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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心愿,又怎么不是笑笑自己的心愿?所以此刻,她的眼泪也下来了。
她拉了把凳子,在凌霜面前坐了下来,把双手放在她大腿上,看着她的眼睛说,爽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你忘了,是我冒险把你从刀哥手里救下来;难道你忘了,你被客人打伤,是我在宿舍没明没夜地照顾你?难道你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我把你收留到了山庄?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妹妹看待,从来不求你的回报,可是你……想从我手里把山庄夺走也就罢了,为什么几次三番地想要我的命?你是读过大学的人,怎么那么狠心,你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笑笑说着,泣不成声,身子俯在凌霜的大腿上耸动着,眼泪汹涌地打湿了她腿上的衣服。
凌霜的眼泪也早已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滑过嘴上的胶布,从下巴滴落到胸前,滴落到笑笑的头发上。笑笑的哭诉,像一记记皮鞭,抽打在她已经泯灭的良心上,唤起了她残存的一丝良知。和笑笑在一起的日子慢慢占据了她被欲望蚕食的大脑,她那颗坚硬的心如同受到了三月春风的吹拂,也渐渐开始融化了。
是啊,如果不是笑笑出手相救,她也许早就做了屈死之鬼;如果不是笑笑在她最失意的日子里陪伴她,鼓励她,她也许早就丧失了生活的勇气。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笑爽组合”,又有谁知道其实也是一对患难姐妹呢?此刻的凌霜,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忽然有点不认识自己了。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失去了人性,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变得如此凶残?她明白了,是欲望,是永不满足的欲望毁了她,让她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只是今日悟到这个道理,怕已经是没有回头之路了。
笑笑直起身子,还在抽泣着,拿手给凌霜擦眼泪。但凌霜的眼泪像开闸了的河水,怎么也擦不干。凌霜清楚地记得,她初到天上人间,刀哥逼着她接客,她躲在宿舍哭,笑笑就是这样给她擦眼泪的。那时候,她觉得比自己大三岁的笑笑简直就是自己的亲妈。可是现在……凌霜说不出话来,只好任眼泪滂沱。她们四目相对,两双曾经漂亮迷人的眼睛,此刻像两对红肿的水蜜桃。两人都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曾经钻一个被筒的好姐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生活对于她们,就像一个蹩脚的导演,再一个蹩脚的时间里,导演了一幕蹩脚的悲剧。
笑笑替凌霜理了理额前的乱发,轻声说好妹妹,别害怕,姐姐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我陪着你。凌霜闻听此言,开始大恸起来,因为嘴巴被堵,哭的气噎胸塞,胸脯急剧起伏着,马上要爆炸似的。笑笑看她难受,还是心软,把她嘴上的胶布揭开了。凌霜如一只快要窒息的鱼,猛吸了几口气,开始压抑着大哭起来。边哭边说,笑笑姐,我对不起你,我该去死,我不要你陪我!
笑笑凄惨地笑了,说好妹妹,我早就不打算活下去了。即使你不死,我也不愿意在这这个世界上多留一天。既然弥留的时间不多了,我不妨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吧。其实今晚,我曾经动摇过。我发誓只要有一个喜欢我的人,哪怕有个男人愿意抱我一下,我就会好好活下去。但是没有,没有人喜欢我,他们躲我如躲瘟疫。我知道,我是坏女人,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怨恨任何人。
笑笑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地摔碎在地板上。她哽咽着说,可怜今生,就这样带着遗憾结束了,我只愿来世,还做个女人,能早点遇到一个真正喜欢我的男人。我真的好想有个女儿,能坐在我的膝头,甜甜地叫我一声妈妈……
笑笑动情地说着,不提防被捆了手脚的凌霜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又爆发出了求生的本能,张嘴狂叫:救命……
笑笑手疾,抓起沙发上的一条腰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进了凌霜的脖子里。凌霜刚叫出两个字,就再也叫不出来了。笑笑紧咬着嘴唇,用腰带死死地勒着她细细的脖子,直到她的头软绵绵地偏向了一边。
看着气绝身亡的凌霜,笑笑倒是出奇的冷静下来,眼泪也风干在了脸上。她打开衣柜,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又坐在梳妆台前,补了补被泪水冲坏的妆。做完了这些,她看了看镜子,里面是一个眉眼生动的美人,只不过眼睛有些浮肿。
忽然,她看到床头放着的手机,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犹豫起来。她把手机紧紧抓住,捂在丰满的胸口上,好像要让手机感受自己的心跳。然后她又打开手机,调出了一个人名和一串手机号码。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三个字,足足看了有十几分钟。最终她长叹一声,按了手机的关机键。一个女人的心扉,就这样永远关闭了。
笑笑拔掉桌子上的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握在手里,仍旧穿着衣服,在床上小心地躺了下来,以免弄乱自己的头发,弄皱自己的衣服。她做了几下深呼吸,右手握刀,朝着自己的左腕深深地切了下去。尖锐的疼痛并没有让她觉得难受,相反她感觉到了一种解脱,身体和心灵上的解脱。她闭上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慢慢落在了枕巾上。
王梓明和尹红妹十万火急地赶往蒂克山庄,派出所长严锋利带着全所干警都守在楼梯口,已经扯起了警戒线。他们在等县局的刑警。车还没停稳,王梓明就从车上跳下来,朝楼上大叫了一声笑笑!发疯似的撩起警戒线,要往楼上跑,被警察拦了下来。尹红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反常,把他拉到车上,问他怎么回事。王梓明痛苦地把头埋在膝间,双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地说,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她!尹红妹惊讶地说,你,对不起她?
