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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河神一曲歌旧事 花郎并蒂话别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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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宗主。

    萧某理当先向庆宗主致歉。

    那时萧某与庆宗主并不相识,在济阴济南两次利用庆宗主设局。

    但宗主宽宏雅量,破天宗杀局,救我等与必死之境。

    萧某每念及此,均感惭愧莫名。

    今日李兄又说与庆宗主素来有旧,让萧某更加无地自容。

    宗主既来,且受萧某人一拜。”

    说道此处,萧宝夤当真离席而起,纳头便拜。

    庆云急忙将他扶住,劝道,

    “小王爷不必多礼。

    只是选择了我们过境的时机,以我们做了掩护而已,其实也并没有真正对我等不利。

    至于天宗,那本来就是我们北上的目的之一,也是随手为之。

    大家不打不相识,便算是相互认识一下吧。”

    萧宝夤率先表态,李神俊也陪了几句调和的说辞,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

    阮七贤对这个年轻后辈的脾气也是极为欣赏,又对他遁术的高妙大大赞赏了一番。

    在那个年代,遁术被凡人引为神迹。

    为了保持其神秘性,施术者都会把其中诀窍牢牢掌握在手里,不到垂死,绝不轻易外传,所以许多遁术都因此失了传承。

    可是庆云并非是术士派系出身,他学习遁术的起点极高,所遇见的都是如陶弘景,祖氏父子这样的顶级人物。

    这些人的学识到了一定境界,在乎的是术法背后的原理,而对手法细节反倒不太在意。

    他们在向庆云做讲解时都是仔细耐心的,所以庆云对术法交流的态度也十分开放。

    他听到阮七贤夸自己雷遁了得,立刻便取下了雷切圆盾,一面收拾着绞盘机关,一面向阮七贤讲解其中原理。

    把这复杂装置的精妙处摊开来说,对于李神俊,萧宝夤这些没有物理常识的人而言,依旧是如天书一般深奥。

    他们所能理解到的程度无非也就是“此盾乃是件极厉害的法宝”而已。

    不过这些听在阮七贤耳中却大不相同。

    其实阮七贤作为道家第二人,也没有那种挟技私藏的小家子气,否则也不会那么早就把一身技业传给了一乐名人。

    但是他对庆云这样完开放知识产权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他耐心听完讲解,捋须微笑道,

    “既然庆宗主如此坦诚,我也不妨送庆宗主一段机缘,

    算是对前些时日冒犯的一种补偿吧。

    只是不知道庆宗主是否放心贫道,将此法宝借用一晚?”

    “仙师客气了。

    仙师若有指教,直管拿去便是。”

    阮七贤微笑着收起了雷切,便又开始问起天宗之事。

    天宗乃是江湖潜鳄,不知蛰伏了多少年月。

    而今甫一发动,图的便是刺驾谋国这等大事。

    虽然虎牢刺王一案后,天宗的名声天下皆知,但是对于这个组织的细节,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还是谜。

    所以就算是忽律军中高层,对天宗在南北两朝,河西燕北的部署也并不十分了解。

    此时听庆云说起天宗势力的盘根错节,无论是北朝的李神俊,还是南朝的萧宝夤,甚至是夷方来的一乐名人,无不为之动容,心存隐忧。

    北朝的太子党,五番兵马,南朝的试剑山庄,关中五斗米,朔方驱度寐,这些势力各为一方豪强,若是同时发动,无论南朝北朝中原四夷那都难免一番动荡。

    在未来的某些日子里,庆云还会时常回想起这个夜晚。

    对于天宗真正的反击,便是从这一夜开始的;

