,你在北京待半年,都学会照顾自己了。”言罢,更觉得欣慰,接着表扬道:“你妈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话音刚落,九点的钟声敲响。
窗外又开始下雪,白茫茫晃眼一片,夜空黑沉不见边际,雪地却在反光,那光芒微淡且离散,恰如霞色映池塘,冷月射寒江。
大半个城市都裹着银装,远望那些青松翠柏,也好像染上了银涛雪色。夏林希的父亲看了看窗外,收回目光的那一瞬,表情却发生了很大变化。
夏林希不明就里,于是同样转过了身。她发现窗台上搭着一件外套,一件很寻常的黑色男士外套。
她才忽然想起,蒋正寒进门之后,她亲手脱掉了他的外衣,随手放在了客厅窗台上。除去那件黑色的外套,蒋正寒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衬衫,无法掩饰他无可挑剔的身材,彼时夏林希还想一颗一颗解开他的扣子,如今她只想用外套把他裹得密不透风。
然而为时已晚。
父亲的脸色由青转白,好像经历了一段隐忍。
碍于他的女儿在场,他没有激烈的反应,手指相继颤了颤,呼吸也平稳许多。但他不小心碰倒了麻袋,袋子里装的那些土特产,就在顷刻之间散落一地。
腌制的萝卜,风干的腊肠,团状的玉米饼,袋装的魔芋粉,零零碎碎铺在地上,仿佛一种无声的控诉。他千里迢迢往家里背特产,还记得老婆喜欢吃什么,现如今看到那件衣服,却遭受了莫大的打击。
和父亲相同的是,夏林希也白了脸,但她依然保持冷静,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直到她听见父亲说:“小希,这事你别管了,我们大人的事。”
夏林希一头雾水,硬着头皮问:“什么事?”
她爸爸摸出一支烟,点燃以后开始抽,一边走到客厅窗台,拎起了那件衣服:“我不穿黑色衣服,这是哪个男人的,你妈有点过分了。”
在八点档的连续剧里,常有这样的桥段:丈夫声名在外,事业有成,妻子独自在家,发现丈夫出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辛酸、愤怒、不甘与被玩弄的感觉油然而生。
此时此刻,这正是夏林希她爸的内心写照。
她老爸沉默地抽烟,低头静坐在沙发上,时间过得那么慢,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女儿在和他说话。
夏林希终于坦诚道:“爸爸,那是我男朋友的衣服。”
为什么父亲第一反应是母亲出轨?她想大概是因为,长年累月根植的不安全感,潜意识里对她母亲的不信任感,以及仍然相信女儿还是个小孩子。
果不其然,她刚说完话,父亲醍醐灌顶,抬头将她看着:“你什么时候交了男朋友,带到家里来了?”
他坐在软沙发上,坐垫陷进去一块,他的眉毛也拧了起来,陷得比沙发还深:“你男朋友在哪儿,出来让爸爸看一眼。”
话音落罢,卧室房门被打开。
蒋正寒从中走了出来,衣着齐整,风华正茂。他到底还是年轻,底子也好,灯光对着那么一照,外貌也没什么缺点。
客厅内气氛诡异,安静到令人心悸。
蒋正寒面色如常,很自然地打招呼:“伯父晚上好。”说完还走近了一点,但是保持了距离,似乎并不敢过于亲近。
夏林希站在沙发边上,脑子已经接近空白了。诚然蒋正寒很能带出手,但他和她爸见面的时机,不应该是眼前这样。
然而有的时候,生活不会给你太多准备,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
夏林希她爸的反应,比她预计中平静得多,甚至还招了一下手道:“别站着了,坐过来吧。”等到蒋正寒坐到她爸爸的身边,爸爸果然还是开始了一问。
四周还有未散的浅雾,烟灰缸里多了一根烟头。夏父停止了抽烟,转而给自己倒茶,也顺手给蒋正寒倒了一杯,似乎是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
夏林希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试图为蒋正寒刷好感:“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其实认识很久了。”
但她老爸没有接话。
她爸盯着蒋正寒打量了一会儿,询问了他的姓名年龄、兴趣爱好、大学专业、甚至是感情历史,好像要问出所有的细枝末节,才能放心让他和自己的女儿谈恋爱。
蒋正寒全盘托出,回答了所有问题,笑起来也很温和,一副耐心很好,脾气更好的样子。他说话的方式同样值得推敲,既能让人感觉很舒服,又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被他默默地牵引思路。
夏父刚开始和他聊天,还是双手抱臂的姿势,这个姿势代表警戒、怀疑、与不信任,但是聊到后来,手臂渐渐张开了,也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你这孩子,”夏父总结道,“比同龄人稳重不少。”
难怪他的女儿会喜欢。
夏林希找准时机,马上添了一句:“我听我的其他同学说,蒋正寒在数据公司实习,他们组长也是这么夸他的。”
蒋正寒的组长夸他的话,其实不止一个稳重,还有聪明机灵,踏实上进等等。不过夏林希认为,这些明显的闪光点,她老爸可以慢慢发现。
但她老爸的重点,却到了另一个地方:“你刚才说,你家住在老城区?”
