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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明挺起膝盖,他的手腕就能得到片刻的休息;双腿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就放松两分钟,让手腕承受一会全身的重量。他就在这两者之间苦苦寻找着平衡。然而又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他的双腿就彻底不听使唤了。身子一软,像个吊死鬼似的,整个人都吊在了左手腕上。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榨干了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他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脱臼。
头发上滴下的汗水迷住了眼睛,但他没办法去擦,只好闭上了眼睛。在剧烈的疼痛中,王梓明的意志在一点一点丧失,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先是唐小梅那张泪脸,哭着说梓明,你知道吗?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委屈……梓明,别再折磨自己了,他们让你说什么你就说吧,我心疼你!即使你去坐牢,我也会等着你……王梓明很想伸手摸摸她肉乎乎的脸,但唐小梅忽然变成了张晓卉。
张晓卉一脸愁容,捧着他的脸说,我的马儿呀,你受苦了!为了救你,我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我实在无能为力了,原谅我……王梓明正要安慰她,忽然,苗苗出现了!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深情地望着他,叫了一声梓明哥!你遭受这样的苦楚,我要加倍补偿你,你就答应我吧,把我的处子之身拿去,了却我今生的一个心愿吧……
王梓明忽地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惊喜地发现,刚才还黑洞洞的窗户,已经出现了鱼肚白。他仰起头,已经可以看清自己的左手了,那是一只乌黑发紫的手,肿胀的如同装满死血的血袋。紧接着,一抹绯红的朝霞出现在东方的天空――东方红了。
昨天还很刺耳的铁门声响了起来,王梓明竟然觉得这声音如此动听。两位协警打着哈欠进来,王梓明提起精神,怒目看着天花板,做出对他们很鄙夷的神态。协警甲边打开王梓明的手铐,边朝他翘起大拇指,说哥们,佩服,佩服。王梓明哼了一声。看自己的左手掌,已经失去知觉了。揉搓了好一会,那乌紫的颜色才褪去了些。
早晨的一碗大米饭,王梓明吃了个精光。吃完后还把碗边的米粒也舔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这审查站的伙食果然不错,饭菜都挺有滋味的。吃过饭之后,他在监舍内来回走动着做着扩胸运动,又做了几个下蹲,甚至还来了几个原地跑,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还算不错。于是他对自己又很有信心了。
上午8点多,照例是提审。照例是那个胖警察问,漂亮的女警察记录。胖警察等王梓明坐定,笑了。说你小子不错啊,竟然看到东方红了。来这里的人还没有几个能坚持看到的呢。王梓明笑了一下,说,小菜一碟,全当是热热身吧。
他说这话时,口气骄傲地像个国王,一下子吸引了女警察。那女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盯着他看,那眼神仿佛在说,哇,帅哥你好酷哦。
胖警察咳嗽了一阵,往王梓明面前的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问王梓明,想了一夜,想好了吗?说还是不说?王梓明脖子一硬,说,我没有任何问题。胖警察又笑了。他站起来朝王梓明后面那俩协警挥挥手,带回去吧,好好伺候。王梓明冷笑一声,做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在回监舍的路上,协警乙很同情地对王梓明说,兄弟,你何必呢,受这么多罪,最后还得说。王梓明说,你说的那是别人。
回到监舍,王梓明抓紧时间补了会觉。他太累了,太困了,还没躺倒床上就睡着了,困得连梦都没力气做。这个审查站还算有点天良,允许他白天睡觉,这待遇已经很不错了,尽管晚上还要面临着酷刑。
下午四点多,王梓明睡了个心满意足,起床后站在窗户前往院子里闲看。就看到大门口涌进来了好多人,还有人扛着摄像机。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穿着警服的中年人,肩章上似乎还有橄榄枝,连执勤的武警都向他敬礼,应该是个大人物。他很有派头地背着手,被众人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在院子里四处查看,指指点点。王梓明看到,有个一身便衣的瘦老头跟在那人后面,点头哈腰的,像是在介绍着什么。
很显然,是领导在视察工作。领导知不知道这个审查站存在严重的刑讯逼供现象呢?想起晚上还要看东方红,王梓明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来个拦轿告状,把这个情况反映一下。万一领导重视起来,说不定晚上就可以平平安安地睡个好觉了。于是他密切关注着领导的行踪,打算他视察到这里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向他举报。
一群人果然一间监舍挨着一间的视察着,离王梓明越来越近。王梓明紧张地嗓子发干,不停地吞着唾沫润嗓子。他注意到,那个视察工作的领导似乎对审查站的工作相当满意,边走边微笑着点头,时不时还停下来,对着身后的一群人比比划划,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那一群人都是一副笑脸,一个个含情脉脉地望着领导的眼睛。
眼看就要视察到王梓明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领导忽然结束了视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大门口走去。王梓明急了,冲着他的背影大叫道:报告领导,我要举报!我要举报!他们刑讯逼供!刑讯逼供!!
