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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幼青回到锦瑟镇时文儿的冰棺时,韦观澜已经守在那里了。几个月的北地军旅生涯,给韦观澜稚嫩的脸上刻上了岁月的痕迹,让这张本该年轻的脸显出一种冷漠的沧桑。
“观澜,过两天儒馨可能要来,你好好陪陪他。”韦幼青觉得自己这是没话找话,他有些不知道该对这个儿子说些什么。
观澜恭敬而疏远的答应着,他看了一眼父亲,突然说道:“爹爹,米粒儿前些日子不见了几天,祖父死后不久,他又回来了。”
韦幼青眉心一跳,明白观澜想说什么。他却摇了摇头,正色对韦观澜道:“观澜,不是米粒儿。”
韦幼青看着时文儿颈间那道红色印记,扶住冰棺的手微微的有些颤抖。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指着那道红色印记说道:
“观澜,如果你见过米粒儿动手,就会知道米粒儿杀人的话,根本不会留下这道痕迹。”
韦观澜神情一凛,他见过米粒儿出手,对这位冷血杀手的手段刻骨铭心。他明白父亲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可他依旧固执的摇了摇头道:“爹爹,米粒儿不一定要自己动手杀人的。”
韦幼青轻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很难说服看起来很听话的观澜。可话依旧要说,不然不知道韦观澜会做出什么事。
在这里慎澄卫是不是动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韦观澜产生了对慎澄卫的敌意,最后吃亏的一定是韦观澜。
“观澜,这件事有很多破绽。你应该知道,慎澄卫对外从来都不会说自己是慎澄卫,他们只会说自己是禁卫军。所以……”
韦观澜不待韦幼青说完,激动的打断韦幼青的话,声音颤抖的说道:
“是!我们是禁卫军!是英勇的与外族战斗的军人!不是这些躲在人后做那些蝇营狗苟勾当的慎澄卫!他们凭什么说自己是禁卫军?弄得外人以为我与他是一样的人!”
韦幼青知道韦观澜这里的“他”指的是米粒儿,他见韦观澜的神色里颇有看不起米粒儿的意味,神色严厉起来,厉声道:
“观澜!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米粒儿!当年他在楚地密林里来回奔走绘制楚地地图时,也不过是你这般年纪!没有慎澄卫出生入死拿回来的情报,你又凭着什么去与外族战斗!”
韦观澜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韦幼青见韦观澜同意了自己的说法,神色缓和下来,说道:“陛下要慎澄卫查出内奸,还你祖父一个公道。”
韦幼青的眉头深皱,说道:“我大体知道是谁做的,”韦幼青伸出手来,**着冰冷的冰棺,不忍直视棺中时文儿像是睡着了的脸,咬牙切齿的喃喃自语道,“爹,你等着,我这就去把他抓出来,碎尸万段,以祭爹爹在天之灵。”
韦观澜听到他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来,咬牙道:“谁!”
韦幼青心里的这个人是穆沙。只是他不能对观澜提起,穆沙既然能杀死时文儿,他的战力不会低于米粒儿,韦观澜不是他的对手。
穆沙是穆阿休的哥哥,如果从观澜的母亲苏姣娇那里论起,穆沙兄弟与观澜还是表兄弟。
当年是时文儿挑起苏姣娇的父亲苏萨摩与穆沙的父亲穆赛的争斗,让他们自相残杀,李承宇才得以彻底灭了这伙波斯海盗。
苏萨摩与穆赛的覆灭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在这场变故中活下来的苏萨摩的女儿苏姣娇,穆赛的儿子穆沙与穆阿休,都把这个仇记在时文儿的身上,时时刻刻的想着报仇。
儒馨的母亲便是因穆阿休而死,雷州谷米教甚至因为穆阿休的穷追不舍差点露出行藏,导致云季等人从雷州背井离乡来到洛阳,藏身锦瑟镇。
韦幼青怀疑当年米粒儿费那么大劲儿将穆家兄弟招进慎澄卫,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两兄弟盯住时文儿。
尽管米粒儿是这么危险的人物,可韦幼青心中对米粒儿这个对手的尊重却是发自内心的。
在韦幼青眼里,米粒儿才是真正的鹰犬,忠诚,敏锐,可以一直盯住他认为的猎物,直到最后。
韦幼青看了一眼韦观澜,苏姣娇留给他的这个儿子,有着一双与母亲很相似的大眼睛。这双眼睛隐隐有些发蓝,在烛光的照耀下,透着满是仇恨的光。
这双眼睛让韦幼青想起了苏姣娇,想起苏姣娇在看向时文儿的背影时,亦是会不易察觉的流露出这样的幽幽蓝光。
这让韦幼青很不舒服,他避开了儿子的目光,冷冷的说道:“你不要管了,要报仇也是我和儒馨的事。”
韦观澜哑然,却也无话可说。虽然他敬爱祖父超过父亲,可祖父有两个这么厉害的儿子,的确不需要他这个孙子来做什么。
无朋山庄洛阳别院,岳无朋正在独自一人默默的喝酒。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看见韦幼青进来,亦是一言不发。他的身边,依旧站着那位身穿紫衣的,不会说话的哑女。
韦幼青记得这个女人名叫紫藤,在木子衿死后的二十年里,一直无名无份的以婢女身份陪着岳无朋。
韦幼青知道紫藤听不见,他只是默默的向紫藤行了一礼,紫藤还礼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岳庄主……”韦幼青想说什么,却被岳无朋挥手拦住了话头。
“幼青,什么也别说了……”岳无朋用他嘶哑的嗓音,艰难的,哽咽的说道,“是我造的孽!可老天为何要这样罚我!为什么是他,师弟……”
岳无朋老泪纵横,韦幼青亦是悲痛欲绝,他无法劝岳无朋,他自己已经悲伤的不能自已。
良久,韦幼青才能说话,他压制住如波涛一般起伏的心,说道:“岳庄主,我今天来,是想找青青问问那天发生的事。”
岳无朋抬起头来,盯着韦幼青。韦幼青这才注意到,岳无朋真的老了。他双眼混浊,再不复当年的英姿。
“这个孽障啊……”
老人失神的避开了韦幼青的目光,颤巍巍的端起酒杯,却送不进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