    许多若干年后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件,其实也与这一夜有着密切的关系。

    只是这些事都还太遥远,当时众人皆惘然。

    第二日庆云等人离开的时候,掌柜李寻欢悄悄送上一个包袱,里面装得正是那面雷切圆盾。

    包袱里还有一页信笺,上面大概讲述了改装后的机关用法。

    阮七贤的这次改装,其实只是加入了一个绳网的发射装置,类似于祖暅之当日困住寇观云所用的铁葫芦炮。

    不过这个绳网必须与雷切的电牙联通才能发生最大功效,

    若是被通电的绳网罩住,就算是华阳先生与觉法大师这样的绝世高手恐怕都无力逃脱。

    这绳网的发射距离不远,并不需要使用烨鹄弹引发,

    依靠简单的燧石板机和石脂就可以提供足够的抛射力了。

    石脂虽然不多见,但在大城市里也都能买到。

    许多酷爱户外的纨绔子,奉其为野外生存圣品,照明取暖烧烤食物均可用之。

    阮七贤还为这个新结构起了个名字,叫做“乾坤艮止圈”。

    虽然庆云对这个不伦不类的名称表示很无语,

    但阮仙师终究是一番好意,他也只有笑而纳之。

    由平原渡河,至蓨县,便是高氏,封氏的本贯所在。

    庆云并没有顺路拜访当地檀宗高氏的势力,

    因为他知道自此以北,封氏的眼线密织如网,

    想要漫天过海,就需要低调行事尽量避免与大族接触。

    过蓨县,入河间,北国初冬,有微雪。

    这个时节的雪,多半落不到地面,便在空中融化了。

    庆云一行七人似乎也融化在了这场初雪中,神秘地消失在河间国境内。

    白马易京,坐落在河间极北,

    东汉豪强公孙瓒所建的十重大寨三面环水,被燕王祖泽包围,设有水门。

    唯一面向陆地的寨门东向可望易水河。

    因地缘所限,大寨几乎无法被地面部队包围。

    就算东门被重兵封锁,也可从水路保持补给。

    袁绍当年为破易京大寨,挖地道,填祖泽,无所不用其极,依然取之不下。

    最后还是靠降将扮作援军诈门,将公孙瓒引入埋伏,这才一举歼枭雄。

    不过当年易京一役也破坏了大寨周围地理,

    由于袁绍填湖以及水体的自然收缩,本来环绕易京的大泽已成泥沼,今名大埿淀。

    沼泽地貌无法再成为物资补给的通道,所以只要大寨的东门被封锁,就会面临补给线被切断的窘境。

    曾经的不陷之城白马易京就这样变成了毫无战略价值的死地。

    当然,所谓战略价值都是相对的。

    对于万人国战而言,易京故堡已不可守。

    但是对于江湖势力,武林山庄,而今的易京寨仍旧是铁壁铜墙,固若金汤。

    三面环沼,一面开门,坚垒十重,可供层层退守,

    对于江湖上百十人的械斗规模,那就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莫说是一队七行人,

    就算是流浪的猫狗,不慎溜进了寨子,也难逃哨岗的重重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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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有分说,燕王祖泽就是今日白羊淀。这块水域在《水经注》中称为深泽,东部有大埿淀,小埿淀二陂。褪深泽为陂,这是自间冰期大洪荒后水体不断退化萎缩的个例,与西海,云梦,澎蠡,鲁中诸泽的萎缩是一个道理。只不过现在有一些学者用大埿淀,小埿淀比定大王淀,小王淀,不妥。大小王淀是千年来白洋淀水体不断萎缩到今日形成的两个小淀,上古他们与祖泽主体还是相连的。何况大小王淀在白洋淀西,南,而大小埿淀在淀东,北(王莽更名深泽也。易水又东,埿水注之,水上承二陂于容城县东南,谓之大埿淀、小埿淀。其水南流注易水)。同时,《水经注》又提供了一段《三国志》不曾记载的袁绍功易京的场景写实“今者,城壁夷平,其楼基尚存,犹高一匹,馀基上有井,世名易京楼,即瓒所保也。故《瓒与子书》云袁氏之攻,状若鬼神,冲梯舞于楼上,鼓角鸣于地中。即此楼也。”可以看出,北魏之时易京城已经被夷平了,可是本作中易京尚未平……不要急,时候未到。

    说道《水经注》,我们前一回曾经讲过平原郡所君滩义士所辅的典故。在地理书里讲故事,这个所辅真得如此出众?当然不是。所辅入史主要是因其所救的,正是刘备的爷爷,刘雄。

    刘雄与所辅的故事,是计入《后汉书》的,所以关于刘备的家世,其实没有那么难查。但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打开这个盒子,实在是因为一本《三国演义》太深入人心,以至于中山靖王之后和皇叔的名头已经和刘备的人设完嵌合在一起了。

    族谱研究确实是历史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但是不能太教真。比如说,刘备的后人在五胡乱华时已经被诛绝了,但是今天的刘氏族谱,基本上都会上推刘备。西汉刘氏的正枝,也被王莽杀了个七七八八,今日刘氏多为刘交,刘秀后人。但是因为绝大部分刘氏认宗刘备,所以族谱多半也都能溯源到刘胜。而刘胜与刘备之间,各堂刘氏的族谱从十一代(平江谱)到十九代(台谱)不等。我们取比较有公信力的,整合过诸谱的相对权威版本,刘少卿著《刘氏新族谱》,刘胜至刘备十七代,刘备应是献帝的后辈刘胜(中山靖王)→刘贞(陆城亭侯)→刘昂→刘禄(漳侯)→刘(沂水侯)→刘英(钦阳侯)→刘建(安国侯)→刘哀华(广陵侯)→刘宪(缪水侯)→刘舒(祈邑侯)→刘谊(祈阳侯)→刘必(原泽侯)→刘不疑(丰灵侯)→刘惠(济川侯)→刘雄→刘弘→刘备。其实这个族谱一看就是伪谱,封地轮流转的这个继承方法,反正肯定不是大汉朝那时候的规矩。总结一下,根据历史事实和刘氏诸谱的实际记录来看,这都是一种精神溯源,而非实际谱系。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刘备是中山靖王之后,这事情是写进《三国志》的,有假么?好,我们就来仔细说道说道这个《三国志》,这一段带裴注是这样的