“老城区的东宁街,”蒋正寒给出了详细住址,“三十七号。”
夏父倒是没评论什么,不过站起来的时候,和女儿多说了一句:“这小伙子挺好,但是你妈那关不好过。”
何止不好过。
夏林希觉得她妈那关就是终极考验。
夏林希她爸喝了一口茶,又瞧见了蒋正寒的脸,在茶水热气蒸腾之间,他回想起自己的青年时代。那时他也因为长得帅,很讨女孩子的喜欢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跟着嘱咐道:“你今年是二十岁的人,要懂得分寸,知道保护自己。”
至于要如何保护,父亲没有口头详述,但是夏林希心领神会,她立刻就回答道:“我明白的,谢谢爸爸。”
她爸听见女儿的回答,总算稍微有一点放心了。
就像很多发现自己孩子谈恋爱的家长一样,夏父的心情从起初的惊讶和诧异,转变成了现在的淡定与理解,倒不是因为他赞成女儿把男朋友领回家,而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也曾一度混进他老婆的家里。
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接连盘问蒋正寒的情况,又觉得这孩子很踏实,而且外貌这么出色,和他年轻时候有一点相似。
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夏林希问:“爸爸,能不能不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此时正是凌晨一点整,距离夏父回家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四个钟头。夏林希确实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父亲就能接受蒋正寒,但是她母亲知道了以后,绝不可能有如此和谐的场景。
水晶吊灯光辉错落,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夏林希剥了一个橘子,等来了父亲的回音:“我不说,不代表你妈不会知道。”
夏父抬眼去瞧蒋正寒,发现那孩子弯着腰,正在收拾散落满地的土特产,把那些东西装回了麻袋里。蒋正寒做这些也是无声的,不过后来还是注意到夏父的目光,所以站直了看过来,却听夏父叹了一口气,和他说道:“努力吧,孩子。”
努力吧,孩子。
一共五个字,是他能给未来女婿的所有财富了。
这一晚凌晨时分,大概一点半左右,蒋正寒穿上他的外套,和夏林希的父亲告辞,准备在这个时候回家。
夏林希心里很不愿意,几次三番看向她爸爸。她爸瞧着时间太晚了,外面又下着雪,蒋正寒还带着行李,考虑片刻仍旧挽留道:“别走了,今晚睡客房吧,客房有洗手间,床上就差一个枕头。”
此话一出,夏林希走向了蒋正寒,把他的行李拖到客房,顺便给他铺了一个床。
夜深人静,窗外落雪簌簌作响,客房灯光黯淡下来,照得床铺一片暖色。夏林希跪在床上,双手按在床榻中间,试了一下席梦思的柔软度,然后抬头看向蒋正寒:“睡这里可以吗,我再去给你拿枕头。”
她这样尽心铺床的样子,让蒋正寒有些胡思乱想。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关上了客房的木门,缓步走到床边之后,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和她说了一声晚安,目送她返回自己的卧室。
约莫一分钟以后,夏林希抱着枕头重新跑回来了。
“给你的。”她说。
蒋正寒接到手里,随手揉了揉:“好软。”
夏林希道:“我有两个枕头,分你一个。”
“原来是你的枕头,”蒋正寒评价道,“东西随主人。”
这句“东西随主人”,要结合上一句“好软”来听,夏林希心知他撩妹,脸色微红道了一句:“你今晚早点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言罢,她也回卧室睡觉了。
睡觉之前,夏林希定了早上七点的闹钟。
然而在她醒来以后,餐厅隐约传来声响,她穿着拖鞋跑过去,只见到了父亲的身影。
“蒋正寒在哪里?”夏林希问道。
严冬的早晨,天色蒙蒙亮,落雪铺满大街小巷,靠近窗户都觉得凉。夏林希站在餐厅的窗台前,听到她的父亲回答了一句:“蒋正寒六点就走了,还做了一顿早饭。”
而且做得很好吃。
后面这一句话,她爸爸倒是没说。
再回想昨晚夏林希提及的鱼片粥、白菜卷、红烧排骨、糖醋里脊,夏父几乎可以断定,这些菜都是蒋正寒做的,而不是他厨艺为零的女儿。
夏林希没管早饭,由于雾气蒙上玻璃,她伸手画出了一个圈,随后看见窗外顶风逆行的路人,飞扬漫天的大雪,不见曦光的天空——好一个正月严冬。
蒋正寒没等她起床,自己扛着行李先走了,她心中有些在意,面上虽然没有说出来,她老爸却好像有所感知。
毕竟是养了很多年的女儿,夏父自认为懂一点她的心思,就看在早饭的份上,为蒋正寒说了一句:“外面的雪下得大,小蒋没想让你送他。”
夏林希闻言,诧异大过了理解。她不知道蒋正寒用了什么方法,似乎已经博得了她父亲的欢心。
就在五分钟以前,夏林希甚至发现,蒋正寒给她爸的微信点了好几个赞。她爸喜欢在朋友圈发一些鸡汤,配上各种各样的风景图片,她自己都是从来不看的,却没想到蒋正寒会捧场。
除此以外也说明,她爸和蒋正寒加好友了。
这场雪依然在下,也遮住了天光日色,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势头终于转小许多。太阳从云层中拨开一角,日光照得积雪越发明亮。
夏林希就关了房间的灯,待在自己的卧室学习,起身时听到玄关处的交谈声,出门以后才发现,她的妈妈好像回来了。
“我今天上午的飞机,刚从香港飞回来,”妈妈脱下高跟鞋,拎着限量款手提包,走到沙发跟前坐下,“你们都是昨天回来的?”
