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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府出来,距离东华门直线不到两里,不过胡同街道纵横其间,时辰不早,虽然这里靠近宫禁,没有什么小贩行人,不过,路过的官员吏员杂役和兵丁也很不少,见到张佳木的仪仗,各人当然是退避不迭,虽是如此,到底还很走了一气,到东华门的时候,时辰也已经很不早了。
百官进门,照例走西华门,东华门是内廷出入办事人员经过的地方,张佳木一行过来,看到的不是宫中禁卫,就是出入办事的宦官。内官向来是见官大三级,一个九品宦官照样敢和尚书分庭抗礼,反正他们是皇帝家奴,大臣总不能没事就去和一群家奴计较。至于高品宦官,则是百僚辟易,仪卫简直就是和亲王差不离,总之,没有人敢撄宦官之锋锐,都是选择退让了事。
但平时张佳木进宫,不论是穿红袍或是黄衫,又或是青蓝色袍服的宦官,总是退让他的居多,宦官虽然骄横,但越是骄横的人,越不在乎面子。他们在乎的,只是权势。
谁权势更大一些,自然就越发恭敬一些,对宦官来说,是无所谓面子这一回事的。
不过今天是张佳木退让别人了,刚到东华门不久,里头大摆仪仗,先是一群骑马的禁军,鲜衣怒马,肩罩黄色披肩,身上绣着金线的银鳞甲,华丽漂亮,自是上卫亲军的打扮。军士们多持关刀,朴刀、纹眉大刀,一看打扮和手中兵器,张佳木身边的曹翼就皱眉道:“不巧了,遇着他们。”
下头的人对避让仪仗还是很讲究的,人家避他们,自然威风,经过时也是扬眉吐气。跟着的大人对路,下头的人自然也是威风凛凛,到外头吃酒时,讲起来,也是很光彩的事。某大人,某大官,某大使,见着咱们大人都是退让不迭,岂不是一件脸上飞金的快事?
不过今天这位,肯定是张佳木避让的。
果然,在禁军出来之后,就是一群打着伞盖的仪仗,全是穿着元青服色,腰缠银带,脚着白皮靴的宦官,其中一位,则是貂蝉笼冠,穿红袍饰玉带,衣饰仪仗华贵威风,这也罢了,人也生的威风,一张红通通的国字大脸,生的周正而有威严,在太监中,这是难得的异象。
这就是一直提调四卫军的御马监太监刘用诚,从正统到景泰,再到天顺,荣宠始终不衰,甚至一直到成化,直到汪直用事,也没有敢为难这位老前辈,恭请他退休了事,他的侄子也封了爵,太监混事到这地步,也算是顶尖了。
“见过大官。”
张佳木引避道旁,等刘用诚路过的时候,很客气的招呼一声。
对他,刘用诚也不敢太拿驾子,虽未下马,不过也是在马上很客气的欠一欠身,答话道:“是佳木啊,这早晚才进来,你当差可不大巴结。”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是严厉的指责,不过刘用诚说,就是在说笑。张佳木也不以为意,笑道:“巴结不巴结,总也不在进宫早晚。”
“嗯。”刘用诚点了点头,要是往常,他也是早就走了,今儿好象有点不同,这位御马监的太监想了一想,就又笑问道:“昨儿忙啥了,出去喝酒了不是?”
这也是点了一点,意思是他的消息灵通,当然,问的不死,是用询问的语气,要是张佳木否认,也就由得他下坡就是。
大太监身边,总有打听消息的人物,象张佳木这种地位的权臣,更是太监们注意的对象。要说在他身边安置人,刘用诚没有成功,门达安插在张家的人早就被赶走发落到庄上去了,彼此留个面子,没有点明。所以刘用诚的消息,想必是在外头得来,或是孙家的人,或是酒楼附近有人就是了。
不过,刘用诚的消息这么灵通,张佳木也是小小的吃了一惊。
他不必想,也知道刘用诚的态度。昨天会议,是勋臣和武臣想捣鬼,不外乎是在营兵制度上抓权弄鬼,大家各有算盘,刘用诚虽然在营兵上没有权力,不过勋臣武臣起来了,对太监当然不是一件好事,他和曹吉祥再不和,也不会乐见其成。他的侄子刘聚也是都督,正一品的武官,在四卫营里当总兵官,昨天会议未至,态度就很鲜明了。
所以张佳木立刻答道:“是喝酒来着,在会昌侯府里,商议一些事,得便和大官说。”
“不必和我说了,”刘用诚笑道:“你们都是国家柱石重臣,商量大事,岂用得着和咱家说?是不是这个理,佳木?”
