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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住也不知道十五阿哥给他的是什么,攥在手里也不敢看,甚至不敢猜。
不过就从十五阿哥的表情里,他也猜到了这是十五阿哥要给自己妹子的东西。
盛住的心登时先跟着甜了起来。
今儿是他们家收皇家的礼,那些礼当真是满坑满谷,堆得堂上、阶上都是。可是这些礼终归都是礼部和内务府按着《会典》预备的,是代表朝廷与皇家赐给他们家的,却少了些私人的味道。
这会子十五阿哥用这样的表情,这么隐秘塞了物件儿给他……盛住忍不住心花怒发,终是可以放下那颗心去了。
盛住赶紧向十五阿哥行跪安礼,趁着阿玛和额娘还没回来,没人会问他,他这便扭身就往后宅跑。
“点额,点额,快来。瞧十五阿哥这是给了你什么?”
点额是喜塔腊氏小名儿,用的是“朱衣点额”的典故,倒是没想到命数正应了这名字的用意,被选为皇子福晋。
前头十五阿哥来送礼,点额虽不便到前头去,可也都在后宅里翘首;她屋里的丫头们能上房的上房,上不了房的都趴门缝去了。
远远听见兄长的动静,点额急忙亲自迎上前来,人未到,手都先伸出去了,“阿哥爷给了我什么?哥哥快给我看!”
盛住将手里的东西,借着袖口的遮掩,搁进妹子掌心。
“我可没看,妹子你自己偷偷儿看。”
点额登时红透了脸,拧身往回就走,便不搭理兄长了。
盛住自然不恼,袖手立在月台之上,目送妹子背影,已是笑容满面。
其实点额被选为皇子的嫡福晋,他家里也是惊讶的。虽说早已抬出了包衣,已是正身旗人,可是终究出包衣的年头还不算太长,总归没想到自家能这么快就出一个皇子福晋的。
更何况,还是十五阿哥的福晋。
原本他们家上下除了高兴之外,就是惶恐,接着就是担心了——终究妹子嫁进宫去,皇子虽是丈夫,却更是主子,究竟两口子能不能真心感情好,都是未可知之数。
可是今日一见十五阿哥如此,便终可松一口气下来——不管怎么说,十五阿哥对妹子、对这门婚事,还是用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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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额回到自己卧房,顺手将暖阁的隔扇门都关了,将丫头们都给关在外头。
这才自己偷偷儿着摊开了掌心——
一只雕刻精美、活灵活现的白玉鸳鸯就躺在掌心上!
点额欢喜得都险些叫出声来,便赶紧用手捣住了嘴,只容心扑通扑通地雀跃着。
鸳鸯何意,自不必言;而白玉又是玉中贵者,乃是当今天子最爱之玉种。
这白玉鸳鸯便将缱绻之情、尊贵之位,全都标识得清清楚楚了去。
点额羞涩又欢喜,便仿佛觉着那窗外都有人在瞧着,瞧见了她欢喜的模样去——她便赶紧捧着白玉鸳鸯钻回床榻去,将帐子伸手扯了下来,将自己跟那白玉鸳鸯一起藏了起来。
有阿哥爷用心若此,即便两人还是陌生,那将来相伴朝夕的岁月,便也不再那般叫她担心和不安去了。
——终究,那后宫里波诡云谲。她自己的阿玛就是总管内务府大臣,故此她早就明白那是个什么样的去处。
一个后宫里的女人,又是她这样尴尬出身的,若想在那处稳稳当当地安身立命,唯有皇子夫君的倾心维护。不然将来的日子当真不敢想象……
此刻她得了这白玉鸳鸯,这玉件儿本身的价值倒还是其次,她更在意的是皇子夫君的心意。
有了皇子夫君的这份心,她才敢走入那堂皇却森严的宫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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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六日,小十五大婚前一日。和尔经额家福晋家以奁具送皇子宫陈设。
点额被选为皇子嫡福晋,这是和尔经额家族的荣耀,也同为整个喜塔腊氏的荣耀。和尔经额家族几乎倾尽所有,点额的妆奁十分丰厚。
四月二十七日,皇帝赐皇十五子颙琰成大婚礼。
一早皇帝便下旨,亲赐喜塔腊氏为皇十五子嫡福晋。
小十五穿蟒服,赴皇帝、皇太后和皇贵妃婉兮的储秀宫前行礼。
婉兮含笑亲自执手扶起小十五来,轻声嘱咐,“从此你便是大人了,成家立业,顶天立地之外,你也记着,得对媳妇儿好。”
小十五含笑点头,“儿子谨遵,额涅放心。”
婉兮又道,“临出宫迎娶之前,先去你庆额娘宫里去行礼。”
皇子贵重,大婚礼只给皇帝、皇太后、中宫三宫行礼;此外若为妃嫔所出,也到生母跟前行礼。语琴是养母,原本皇子不必行礼,可是婉兮还是自作了这个主张去。
小十五自是明白,赶忙道,“儿子也正有此意,儿子这便去了!”