夏林希点头应了一声是。
她爸爸站在餐桌前,心情好像很不错,抬手向她们招呼道:“快过来吃饭吧,我做了一顿午饭,用了从老家拿回来的特产。”
“什么特产,别说又是腊肠,”妈妈应了一句,“老夏,我真吃够了。”
餐厅里饭菜香气四溢,桌上摆满了荤素菜肴,以及三副白瓷碗筷,夏林希扫了一眼桌面,很快出声圆场道:“还有魔芋,妈妈你不是喜欢吃魔芋吗?”
夏父应和道:“是啊,有你喜欢的,坐下来吧。”
夏林希偏过脑袋,去看她的妈妈,妈妈终于走了过来——时隔半年,他们一家人同桌吃饭,虽说气氛不是特别融洽,但是好歹家人聚到了一起。
她爸爸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香炒腊肠。比起那些山珍海味,他更喜欢家乡的味道,这么扒完一口米饭,他和老婆解释道:“我这次回老家,是因为我表弟。”
夏林希跟着问:“表叔他怎么了?”
“你表叔的女儿,就比你大一岁。我总记得吧,她是个小女孩,没想到今年嫁人了,”爸爸回答道,“村里摆了几天酒席,你们是没去,不知道多热闹。”
夏林希不喜欢凑热闹,她喜欢蹲在安静的地方。但是为了活跃餐桌气氛,她仍然想方设法地问:“好久没见到表叔的女儿了,她现在是什么样的?”
她的爸爸想了想,夹了一筷子的菜:“挺文静的小姑娘。”
“今年八月,我们的女儿才二十岁,”妈妈忽然开口道,“那小姑娘就二十一,年纪这么小嫁人,不怕吃亏么?”
爸爸随口接了一句:“遇到合适的,早晚不都一样。”而后又说:“小希要是碰上喜欢的”
这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妈妈打断道:“你表弟的女儿算什么,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你女儿在全国最好的大学念书,她们两个能一样么?”
夏林希低头扒饭,没有说话。
她心想已经碰上喜欢的了,就是不敢带给她妈妈看。
她父亲也丧失耐性,皱着眉头说:“行行行不讲了,吃饭。”
于是餐桌上没人再开口。
等到这日午饭结束,夏林希回房打算午休,上床前给蒋正寒发微信,问他这几天有什么安排。
蒋正寒秒回道:“没什么安排。”后面跟了一句:“一直在家。”
蒋正寒也不是没有事,不过考虑到夏林希要找他,所以装出很闲的样子。
夏林希果然上钩,她发了一个打滚的表情,然后接着问他:“你想看电影或者出去吃饭吗?”发送完这条消息,夏林希又随手打了一条:“对了,我爸爸好像和你很熟了。”
她无意识地补了一句:“你的爸爸妈妈还不认识我。”
蒋正寒思考其中深意,最终这样回复道,他打算后天带她见家长。
窗外天色暗了一点,夏林希打开床灯,照亮自己的手机,对着微信消息发呆。她大概明白见家长的意思,和从前那些意料之外的碰面不一样,是一种比较正式的介绍。
根据夏林希为数不多的印象,蒋正寒的父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但是他们很好相处,并不代表就会喜欢她。
这样的认知,让她感到一丝紧张。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拒绝蒋正寒,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到了那一天。不巧前两日放晴,当天清晨时分,天外却开始下雪,中午到达老城区的时候,室外积雪已经有一层了。
白雪覆盖红砖青瓦,老城区的街道依然热闹,街头巷尾还有人放鞭炮。红色的碎末散在雪地里,须臾又被风卷跑了,刮到衣服的袖口上,被夏林希抖了下来。
她今天光是挑衣服,就挑了两个小时。
“假如待会儿,我说错话了,”夏林希走在蒋正寒身边,心中仍有紧张的感觉,“你一定要提醒我。”
蒋正寒笑道:“提醒什么,你不会说错话。”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安抚了一句:“我爸妈都很喜欢你。”
夏林希并不相信。
她都没有和他父母说过几句话,她又不像蒋正寒那样健谈,能和她爸爸促膝长谈几个小时,聊微信又聊了几天,朋友圈互相点赞捧场,俨然已经志同道合了。
一路上她百般忐忑,进了蒋家大门以后,反倒是平静了很多。
