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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白色的洗手台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搪瓷小碗,剃须膏放在里面,用刷子搅两下就变出绵密的泡沫来。
镶着古铜色金属边的圆形镜子里是穿着白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格子马甲的年鹤霄。
这几样凑在一起,活脱脱一副旧上海富绅居家图。
听到卧室的门打开,年鹤霄低头把泡沫冲掉,想给傅娇娇腾地方。
这房子一共上下两层,一楼一进门是个过道,旁边有一间书房,也算是个会客厅。年凤鸣叫人打了一个上下两层的书架,旁边摆着四个腿儿的梯子,下面带骨碌方便移动,上面有矮矮的栏杆,圈出方寸之地,供人坐着看书用。
落地窗前放着两张小沙发,一个圆几,平时看书会客都可以。
另有一间客卫,一个厨房和一间佣人房。
年鹤霄从来不在一楼驻足,傅娇娇之前还去过几次一楼看书,后来怕他介意,便也不再去了。
二楼有一个带着开放式厨房的客厅兼餐厅,还有一个卫生间和三间卧室。其中一间是年凤鸣住过的,现下空着,另一间是衣帽间,还有一间就是傅娇娇正住着的。
年凤鸣的房间和卫生间之间隔着一整个客厅,傅娇娇的就在卫生间旁边,面积也大,估计是年家二少爷特地留给他弟弟折腾的。
谁叫年鹤霄总是宿醉呢。
再抬头的时候,刚好从镜子里看见傅娇娇。
没有洗干净的泡沫还挂在脸上,水珠子也是,四目相对,年鹤霄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
一件黑的包身连衣裙,长度刚刚及膝,外面披着千鸟纹的大衣,傅娇娇光脚站在地上,手上拎着一双同样是千鸟纹的高跟鞋。
过肩的黑色卷发,肤白如雪,浑身上下唯一着了颜色的就只有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
又冷,又艳。
“怎么了,看惯了睡衣,不习惯看正常衣服了?”
“还是我惊为天人的美貌,不论看多少次都让你感叹?”
年鹤霄笑笑,也玩笑一句,“都有。”
说完,收敛几分,问到,“你这是要出去?”
他记得他说过,让她最近不要出去。
“我要去找一个人,很重要,麻烦四少爷放行。”
是非出去不可了。
“那我帮你安排车,叫楚枫跟着你。”
“我要萧尘。”傅娇娇莞尔,带着一丝狡黠,“楚枫不靠谱。”
一句话,把年鹤霄身边两个手下都弄得脸红了。
保姆车停在门口,萧尘举了一柄大伞,把人遮得严严实实,年鹤霄和楚枫就留在家里,让外人以为出去的是他。
被困在屋子里的感觉不好受,幸好他有过复健的经历,比起待在病房里,能看看衡山路的街景也是不错的。
从早上等到日落黄昏,透过窗子往外看,近处路灯映照下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连月亮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好像一块深色的幕布,全借着凡间灯火才能看清。
而远处尚有落日余晖,将云层染的无比绚烂,窄窄一条竟有好多颜色,浓郁的紫,缱绻的橘,柔美的天青,和一点点寡淡如医生大褂的白。
楼梯的壁灯在这个时候被人打开,和天空一样,原本他所在的客厅还能看得清物什,可那边一亮,就显得这边暗极了。
高跟鞋踩着木制楼梯,傅娇娇上了楼,随手按下开关,骤然明亮的环境让年鹤霄的眼睛不是很适应,下意识用手挡了挡。
“怎么不开灯?”
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生得人高马大,倒显得楼梯有些逼仄了,穿着倒是很干净,头发也像是刚刚修剪过。
年鹤霄刚开始,还以为她是从号子里捞出来一个人来。
“我的保镖,叫穆严,这是年四少爷,就是他救我出来的。”介绍了一下,傅娇娇迫不及待脱了高跟鞋,窝进沙发里。
跟了她一天的萧尘凑到年鹤霄耳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人是从一家搬家公司找到的,去的时候正被刁难着赔客户钱呢,说是他摔坏了家具,其实就是旁边的人一起使的绊子,傅小姐叫我取了点钱......”
“没关系。”年鹤霄只当她是替自己手下解决麻烦,却不想事实正相反。
“不是家具费,是医药费,主家说自己那套家具是什么红木的,要几十万,傅小姐拿了那根摔坏的椅子腿儿看了,说就是破木头,一个子儿都不值。”
女人的原话是,想要钱也可以,让她的人解解气,“穆严,照着几十万的医药费,给我打。”
年鹤霄叹气,所以这一趟时间那么久,主要是打人了。
“人怎么样?”