之后,小十五随赞礼大臣出宫,赴和尔经额家,行迎娶礼。
此时礼部早在和尔经额府中,设内外宴五十席、饽饽桌五十张,酒五十瓶、羊三十六。
且由升平署学艺处备伶乐,在院子里唱起大戏来。
自宫门至到和尔经额家,步军统领所饬部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仪仗,红缎帐舆。内务府总管一人,官属二十人,蟒袍补服;护军四十人,跟随小十五,赴和尔经额家奉迎。
在正式迎亲之前,内务府已经预派随从女宫八人,提前到和尔经额家阁前伺候。另有赞事命妇事先到小十五大婚之处等候。
吉时到,内銮仪校奉舆陈于中堂,点额礼服出阁。先拜别母家,由女官伺候着,升座彩舆;由女官放下轿帘,彩舆离开和尔经额家,回宫而去。
出大门,镫八十炬十前导,前列仪仗。总管大臣率属及护军前后导护行。
至紫禁城门外,众下马步入,仪仗止于宫外。女官随彩舆入至皇子殿前,降舆。女官恭导点额下轿,引导走入乾东二所大婚洞房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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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五从进学之年,便住在毓庆宫。此时小十七也已经入学了,这便也搬进了毓庆宫住着。小十五既成婚,倒不方便与幼弟同住。皇帝便将东二所赐给小十五为大婚之所。
这乾东二所,其实早在乾隆三十年前后,早已经各自都安排了用途:
乾东头所是如意馆,为宫廷画画所用;二所是寿药房,存御用药物;三所是敬事房,为宫殿监办事之所;四所是四执库,管理皇帝衣冠鞋履;五所是古董房,存放皇帝喜爱、时常把玩的古董。
却也为了小十五的大婚,皇帝将这已经固定用处十年之久的房子重新安排。将其余几所里的装修挑好都,全都拆挪到头所和二所去,并且将头所和二所修缮见新,供皇十五子成婚后居住。
这与从前皇子成婚的情形都不同。
从前无论是永琪成婚在兆祥所,还是永瑆等成婚在撷芳殿,那两个地方原本就是供皇子所居,规制等级上并无改变;可是乾东五所从乾隆三十年起,已经早已不是给皇子们使用,而是专为皇帝自己所需来使用了。
可是皇帝为了小十五成婚,还特地将这五处宫苑全都挪移、修缮了一遍去。
更何况,小十五只是在此处成婚来使用,前后居住不过一年……皇帝却也为此特为修缮见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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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五与喜塔腊氏在东二所大婚洞房,行合卺之礼。
小十五面西向,喜塔腊氏面东向,行两拜礼。
女官酌酒,进给二位新人,新婚夫妇皆饮。酒馔三行,仍行两拜礼。
与此同时,前朝后宫皆张幕、结彩、设宴,皇子婚宴正热烈举行。
——按着满人的婚俗,新郎和新娘在婚礼当天是不见公婆的,故此两位新人可以专心行合卺之礼,不必出临婚宴,更不必再担着那些劳什子的礼数去。
至于婚宴的一应繁文缛节,就交给他们的皇阿玛和额涅去了。
皇子婚礼亦是两次筵宴。
初定礼之时,喜塔腊氏亲族职官,及不入直之公侯伯内大臣侍卫一二品大臣朝服。午刻,鸿胪寺官引入升堂。
福晋亲族及本旗大臣侍卫东位西面,各旗公侯伯等官西位东面,就席一叩坐。
司茶奉茶,众饮茶毕,皆一叩。司筵奉果食,酌酒,伶工入奏。众献酬。乐关。舆,出。
司筵撤果食,众易蟒袍补服,仍就位。司筵馔,酌酒,奏乐,献酬交错如初。乐关。舆出。
鸿胪寺官引众官俱诣堂下,望阙北面序立,行三跪九叩礼。舆,退。
内宴于中堂。福晋亲属诸命妇及一二品命妇参加。内管领妻引礼进酒,如外堂宴仪。
而在成婚日,于紫禁城内,设宴六十席,饽饽桌六十张,酒六十瓶,羊四十五。其宴福晋父,及亲族群臣,与初定礼同。