太监都是这鸟样,说话皮里阳秋,不阴不阳,就算刘用诚长的再周正,骨子里也是阴微小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张佳木一笑,不理他话里的骨头,只是道:“不相关,是几个勋臣提议,但下官并不觉得妥当,所以此事可以不必再提。”
“哦,这样,那就罢了!”刘用诚这下脸色就开朗多了,点头笑了一笑,很亲切的向着张佳木道:“既然这样,咱家可就真放心了。佳木,你真是张家的佳子弟,少年老成,将来的日子长着呢,有空,到我外宅走动走动,我知道你居官谨慎,不过闲了来喝喝酒,倒也不碍的。”
内监和外宫交结,当然是忌讳,不过国朝近百年,这种规定早就成为具文。因为有内书堂在,挑官讲书,都是用翰林,等内书堂的宦官弟子当权之后,自然就要提携当年有授课教文之恩的老师,所以从正统之后,内阁大臣中有过半是在内书堂教过书的,就算没有,也是非得和内官交结,比如杨廷和,比如张居正,都是如此。到崇祯年间,内阁大臣只是三五内宦就能决定人选,所以国事已经不可问矣。
“好,蒙大官厚爱,有空得闪了我就去。”张佳木很见机,人家示好,自己总不便峻拒就是,反正先答应下来,以后怎么样,再说。
“嗯,我叫门达给你下帖子。”刘用诚呵呵一笑,又道:“营中有事,我就不久呆了,你也要早些进去见皇爷,咱家走了。”
门达就在刘用诚后头,原本板着脸不说话,这是做下官的体制,上司在跟前,没有下属胡乱说笑插话的道理,只等刘用诚提到他了,这才笑着接话道:“是了,我一准去,张大人也一准会来。”
当初门达是百户,张佳木是个军余,现在张佳木是武官从一品,手握重权,门达虽然加了指挥,不过是三品,而且是带俸不管事的名誉指挥,境遇不同,称呼自然也就不同了。
“嗯,我一定得给门大人一个面子。”张佳木半开玩笑,但在场的人,也听出他话里有认真的意思。门达是世家出身,京中关系广阔,而且为人阴贽多智,也并不是一个容易得罪的人。在这里捧他一句,也省得他下去因为两人地位的变化而生忌刻怀恨之心,这也是张佳木重视小节而特意为之。
果然,门达的脸色好看许多,又说笑了两句,然后才伺候着刘用诚一起耀武扬威的去了。
张佳木倒是想起件事,打定主意,最近倒是真要见门达一次才是。
从东华门进去,自有庄小六一群人来伺候,刚刚刘用诚来,这群锦衣卫官也是避让开去,这会儿才又钻了了来。
问了清楚,皇帝今天常朝是御门听政,在奉天门见人问事。其实按照规矩,每天早晨,所有的大臣都该参加奉天门常朝,但时间久了,规定自成具文,因为文武官员住的距离远近不一,清晨开宫门大家进来,说起来不是很早,但有的住在外城,一路再赶也得很久,四鼓咚咚时,就得预备起身,算算时间,凌晨三四点就得起床,更衣吃饭,然后骑马入朝,夏天犹可,冬天时真是一件说不出苦的苦差。
“四鼓咚咚起着衣,午门朝见尚嫌迟,何时得遂田园乐,睡到人间饭熟时。”这是洪武年间文臣所著诗,尽道苦况。当然,此诗也被锦衣卫侦知,报给皇帝,至于文官如何解释,如何在大冬天汗出如浆,那就不是锦衣卫该管的事了。
现今当然不同,除了朱八八和老四这对爷儿俩够狠之外,往后的子孙也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到崇祯年间,文恬武嬉,要是搁朱元璋那脾气,通天下文武官员能活命的百不存一了,这是后话不提,但现今的御门听政,有政务要说,或是觉得可能要被问话的才来,有些够不上的,过来上朝人也嫌他碍事,一些闲曹官员,一年到头也没几件事,御门听政,自然是来或不来,也听由其便就是了。
等张佳木赶到奉天门的时候,时辰不早,不少官员已经退了下来,要是往常,他自然也是在御驾之下伺候,今儿来迟,也是他面子够大,不然的话,也是蛮够资格被御史弹劾了。
“你怎么这早晚才来?真是越来越荒唐了!”皇帝远远就看到了他,张手道:“快些过来,有什么新闻没有?”
这也是张佳木与皇帝每天见面的必经程序,在他的感染下,皇帝也喜欢用问新闻的口吻来听他禀报大事,有此态度,君臣之间说话,就更从容许多了。
“当然有。”张佳木从容不迫的上前,给皇帝叩头请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