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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忍不住微笑。他们绝对没有提前沟通,但此刻博雷纳所说的,正是他想说的。
虽然做起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事实就是如此。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只能尽力将所有的不利变成有利。
他们没能立刻做出决定,并约定了三天后再次商议这件事。但离开之时,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像刚刚听到“天破了个洞”时那样凝重。
埃德思忖再三,还是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弗里德里克请求单独谈一谈。
他提起这场掀翻了整个洛克堡的灾难时并未提及安特的名字,只说了主谋很可能是九趾沃克,但小国王尚无法像成年人那样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他变幻不定的眼神和难看的脸色,显然并不单纯是因为曾经的王宫如今只剩了一片废墟。
他们所使用的是上一次斯托贝尔所赠送的法术装置,那面能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千里之外、跟那里的人如面对面般交谈的镜子。埃德隐约看见弗里德里克身后有个熟悉的人影一晃而过——那是菲利。
大概是知道埃德要跟他说什么,小国王让菲利都离开了。
他紧闭双唇,略显方正的下颌绷出的线条与安特其实极其相似。埃德迎着他的视线,张了张嘴,居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对安特有无比强烈的厌恶,即使是在知道了瓦拉的死并非出自他的授意之后——无论如何,那都与他脱不开关系。更何况,那样一个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虚伪又贪婪的国王,即使算不得彻头彻尾的昏庸无能,也实在让他生不出半点敬意。可对弗里德里克而言,那曾经是一个温和又慈爱的父亲……一个将整个王国从乱世的泥沼中拯救出来,让它在近十年的和平里重又变得富饶而强大的国王。
“……你是要跟我,谈我的……父亲吗?”弗里德里克在埃德过久的沉默中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埃德深吸了一口气:“您猜到了?”
弗里德里克垂下双眼:“母亲说的……她说这件事必然与父亲有关,她说……这是她的错。”
“……这不是。”埃德郑重地开口,“请务必让她明白,这件事绝不是她的错。安特……您的父亲所做的事,即使没有她的出现,也是迟早会发生的。”
现在他能够明白,安特为什么能死而复生……为什么炽翼明显对他并没有多么重视,却也始终没让他真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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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需要他为它打开那扇门。那或许不是它唯一进入这个世界的途径,毕竟它似乎早就对洛克堡地底的法阵失去了控制,但总归是个办法……甚至有可能是它最后的底牌。
弗里德里克没有抬眼,也没有吭声。他的沮丧和失落显而易见,他连自己都无法安慰,更无力去安慰他的母亲。
埃德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给他听。那其实只会让弗里德里克陷入另一种沮丧——他曾以为英明无比的父亲,居然那么容易被哄骗和利用。
“……他毕竟已经死了。”埃德轻声告诉他,“而且死得……并不那么光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徘徊了那么久,看到的出路全是谎言,能抓在手中的全是虚妄……他不可能再像从前坐在石榴厅时那样骄傲又自信。”
他停了下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为安特说话。
弗里德里克终于抬头,苦笑了起来:“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因为什么理由。而我的父亲……他从不认错,至少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
埃德惊讶地看着小国王,突然意识到,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少年的稚嫩以过快的速度从他脸上消失,不再圆润的线条渐渐显出坚毅的轮廓。
他沉默片刻,竟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他其实撒了一点谎,他告诉弗里德里克他们不得不杀了安特,因为这样才能彻底关上那两扇门……他不敢冒险让他知道,他们其实原本可以留安特一条命。
这会儿他突然觉得他其实可以告诉弗里德里克实情,但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只问他,要如何处理他父亲的尸体。
安特的尸体现在被放在一具合乎他身份的精美石棺中,连断掉的头都缝了起来,算是他们对死者最后的一点怜悯和尊重。
但以防万一,他们也同时在他身上和石棺上都下了各种禁制,以确保他不会再一次从棺材里爬出来。
前国王的葬礼事实上已经举行过,他们完全可以偷偷把他葬回他的墓地——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弗里德里克沉默了很久。埃德能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到他内心的挣扎,最后他艰难地开口:“我曾听说,古时的人们会将死去亲人的尸体焚烧成灰,因为火能净化一切罪恶……能让逝者扔下所有的负累,在诸神的身边得到真正的安息。”
埃德听懂了。
他再次惊讶于弗里德里克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想想安特死了又死的折腾,却也能明白小国王的选择。
“那么,”他轻声问道,“您需要我代您,送他最后一程吗?”