第二天傍晚,王梓明开车来到了廊桥。但笑笑没有在桥头等他。他在桥上失魂落魄地走着,耳边忽然响起笑笑的声音: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在这桥上发现一张纸条呢!王梓明好像忽然来了灵感,抬头在桥壁上仔细搜寻着。在一处凹进的地方,果然躺着一张洁白的信纸。他小心地把那张纸取下来,慢慢展开,跳入眼帘的是几行娟秀的钢笔字体:
哥哥:
请原谅我这次没有叫你王书记……
按照尹红妹的话说,高洪就是个瘟神。他来到槐河不到半年,一向平安无事的槐河好像中了什么魔咒,竟然连出六条人命,不但造成了当地百姓的恐慌,还引起了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市委内参》接连几期都提到了槐河,通报了案情,要求各县区引以为戒,采取切实措施,加强村镇治安建设。尹红妹在市、县领导们心目中的形象为此大打折扣。她竞争副县长失败,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原因。由此可见,高洪也确实是颗星,扫帚星。
按照王梓明的理解,这六条人命都应该算在高洪一个人头上。有种效应叫做“蝴蝶效应”,如果高洪这只毛毛虫不来槐河,就不会有一连串奇怪的事情发生,这七个人也都不用死。想起带着遗憾而去的笑笑,王梓明的心如缺血似的隐隐作痛。这几天他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而痛心。
王梓明事后才意识到,其实笑笑的离去,是有前兆的,只不过没有引起自己的警觉。那晚她约自己在廊桥见面,表现得就很反常。几天来,笑笑那句“你能抱抱我吗”一直回响在王梓明耳边,挥之不去。尤其是她在遭到拒绝后发出的那声轻叹,更如一把钝刀,锯割着王梓明本已痛楚的心。他越来越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吝啬和假清高。是啊,你王梓明也并不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为什么要在一个无助的女人面前表现得这么虚伪?况且这是她生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啊。王梓明每想到此,就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缩成了一团。
好在接下来还有一件事,算是勉强弥补了一点他内心的愧疚。
曾经名噪一时的笑笑走了之后,竟然没有家人来认她。她孤伶伶躺在县公安局的法医中心,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公安局只好给槐河乡打电话,要他们负责笑笑的后事。
王梓明得知这个消息,对尹红妹说,这个事情交给我吧。尹红妹不知道他和笑笑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解释。王梓明知道她在等什么,只是说,以后告诉你。尹红妹说好吧,让谁去帮你?王梓明想了想说,蔡小菲吧。
在县殡仪馆,王梓明又见到了笑笑。她生前是画过妆的,面色平静,长长的睫毛根根可数,好像是睡熟了。这是王梓明第一次近距离地审视这个漂亮的女人,这种永恒的美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在心中沉痛地叫道,笑笑,我来看你了,你能感觉的到吗?原谅我没能保护你。笑笑依旧平静地躺着,除了面色苍白外,和往日没什么区别。但王梓明认为,她肯定听到了自己的心语。身旁的蔡小菲看王梓明久久凝视着已经失去生命的笑笑,大为困惑。等看到王梓明忽然俯下身来,拥抱了笑笑那冰冷的身子时,蔡小菲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长时间都没能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