领导已经走到了院子中央,听到有人大叫,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还没等王梓明清看他的面目,立即有人挡住了领导的视线,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什么,打着“请”的手势,意思是领导您走您的,啥事没有。那领导犹豫了一下,果然又往大门口走了。王梓明急了,鼓足力气,正要大叫,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看管他的两个协警恶狠狠地冲了进来。协警甲上来就给了王梓明一个大耳光,说麻辣隔壁的,叫什么叫,你不想活着出去了?王梓明耳朵被打的嗡嗡叫,一下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伸手就狠狠回击了他一巴掌。
王梓明早晨到现在吃了两碗大米饭,并且吃的一粒米不剩,所以这会力气很足,一巴掌把协警甲扇了个愣怔。协警甲做梦都没想到竟然挨了一个犯人的打,恼羞成怒,从腰里掏出一黑色的手电筒来。
王梓明见他手往腰里伸,还以为他掏枪呢,结果掏出来是一个家用电器,不禁哑然失笑。但没等他笑出来,协警甲把手电筒往他腰上一顶,就听得啪地一声响,王梓明就觉得电花一闪,好像遇到千斤万斤的巨大推力,身子平着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原来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手电筒,而是一只电警棍。他能在一瞬间让人闭嘴,让人失去反抗能力,还不至于要了人的命。王梓明以前虽然听说过这东西,但从来没想到它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今天算是领教了。
几分钟后,王梓明才慢慢醒过来。他觉得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像被针扎了似的疼。像打开了一把折尺,他用手撑着地,一节一节地撑起来,在地板上站定了。房间里早已不见了两个协警。王梓明挪到窗户前向外一看,哪里还有领导的影子?院子里又恢复了那种肃杀的气氛。又是一阵尖利的哀嚎声传来,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
晚上,吃过盖浇饭,王梓明刚想去躺一会,两个协警早早的就来了。王梓明听到铁门响,好像条件反射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但他尽量控制着,他不想让人看出他内心的恐惧,特别是在这样两个混蛋面前。协警甲因为今天挨了王梓明的打,气的眼睛血红。他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还有点斗鸡眼,看人的时候好像调过了焦距似的,黑眼珠都跑到鼻梁一侧了。
他态度非常粗暴,进门就向床上的王梓明吼,74号(王梓明囚衣上的编号),给老子爬起来!王梓明慢腾腾地站起来,咬着牙冷冷地盯着他看,想给他一点威慑。他的目光让协警甲很不舒服,以为又要挨打,嗖地一声又从腰里抽出了电警棍,狞笑着说怎么,还想尝尝过电的滋味?
王梓明哼了一声,说,小心电到自己。协警甲说,这个你不用担心,还是继续看你的东方红吧。说着,又掏出一副手铐,在手里晃荡着,命令王梓明,过来!王梓明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站到了床头的铁墩子旁边。斗鸡眼指挥者另外一个协警,又把王梓明的双手一高一低地铐了起来,并且把手铐都紧了一个扣,王梓明立刻感觉到手腕已经血流不畅了。
铐好了王梓明,两名协警并没有离开,而是过去关了窗户,哗啦啦拉上了厚重的窗帘。王梓明情知不妙,紧张地盯着这两个家伙,看他们要做什么。果然,协警甲从腰里抽出一黑色的塑胶警棒来,拿在右手里,在左手掌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圆睁着一双斗鸡眼,咬牙切齿地说你麻痹的,知道吗,在这里从来没有人敢对老子说个不字,你小子竟敢扇爷爷的耳光!今晚我要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说着,照着王梓明的腹部就是狠狠的一棍。王梓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得错了位,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忽地冒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