至福晋及亲属诸妇,则在皇太后宫中设宴,由皇太后与婉兮招待喜塔腊氏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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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之夜之后,次日一早,小十五偕点额凤舆朝服,由内管领妻二人,引导至皇帝、婉兮前行朝见礼。皇子三跪九叩,福晋六肃三跪三拜。
待得九日之后,再行皇子福晋的归宁之礼。届时小十五与喜塔腊氏在和尔经额家中还要再设宴。宴毕,一同回宫。
至此,十五阿哥颙琰的大婚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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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忙完了小十五的婚事,婉兮和语琴都松下一口气来。
可是这一放松,两人都有点像散了架似的,身子都有些不舒服起来。
语琴终究更年长三岁,便比婉兮更不自在些,还是婉兮先去看望语琴。
两人瞧着彼此的样子,却反倒都是相视一笑。
当娘的,为了孩子的婚事累病的,谁会计较,会觉着不值得?反倒是这婚事办得完美,便叫人累病了,这心下也是异常满足的。
婉兮坐在榻边握着语琴的手道,“这会子他们小两口正是甜甜蜜蜜的时候儿,咱们正好趁机先歇口气下来。不过姐姐也别歇息太久啦,可得赶紧好起来。因为呀——说不定再过不了多少日子,姐姐还得替他们带孩子呢!”
一想到小十五也成婚将有孩子了,语琴便欢喜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对,对呀。咱们得赶紧好起来,咱们还得抱孙子呢!”
颖妃倒是着急,赶紧催,“二位姐姐倒是将这次婚事的筹备,都再与我讲讲,给我也‘复盘’一回呀!”
小十七虽说还小,今年虚龄才九岁。可是时光如飞翼,转瞬即过,颖妃也开始为小十七的婚事小小紧张起来了。
婉兮与语琴含笑一起回忆婚事的种种,欣慰之余,语琴也轻叹口气,“好歹,皇太后这回当真没再难为咱们和小十五去,反倒乐呵呵地将这婚宴都过下来了。”
婉兮含笑垂首。
这几个月一直都忙着小十五的婚事,旁的什么都当真顾不上。可是此时忙完了,算算日子,距离皇上去谒陵,也已经足了两个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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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皇帝忙完了过来,神色之间果然有些怔忡。
婉兮心下已是有了预备,便含笑问,“又是谁得罪爷了?告诉我,我掐他去~~”
皇帝哼了一声,将她的手合在掌心,上下掂着。
“……没别的事儿,就是福隆安啊,他有个家奴叫蓝大的,在外头惹事儿,叫御史给参奏了。”
婉兮也不由得挑眉。
皇帝沉声道,“蓝大敢在外率众游荡,逞凶打架,扰害平民,甚为不法!可是巡城御史却有心包庇,显然是瞻徇福隆安的情面!原本应该交给刑部重重治罪!”
虽说婉兮明白,皇上不过是临时抓过一件旁的事儿来解释他心情的沉郁,可是这件事儿却还是叫婉兮想起了旧事来——隆哥儿啊可真是九爷的嫡长子,便在家奴仗势欺人这事儿上,竟然也跟九爷如出一辙。
当年九爷的家奴就曾“招徕市井无赖之徒,肆行于街衢之间,竟无人敢过而问之”。甚或那来自西洋的、十分金贵的怀表,九爷的家奴就曾人手一块,满大街的显摆去。
只是后来倒是听四公主和篆香她们隐约提起过,偏就是那个家奴还立了功,跑去雪域将玉壶母子给找回来的就是他。原本那雪域困顿、陌生之地,旁人都不敢去,也只有这样骄纵的家奴才有这个本事。
婉兮不由得低喃,“蓝大?该不会是御史们报错了名儿,而就是当年的那个栾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