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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秋就跪在紫藤小筑的院子门口,眼见天色渐晚,府里四处掌起灯笼,有蚊子围着她嚣张地打转,挨了打的脸火辣辣的,还在疼。这也就罢了,更难以忍受的,是来往指点的下人,令知秋一张脸羞臊得火烧火燎。
她明白自家小姐这样惩罚自己的用意,不过是将过错全都推诿到自己身上,做给慕容麒看的。
自己一心为了她谋划,她竟然过河拆桥,日后在麒王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富有心机,挑拨离间的刁奴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就连晚间饭都没有吃,空着个肚子,头晕晕沉沉的。
而冷清琅今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以为,慕容麒从宫里回来,应当来自己的紫藤小筑的,事情如何会与自己说一声。
谁知道,从日落黄昏到繁星满天,听着外面已经交更,慕容麒应当是在书房里歇下了。心里更加难受,觉得受了冷落,慕容麒是真的在生自己的气。
她命人将知秋叫起来,自己心烦意乱,也懒得安抚她的不满情绪,先行睡下了。
知秋双腿都跪得麻了,费力地站起身,又觉得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她原本血糖就低,现在浑身就像是虚脱了一样。
她平时依仗着得冷清琅器重,对于院子里其他下人全都不看在眼里,不如赵妈会来事。今日受罚,一堆儿人幸灾乐祸,竟然都没有人帮她留饭。一步一挨地走到府里厨房,里面已经落了锁。
府里主子少,厨房的人也懈怠,早早地就封了火。
她落寞地往回走,路过主院,里面院子里的灯笼还亮着,有橘黄的烛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一股甜香的味道在周围蒸腾,院子里还有人在嘁嘁喳喳地说话。
她的脚下一顿,从门缝里张望,冷清欢与兜兜正盘膝围在一个小炭炉跟前,手里端着碗,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闲聊家常。
炉子上翻滚的,应当是银耳莲子汤。知秋吞咽了一口口水,没舍得挪地儿。
兜兜眉飞色舞地说话:“听说知秋现在还在院子门口跪着呢,真解气。让她助纣为虐,胡说八道!”
“顶多算是各为其主吧,知秋对冷清琅是真的忠心耿耿,只可惜,遇人不淑啊。今日的事情还好,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冷清琅为了挽回在慕容麒心里的地位,不过是做做样子。
你想,假如那知秋帮着冷清琅背地里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朝事发,冷清琅为了保住自己,过河拆桥都是轻的。”
知秋后心处冒出一层冷汗,凝神细听。
兜兜啐了一口:“那也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何苦非要为虎作伥?”
“定是冷清琅画饼充饥,应承下她什么好处了,也或者拿捏着她日后出路。”
“其实原来在相府,我们下人私底下都说,知秋长得好看,一点也不比二小姐差,将来若是跟着二小姐做陪嫁丫头,通房是跑不了的。”
冷清欢搁下手里的调羹和汤碗:“岂止是通房,你们也太小看知秋这个丫头了。她生的一副好皮囊,心眼又活泛,就连冷清琅都不是她的对手。她若是真被抬举,与冷清琅二人谁更得宠,那还说不准呢。”
“怎么能呢,小姐,知秋只是个丫头。”
冷清欢轻嗤一声:“我还是嫡女,正妃呢,冷清琅何曾将我放在眼里?男人宠才是硬道理,出身算什么?你怕是不知道,伯爵府的秀云姑娘,那门庭也不低吧,现在就被一个市井里来的外室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兜兜瞪大了眼睛:“那不一样,王爷跟侯府那位二公子不是一样的脾性,他好像不是很热衷美色。”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你是没有留心到,慕容麒每次见到知秋,那眼光火辣辣的,一个劲儿往她身上瞟,就像是黏在上面似的。只可惜冷清琅不给二人这个机会罢了,依照她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抬举知秋。”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话,虽说压低了声音,但是门外的知秋听了一个清楚,一时间心情荡漾,有点魂不守舍。一些被自己拼命压抑住的念头,悄悄地冒出来,然后疯狂地生长。
她第一次发现,其实这个大小姐并不是那么讨厌,她有些话说得很中听。
知秋又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银耳莲子的甜香味道,这才回了紫藤小筑。
兜兜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扒着门缝往外瞅,然后“噗嗤”一笑:“小姐,已经走了。”
冷清欢站起身来:“这冷清琅真舍得让她跪,看来劣迹败露,恼羞成怒了。”
“这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们自己杀了兔子栽赃小姐的时候,就没有想到会有今日么?”
冷清欢眯着眼睛,心情极好:“你是没有见到慕容麒当时听到沈世子的话,那一脸吃了大便的样子,太特么的解气了。当初还为此跟老娘我动手,油盐不进,解释也不听,这次是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我在一旁,那叫一个痛快。”
“小姐您也是,王爷知错就改就行了,您怎么还不给他脸面,指桑骂槐地骂人。别人都当爷似的捧着敬着,将他惯出了不可忤逆的一身狂傲之气,您是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
冷清欢不屑一顾:“有些人就喜欢找不舒坦。要当爷只管找冷清琅去,到我这里不好使。”
“您说,万一我们撩拨起来了知秋的野心,真的在王爷跟前得宠怎么办?我们岂不是为了打虎引狼入室?头一遭见有人这样撺掇别人勾引自家夫君的。”
冷清欢斩钉截铁:“冷清琅怎么可能给她这种机会,一见到苗头,肯定立即就掐死在摇篮里了。再说了,我都嫁进王府这么长时间了,你见过慕容麒有什么女人吗?”
兜兜摇头:“听说王爷跟前伺候的,都是侍卫和常随。”
“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知秋又算不得拔尖的,慕容麒不至于这么没有见识。而且,我怀疑,啧啧,他没准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兜兜窘着脸:“小姐您又胡说了。”
“你想啊,战场上,那些人什么阴损的招使不出?王爷身上负过那么多伤,偶尔被踢一脚什么的,应当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也不关我们的事情,我们就搬个板凳吃瓜就好。”
兜兜瞟一眼已经黑灯的下人房,压低了声音:“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怎么办?得亏小姐您对她那么好,她却狗改不了吃屎。”
“不着急。”冷清欢一脸的若有所思:“有道是杀鸡儆猴,冷清琅若是收拾了知秋,兔死狐悲,她还敢替冷清琅卖命吗?”
知秋是悄悄地回到紫藤小筑的。冷清琅的房间里已经熄了灯。
她自己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里,是作为大丫鬟的特殊待遇。
她坐在床前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一咬牙,站起身来,重新换了一套软缎子的束腰罗裙,对着菱花镜,往脸上轻轻晕染了一点香脂与桃花粉,然后再次出了门。
在门口,恰好遇到赵妈,腰上挂着钥匙,正要闭门落锁。见到知秋要出去,诧异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知秋与赵妈一向不合,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找点吃的。这门一会儿我来锁。”
赵妈撇撇嘴,提着鼻子闻了闻,讥诮地嘀咕了一句:“去厨房还抹这么香的香脂做什么?厨房里有俊俏的后生么?”
知秋离开紫藤小筑,径直出了后院的月亮垂花门,向着前院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天色阴沉,竟然飘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不大,但是风有点凉。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慕容麒应当还未歇下。
知秋走到跟前,就被侍卫有礼貌地拦住了:“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知秋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