蒋正寒家里有一个院子,院子的角落立着一棵杏子树,树干高大挺拔,枝杈被雪色浸染,纹理错落有致。蒋父就在那树下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有棋局和茶杯,旁置一盏红泥火炉,倒是别有一番雅致。
眼见夏林希进门,蒋父缓声笑道:“知道你要来,这雪也停了。”
蒋正寒的父亲,就像记忆中一样温和,夏林希愣了大概片刻,很诚恳地开口道:“伯父好。”
话音未落,正房的木门开了一半。
蒋正寒的母亲出来了,她约莫是听见了声音,所以对着夏林希说:“小希进门吧,外面有点冷。”
乍一听“小希”这种叫法,夏林希就心想,蒋正寒的父母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他们待会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应该也不用自我介绍了。
就在两个月之前,夏林希曾经被她的母亲,拉去参加一个饭局。包厢里有秦越的父母,也有秦越他本人,那一场聚餐更像是一次相亲,整个过程她都不忍回忆。
彼时夏林希有多随意,如今她就有多懂事。
等她走进房门,瞧见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大概是实木的,其上铺了一层桌布。
布料整洁又干净,桌上餐具已经备齐。
蒋正寒的母亲去了厨房,准备把做好的饭菜端过来,夏林希想也没想,就跟过去帮忙了。她说的话不多,但是人很乖巧,显得温柔又听话。
蒋正寒把她当成女朋友介绍给父母,其实更进一步的意思,也是未来的结婚对象。他从没有和她明说,心里却是非她不娶。
他的父母很明白这一点,所谓爱屋及乌,对夏林希早有好感在先。
可惜夏林希没有摸清,她仍然在努力表现,尝试刷高好感度,得到他父母的认可。
端完那些盘子以后,夏林希坐在了蒋正寒的旁边,她听见蒋母开口问道:“你看这些菜,还合你的口味么?”
夏林希尚未回答,蒋母就轻笑一声,继续刚才的话:“我听说你喜欢吃茄子,白菜,鲫鱼,胡萝卜,甜的西红柿。”
蒋父也笑道:“好像平常不喝可乐。”
夏林希听了这些话,禁不住有些脸红,坦诚相告道:“是这样没错。”这些话是谁转述的,显然只有蒋正寒,因此她偏过脸看向他:“你记得好清楚。”
蒋正寒记住的不仅是她的饮食偏好,还有她半夜总喜欢蹬被子,不过只要给她盖回去,她就会变得很老实。诸如此类的细碎琐事,他每一件都印象深刻。
但他也没说多余的话,只是给夏林希夹菜了。
夏林希吃相也很好,不过这并不是她的习惯,而是她努力保持的样子。咽下嘴里的东西之后,她诚心诚意地称赞道:“真的非常好吃。”
“喜欢就好,”蒋父温和一笑道,“这茄子是蒋正寒做的,以后经常让他做吧。”
夏林希心想,确实有很多机会,毕竟到了下学期,她就要和他住在一起了。
从中午十二点算起,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他们说了不少话。最让夏林希心生羡慕的是,蒋正寒的父母关系很好,两人之间总有默契。
午饭结束时,天色大亮了,远望晴空万里,蓝天如洗。
夏林希站在厨房里,观望蒋正寒洗碗的背影,她走过去想帮忙,不过刚刚走近几步,蒋母就叫住了她。
夏林希回头一望,只见蒋母手里拿着东西,似乎打定主意要送给她——初次表明关系后的见面,就收了对方父母的礼物,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蒋母不知她心中所想,便把手上的东西给了她:“现在你们年轻人,都不戴这个了吧,不过它合衬你的肤色,挺适合你的。”
夏林希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手镯。
成色极好,白如羊脂。
夏林希的外公早年靠地产起家,后来经营过一段时间的珠宝生意,她的母亲有样学样,也买了不少珠宝鉴定的书。夏林希小时候什么书都看,逮住了珠宝鉴定,也曾经翻了十几本,她虽然不是慧眼如炬,却也并非一窍不通。
唯一可以断定的是,这样的玉石品质,绝非一般人消费得起。
一时之间,她心生诸多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