“打到一万时就受不了了,差不多五万的时候已经叫奶奶了,傅小姐说这是对她的侮辱,又加了两万,总共八万,说图个吉利。”
听着他们主仆窃窃私语,傅娇娇也无所谓,只转过身对着穆严说了一句,“我想吃小馄饨了,你去买点。”
然后又回过头来,“年鹤霄,你吃么,小馄饨。”
年鹤霄点了点头。
“对了,别叫人跟着找过来。”
“我知道,要是发现有跟着的,就往死里打,但是不能打死了。”
“嗯嗯,去吧。”
年鹤霄实在有点听不下去,让萧尘在后面跟着,别真出什么事。
傅娇娇直接回了卧室,并没打算对他解释什么,坐在客厅的年四少爷越等越觉得不耐烦,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子,到最后耐性耗尽,索性推门而入。
入目是光洁的背,修长的腿,傅小姐背对着他,正站在衣柜前.....选睡衣。
“抱歉,我不知道你还没换完。”年鹤霄无奈多过歉意,只是因为这份失礼暂时压制住了火气。
“我只是想知道,你费了一天时间找这个人回来是为什么,他很重要么?”
一个保镖,非要她亲自出马,换他在家推了所有应酬给她打掩护?
傅娇娇找睡衣的思路被打断了,只能随手拿了一件大衬衫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往这边走。
穆严刚好回来,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两个人发生了争执。
快步走过来,被萧尘跟上,想拦下他。
但显然,老实人不是大块头的对手。
“诶,你们两个不能过来,你,不许打架。”
由着年鹤霄挡住尚没系好扣子的上半身,傅娇娇踮起脚,从他肩膀上方伸出手去,指了指穆严。
大块头很听话。
“把馄饨放桌子上走吧。”
前半句照做了,后半句没有回应,穆严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我的人,你要打他么?”
穆严终于听懂了,转身立马下了楼。
倒显得老实人萧尘动作慢了。
傅娇娇收回手,这才把目光投向年鹤霄那张不算太高兴的脸。
“我以为你很有耐心,年四少爷。”
他确实很有耐心,织网,下饵,打草,引蛇都有耐心,但前提是这件事情要和他所做的有关。
不然就是浪费时间。
“我想你理解,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每一天都很重要。”
“别那么没信心,你的命我现在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万一你大业未成中道崩殂,我会觉得欠你的永远还不完了,下辈子兴许就要像穆严这样给人做牛走马了,所以,我把他给你,别太小看他,比你身边那两个加起来还管用。”
傅娇娇终于系好了扣子,重新和他拉开距离,身上那股馥郁的香水味儿倒是久久不散。
“吃馄饨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两个人在车上聊起了穆严的来历,是当年去意大利的时候,在那儿的黑市买来的。
“我说想看斗兽,傅锦珩为了吓唬我,带我去了黑市看生死拳。”
结果最后吓得半夜做噩梦的是傅锦珩。
傅娇娇看中了穆严,狠敲了傅锦珩一笔,把人买走了,想办法带回了国内。
对于自己的从前穆严记不太清,反正就是家里人以不合法的方式到了国外,除了卖苦力气也没别的谋生办法,最后把亲儿子都卖了。
“他以前叫昆仑的,昆仑奴你听说过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太耻辱了,替他改了,傅锦珩刚开始觉得他挺厉害,以自己花钱为理由把人要了回去,你说他有多不要脸,送我的礼物,还能要回去。”
傅锦珩要穆严继续做以前的事情,跟人打来斗去,有一次差点就死在了场上。
傅娇娇听说之后把人买了回来,所以穆严对她特别忠心。
小小一碗馄饨很快就吃完了,傅娇娇看着年鹤霄那份几乎没怎么动,估计他不爱吃。
想来也是,这种大少爷,怎么会喜欢吃路边摊。
但天天大鱼大肉,不腻么?
“要不你把你的给我吧,再叫人去给你买。”
伸手去拿,却见对方把碗往自己怀里挪了挪。
“你这不是和你哥哥一样么,给了别人的,怎么能往回要。”
傅娇娇哑然,等到回过神来,看着他终于一扫阴霾、笑了起来,便又补了一句,“穆严是借给你的,你不是替他付了八万块钱么,等完事要还给我,我被抓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
她被软禁在英国,傅锦珩自然想了法子折腾穆严,如果有一天他不在,跟着他的人又如何呢?
“你以后少跟人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嘱咐嘱咐她。
“你没听过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么,道理要是讲的明白,还要法律干什么,很多人就是听不懂啊,这种人身体比脑子聪明,疼了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