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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远原本想着做一回好人,他自己家中有财有权,帮一个二妞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谁知二妞竟连自己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陆之远不由疑惑:“你既然跟着先生学过两年字,本朝天子、地径、种种制度,怎么一概不知呢?”
二妞听到他的问话,还当陆之远是疑心她,急忙解释:“先生确实从来没讲过这些的。”
陆之远又问:“那你们先生讲了什么?”
二妞便一一说出来了,多是古文哲理,亦有天外轶事,更有农田桑种,算术推理,涉猎之广令人称奇。可桩桩件件都与本朝无半点关联,何止是本朝,就连前朝旧事也是半点不提的。
陆之远与怀安对视一眼,又收回目光,屈指敲着桌面,心里倒是十分好奇了——这二妞口中的白马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她说的那个先生,又是什么存在,难不成是什么避世高人?
可是听二妞所说的那名号,却实在无法与自己已知的大儒学士扯上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陆之远暂且压下心中的惊奇,又问了二妞家中的一些情况,譬如春种如何,多食什么,山上有什么。二妞对这些倒是熟,对答如流,可整个听下来,也不很确定是什么地方,那些农作物都是农家常有的,草木、动物也都普通,实在无法通过这些来判断。问到最后,陆之远也不过是得出个大概的结论——二妞家乡是在北方,且是十分靠近南方的北方。
怀安听到他问了半天,竟得出个这结论,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他百无聊赖地趴到桌子上,懒洋洋地问:“表哥,你这都问了多久了,要能问出来早就了了,还用等到现在?不如先将我那事解决了,只要一解决,我立马走人,你再慢慢问东问西去。”
陆之远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提?我现在没将你押解入京便是给你留足了颜面了,你若是有点眼力见,现在赶紧走人,别待之后我变了主意,到时候你求老太太都不行。”
这话说得倒厉害,但怀安与陆之远也算从小长大,哪能不清楚自己这表哥的性子?他是最软和的,也是最疼自己的,断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那地狱的。因而虽陆之远如此威胁,怀安面上却不露怯色,反而更嬉皮笑脸起来。
“表哥,我这不是全然没办法了才找到你这来的吗?你是不知道,我爹给我定的那人家十足恐怖,听说他家小姐泼辣得很,我可不想娶个母夜叉回去!”
陆之远依然拿眼睛斜他:“说什么母夜叉?真该叫舅父好好管教你一下了,成日里专从嘴里蹦些不知所谓的说辞。再说王大人家的幺女哪里不好?且不说人家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泼辣,即便是真泼辣,不更好配镇国将军府的牌匾?”
怀安气急,豁然站起身,委屈道:“说什么衬牌匾,她也只能衬牌匾了,父亲也不想想倒与我相不相配!”
这话逗得陆之远都要笑起来,揶揄道:“怎么不相配,我看是最配的。”
怀安撇过头哼了一声:“反正我是决计不会娶那样的女子的,贤良淑德都没有,怎么配进我的门?”
正说着,怀安余光突然扫到二妞。这半天两人说话也没避着,一字一句都叫二妞听了去,怀安瞥过去时,她正抿着嘴憋笑呢。
这回怀安却是真炸了锅,几步就跨到二妞面前,气势汹汹地说:“小瞎子,你笑什么呢!”
二妞骤然在头顶听到声音,吓得一激灵,忙向后退了退,才反应过来怀安的话,立马挺着腰回嘴:“你说谁小瞎子呢!”
“自然是你,头上蒙黑布的丑八怪!”
二妞也毫不示弱地吼回去:“小聋子,你可听好了,大夫都说我过不了几日便能好了!”
这话虽说得没气势,那声音却是大,怀安忍不住向后让了让,皱眉掏了掏耳朵,一时又想不到什么有力的回嘴方式——他是没法做比音量这种事的,忽然怀安眼珠子一转,面上却并不显露什么,只语气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都知道了,我刚刚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你犯得着这么大声吗?”
这忽然示弱一样的语气倒叫房里其他人都是一愣,陆之远皱皱眉,有些搞不清怀安心里在想什么,二妞心里却没什么弯弯肠子,听到怀安这话,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噘着嘴别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怀安听到二妞道歉,差点就憋不住笑,好在他背对着陆之远,后者并不能看到他表情的变化。
这边怀安又作势将手往二妞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是真看不见?”
二妞点点头,因话题又扯回到眼睛上,她生怕怀安又要说什么不好听的话,稍放松的心情又戒备起来,可怀安却只仿佛惋惜似地叹了口气:“那你也挺可怜的。”
二妞不妨竟从他口中听出怜悯,顿时一怔,她忙摆手回答:“倒没有什么,反正,反正过不了几天便会好的。”
“但是大夫不也说了,这不过是猜测,他自己先前也没见过你这样的病症嘛,这要是好不了可怎么办?”
二妞愣了愣,有些辨不清他提这话题是什么意思,便只含含糊糊地答:“好不了,自然有好不了的活法……”
话音刚落,便又听怀安的一声叹息。
她心里更觉奇怪,犹豫道:“喂……你不会是在咒我眼睛永远看不见吧?”
怀安立马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我也就先前同你吵了几句而已,你怎么就能把我想得那样恶毒?你且问问我表哥,我是那样的人吗?”
二妞倒不会真问,抿着嘴兀自沉默,倒是陆之远接上了话:“这我倒是可以作证,余弟虽然顽劣,但心地是好的。”
二妞自然是极信陆之远的话的,闻言撇撇嘴,好半天又憋出一句“对不起,刚刚错怪你了”。
怀安差点忍不住笑,忙把头撇向别处避开陆之远的眼光,语气倒有几分怅然:“倒也没什么,只怪我最近被亲事弄得心烦,说话便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