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婰婰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
也不知自己怎就做起了梦。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
那日在灵柩渊里,她红着眼质问着扶苍,那是她与扶苍数万年相处下,头一次她当面顶撞他。
她说,恨不得他去死。
可那个男人只是笑了笑,看她的眼神如看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他分明将她的话当做玩笑。
可当她真正冲到他面前时,对他动手挥剑的刹那……
她犹豫了!
可就是这个前一刻还当她是小孩子闹脾气的男人,却握着她的手,硬拉着她……
用她手里的刀,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血溅了她一脸,溅入她的眼。
滚烫的像是要将她给烧化了,刺目的红扎的她双眼发痛,连呼吸都要断绝了一般。
她看着扶苍在眼前化为了灰烬。
临死前,那个男人抱着她,那声音还可恶的带着笑意。
他问她。
为何长大之后都不让他抱了?
问她何时才能学会坚强,不再偷偷躲起来哭鼻子了?
问她……若他消失了,会思念他吗?
问了好多好多,可没等她给出答案,他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婰婰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灵柩渊的。
只是拖着一身血色,蜿蜒而行。
她发了疯一样投身入洗怨池,想要将一身血色洗净,可任她再怎么搓洗……
那血色都洗不干净,她身上染满了他的血,充斥着他的血气,如跗骨之蛆。
如此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清醒了过来。
那时,她已坐上在了属于魔尊的王座上。
俯瞰着下方群魔,看着一个个跪拜的身影,低下的头颅。
可那些传达入她耳朵里的魔心之音,却如一把把刀子那般,将她戳醒。
——白眼狼!
——忘恩负义,恬不知耻的畜生!
——畜生就是畜生,怎么养也养不熟,背叛旧主夺位,这样的人怎配当魔尊?!
你不配!
你不配!
不配!!
那声音如魔音穿耳,在脑中盘旋不断。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崩塌一般,天地间有无数个声音说着‘不配’两字,如山洪海啸迎面而来……
让她失了呼吸。
让她崩溃凌乱,溃不成军!
凶兽饕餮,右耳闻苍生,左耳窥人心。
于是乎,她刺聋了自己的左耳,在自己周身竖起无形高墙。
终于……她的世界安静了。
安静的,像是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无人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她蜷缩在空荡荡的魔尊殿一角。
无人知道她千年下来东奔西走,寻遍了魔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人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扶苍,你为何要让我动手杀你?!
……
婰婰猛的从床上坐起,抬手捂住了脸,深吸了一口气。
她嘴唇颤抖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放下手,拼命的揉擦着自己的双手。
直到看清眼前这双柔弱无骨的手并非自己原本的真身,看到上面纤尘不染,并无那刺目猩红时,她才缓缓回过了神。
婰婰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
“原来……是梦啊……”
她下意识的低喃道,用力揩了一下手背,揩出一道道红印。
头一遭,她有些庆幸自己没了真身。
她花了千年时间,都没去掉真身上染着的血,那双手上,一直残留着扶苍死前的气息。
外头,光耀明媚,竟已天明。
她这一夜竟一直陷在过去的梦里。
婰婰闭上眼,有些烦躁的薅了薅头,她莫名其妙变成凤婰婰后,最大的庆幸就是终于能睡个好觉!
不用再日日承受梦魇之苦。
可这才过多久,竟又开始梦魇了?
“没出息!”
婰婰猛的睁开眼,双目有点红,啪的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语气凶狠,自言自语的骂着:
“那狗贼又没死,你还梦魇个屁!”
婰婰紧咬着牙关,恨从中来!
明明没死,却假死于她手!
扶苍,你就是耍我,就是要戏弄我是不是?!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
哪怕‘死’都不会放过我……
婰婰盯着床顶,双目通红怒睁着,眼底似有水光,可那眼泪却是流不下来。
“婰爷!”
门忽然从外被撞开,一个明晃晃的艳丽身影冲了进来。
禾大姐冲进内室,就见婰婰伸长了脖子一副曲项向天歌的架势。
偏生一半脸上还挂着个巴掌印,双眼通红,水光闪烁……
这是……
禾越大惊:“我去!你居然会哭!”
“你瞎吗?哪只眼睛看到爷在哭,我替你抠了那废眼珠子得了!”
婰婰瞪着她怒吼道。
禾越眉梢一挑,看清了她的脸,表情很是古怪。
“你这饱含热泪的样子不是哭是什么?”
“不过您老这眼泪只在眼眶打转,却不流下来的技术有点高超啊。”
禾越好奇的凑了过去,“怎么做到的?”
婰婰瞪了她一眼,眼睛眨巴了两下,那眼泪依旧落不下来。
禾越越看越是惊讶,“神乎其技啊,我的婰爷!”
婰婰神色冷漠,只是须臾,眼底的潮色就淡了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有些泛红。
“霸主没有眼泪,你给我记牢了!”
“你这也不是没有泪啊,就是泪流不下来……”
禾越纳闷的看着她,心觉不对:
“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婰婰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
“没怎么,这世间最无用的就是哭鼻子流眼泪,所以用这破玩意与人做了个交易。”
禾越皱了皱。
泪由心经而出,以泪为筹码,这不等若将自身七情六欲的一块给割舍了出去与人交易。
“你到底与谁……”
禾越话还没说完,婰婰表情唰啦又变了。
声音也高亢了几分:“你穿红衣服作甚?!”
禾越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红袍,莫名其妙的嗐了声:
“昨夜消化那寂陵身上的欲魔,这不顺便给这肉身打通了一下筋脉嘛。”
“原本那身臭了,就找人借了一身衣裳,我瞅着还挺好看……”
禾越话还没说完,就见婰婰脸色变了。
那眼底深处竟还藏着几分难为人所察的惊惧。
“去把衣服换了!”
婰婰紧咬牙关:“在我面前不许穿红衣!”
禾越有些莫名,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婰婰,你到底怎么了?”
“闭嘴换你的衣服去!”
“立刻!马上!”
禾越头一遭见她如此失常,当下不敢多问,出去换衣。
只是临走时,禾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婰婰。
就见她低着头,不断搓揉着自己的手,那架势像是要把手皮给搓下来一般……
禾越下意识想到:
她手上是沾了什么吗?
为何会让她惧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