    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贞,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裴《典略》曰备本临邑侯枝属也。)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

    刘备在三国志中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提起过中山郡王,能够记其出身的,仅此一处。《蜀书》与裴注《典略》有出入,此处本应存疑。为何不存疑?演义之功也。

    有人说《典略》是魏史官撰,这是在贬低刘备。哎?这究竟是不是贬低呢?众所周知,刘胜是西汉王爷,而东汉刘秀出西汉诸刘旁支,与刘胜早出了五服。汉代关于皇族的计算是非常有规矩的,如果刘备是刘胜的后人,压根就没法自称帝胄。但是在隆中对里,诸葛亮还是认可刘备宗亲的身份,这其中便有些蹊跷。我们可以看到,《三国志》提刘胜的时候要加汉景帝子以别其西汉王爵的身份,但是《典略》却只称临邑侯,说明这是东汉的封爵。东汉确实曾经有过临邑侯的册封,虽然只是个侯爵,但确确实实是出自刘秀之后,按照此说,反而给刘备坐正了身份。东汉临邑侯的后代明显要比三百年前西汉那个生了一百多个儿子,后代又被王莽撸过一遍的刘胜血缘更加靠近汉献帝,而且靠得还不是一点儿。

    这时候又有人说,临邑离涿州还有段距离,那么刘备出临邑又怎么会跑到涿州。好,那我们就拿刘雄来说说,刘雄曾任平原县令(《后汉书》),官至东郡范令(《三国志》),世仕州郡。如本作所述,东郡,平原,临邑,这三个地方是相邻的,都在黄河南岸,河济之间的狭长地带。很明显刘雄,刘弘世居此处,因为刘弘早死,刘备由寡母所携投了涿州。

    以上两点都是在解释刘备望出临邑侯的合理性,但没有论证其必然性。只存在合理性我们不能用来排除《三国志》关于刘备出刘胜的记载,我们必须顺藤摸瓜找到真相。

    刘胜,同名同姓,在汉代宗室里除了中山靖王外还有一人,就是东汉平原王。这个平原王刘胜可不简单,他是汉和帝的长子。刘胜因为身体不好没有继承帝位,被封在平原。但他本人也没有后代,过继了一个宗室刘得来继承平原国。结果这小子也无后,汉和帝只好再过继了一位来继承中山国。这一位就是河间王刘开的儿子刘翼。请注意,河间王刘开,当时辖乐成,渤海,涿郡。西汉诸王都被王莽杀得差不多了,东汉时期的涿郡刘氏,如刘德然等理应出刘开一支。汉代自汉顺帝后的所有皇帝,其实也都是刘开的后代。所以刘开的十二个儿子,不记名,均被汉顺帝封侯。所封侯国必然是在涿郡,清河,平原一代。东汉的临邑侯历两代而绝,临邑的侯国有空缺。刘开这十二个儿子和封国,史书没有写。但是自河间到平原,填空能填的地儿就那么几个,基本可以确定会有一个临邑侯。这十二侯是追尊,所以不可能传下去,这一代临邑侯的枝属也就没有爵位。

    最关键的是,刘开生刘淑,淑生苌,苌生宏,宏生汉献帝刘协。

    如果刘雄是刘开的孙子,他没有爵位,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室宗亲,和帝脉未出五服。刘备和献帝恰好卡在五服内,而且是平辈。刘雄当官虽然“世仕”东郡平原临邑一代,但他本贯涿州(从刘开),继承关系上又上溯刘胜。

    如此一来,刘备被传记多次称为宗室,却出身不高,仕官和祖上仕官的痕迹都在平原附近但望出涿州,这些所有的因果都被串联了起来。其中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为何此刘胜会混为彼刘胜?

    其实答案也特别简单,蜀国无史官,刘备称帝不久便去世了,也没有专门黄门记录起居。当时可能仅存先主出刘胜一说,就被陈寿自然而然的与知名度更高的中山靖王联系在了一起。而魏国继承了汉宫文献,可以查询到族谱,故而鱼豢在《魏略》中给出了更真实的答案。如此错进错出,盖叹鱼豢之简,而笑陈寿之陋也。

    在隆中对,汉中王劝进表,刘备称帝劝进表,以及诸葛说孙权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到刘备的宗师血统还是可以得到一定程度承认的。所以他必然与献帝不出五服。很多人说刘备起点很低,其实不然,这一章章节有限,我们下一节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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