弗里德里克摇了摇头。
“我,”他说,“会亲自来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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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们在陨星谷,为安特·博弗德,王朝的第十一位国王,举行了第二场葬礼。
埃德没有想到的是,茉伊拉也来了。她披着黑纱,沉默地看着安特的尸体彻底消失在烈焰之中,雕像般一动不动。
风吹起她的面纱,也迅速吹干了沾染其上的一点水痕。
那大概是她为他流下的最后一滴泪。
在弗里德里克亲手收敛着父亲的骨灰时,埃德陪着茉伊拉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国王陛下……又沉稳了许多。”
茉伊拉无声地笑了笑。
“我说服了父亲,把更多的权力交还到他手中。”她说,“父亲总觉得他还小……可他必须得真正掌握了权力,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责任。也……只有真正面对安特给他留下的一切,他才能真正看清他的父亲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丢掉他曾经的崇拜与敬爱……就像我一样。”
她转向埃德。隔着面纱,埃德都似乎能感觉到她眼中的疲惫与悲哀,可她的声音却像是带着笑:“瞧,我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冷酷的女人呢。”
埃德摇头,说出口的话简单却坚定:“您不是。”
茉伊拉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离去时她轻抚石棺上闭目安眠的国王的雕像,怅然若失,又如释重负。
“安息吧。”她低喃,“安息吧。”
那是祝福,是期盼,也是祈求。
而风卷起她的声音,远远带向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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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天,巴尔克大人的心情都十分糟糕。这一场灾难之中,他所损失的人是最多的,而且都是他最优秀的属下。他们聪明,机警,能力全面,但在强大的魔法之力下,却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那六位成为英雄的冒险者也只救回来三个,昆茨是其中之一。可惜的是,那位灵光一现,弄明白了整个法阵如何运行的老法师卡斯提,连同他拼出来的那个模型,都被炸了个粉碎。
他们带下去的是矮人用来炸开岩石的炸药,不会被魔法的力量所影响,但除了卡斯提,谁也无法接近那个他们想要炸毁的、放着一根乌黑骨头的石桌。
昆茨正试图重新拼好那个拼图,活着的人也都没有对同伴的牺牲表现出太多的悲伤。他们都已经老了,而且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时光都是偷来的——他们在年轻时经历了太多的危险,看着许多同伴和朋友死去,找不到尸体……甚至都没有什么意义,能活到现在,能在死前做出点堪称伟大的事,成为传说故事里的主角,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个相当令人满意的结束。
私语者们倒是一个也没少,他们满怀感激地将此归功于他们的“夫人”。白鸦无法……或无意再保持年轻的样貌,于是从一位美丽优雅的夫人,变成了一位依然美丽,但说话行事比从前还要肆无忌惮,甚至有点粗鲁的老夫人。
没人对此有任何意见——她确确实实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她原本无需如此。
而罗穆安就像一只被拴在了她身边的小狗,时时刻刻地献着殷勤,怎么也不肯离开。埃德默默观察了一阵儿,也没再干涉。
洛克堡显然是没法儿住了。白鸦,罗穆安,连同所有的私语者,现在都待在水神神殿,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而在洛克堡之外,那天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受伤。巴尔克早有安排,所有人很快就疏散到了几个足够宽敞的地方,港口的船只也做好了准备,如果事情真的糟糕到无法控制,立刻就能让他妈上船离开。但洛克堡位于整个城市的最高处,人们一抬眼就能看到那曾经象征的王室威严也权力的坚固堡垒轰然倒塌,也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些刚刚回到斯顿布奇的人又开始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一些圣职者也认为,既然斯顿布奇很有可能再次成为战场,普通人也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里。
这一次,巴尔克接受了建议。
然而如今还留在斯顿布奇的人,有一些是顽固地就是不肯离开自己的家,有一些则确实是无处可去。周围的城镇,之前就已经接纳了不少从斯顿布奇离开的人,如今再要增加,也有些不堪重负。
巴尔克还在与小国王商议,看哪些地方还能安置更多人,一河之隔的精灵王国却出乎意料地伸出了援手。
格里瓦尔的森林里,有一处不大的聚居地,因为精灵数量减少,精灵们往森林的中心集中,已经荒废了一百多年。但精灵的建筑看似精巧纤细却十分坚固,林中植物的生长也一直被控制着,那地方稍稍整理一番,容纳几千个人并不成问题,而且靠近森林的边缘,距离维因兹河不远,从斯顿布奇过去也很方便。
巴尔克捏着银叶王的信看了很久,有点不敢相信,一直把自己的森林保护得密不透风,连人类的猎人稍稍深入一点,都会被利箭逼着赶出来的精灵们,居然会愿意接纳人类的难民。
而且,无论是佩恩,还是持信而来,与他协商此事的阿尔格洛·林露语气,都没有半点高高在上的施舍。
“虽然种族不同,但我们也算是邻居。”阿尔格洛向他微笑,“互相帮帮忙总是应该的。”
那座名为“林露”的小城,事实上就是他的家族曾经的聚居之地。
这位年轻的精灵长老,在格里瓦尔上一任的长老们牺牲了自己,让无声之塔重新成为圣塔,让精灵们的心重新凝聚在一起之后,就是柯瑞尔之外,与人类交往最多的精灵。他并不健谈,也没有柯瑞尔那样热情爽朗,但他性格温和,极有耐心,总是不声不响就能把各种事情处理得十分妥帖,与他相处,连巴尔克这种其实很是挑剔的人,也觉得颇为舒心。
事情就此定了下来。娜里亚忙着将人们组织起来,一批批送到林露,还得帮忙说服那些坚持“死也要死在斯顿布奇”的固执老人,一时连准备三餐的时间都没有了。
被娜娜可怜巴巴地盯着,伊斯只好捋起袖子进了厨房,但在连吃了几天的各种烤肉之后,连泰丝都消化不良地躲去了独角兽号。
独角兽号上的厨子,手艺其实也不错的,至少烤鱼的时候还记得配上蔬菜和水果呢。
但娜娜并不嫌弃,而埃德不敢嫌弃。
他其实也很少能回来。“计划提前”,说起来是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却令人头秃,而且三重塔从那一天起就寂静无声,隐在霍安背后的九趾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花样,曼妮莎也闻风而来,向他确认他们的协议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而在这样的忙乱之中,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夜晚,敲响了他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