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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不适感让埃德寒毛直竖。他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恐怖。
他落在了沙滩上,即使做好了缓冲都没能站稳——他的腿都在发软。
“你是不是有病?!”
他转头对着紧跟着他落地的少年吼道。
回答他的是另一声怒吼……吼得埃德心头一松。
冰龙终于飞了回来,身后紧跟着那高举镰刀的巨大骷髅。
埃德的注意力立刻就全转了过去,在确定冰龙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时才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冰龙气势汹汹地撞向追着他们飞向沙滩的龙骨号。
随着它一起撞过去的,还有从海面突然升起的巨大冰山。而它浑身突然腾起的火焰,在夜色之中煌煌烨烨,明亮得难以直视。
埃德跌坐在地上——好了,他可以歇口气了。
霍安在不远处艰难地爬了起来。他似乎是受了伤,但埃德并没去管他。他一只眼睛斜盯着这个让他浑身发毛的少年,一只眼睛盯着徘徊于空中的巨大骷髅。
它们大概是一路上翻翻滚滚打过来的。细看之下,那骷髅其实有些狼狈。它的右臂只剩了上半截,只能别扭地用单手提着镰刀,肋骨也消失了一小半,但看不出是断掉了还是烧没的。
但同时,它的“伤口”正在恢复。
它的右上臂直接掉了下来,然后从肩头重新长出另一只手臂,它的肋骨保持着原样,仿佛被狗啃过一般的脊骨却变得更加粗壮。
而小骷髅们正向它聚拢,仿佛要组成什么阵势。
海面之上,追着埃德打了那么久的魔船正轰一声钻进水中——它被烧着了。
埃德跳了起来,大声欢呼。但当冰龙毫不犹豫地追进水里,而大小骷髅们统统无视了他,紧随入海,他又不安起来。
那条船在水里灵活得像条鱼……而冰龙到底不是一条鱼。
他叹口气,奔向海中。
“埃德。”
霍安又一次开口叫着,摇摇晃晃地朝他跑过来,没几步就摔在了沙滩上。
埃德远远扔过去一发治疗术。
他打定了主意绝不靠近他,也绝不再理他。没下杀手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霍安惨叫一声,剧烈地抽搐起来。
埃德还是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怀疑那一发治疗术起了相反的效果……他怀疑霍安已经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
他应该扔下他不管,却还是一边骂自己蠢货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
少年在痉挛中艰难地抬头。月光之下,一点银光一闪而过,映入他的双眼之中。
埃德僵住了——他果然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蠢货!
他确定他并没有在那只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还记得伊斯说过,镜中的魔法类似契约,如果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双眼,等于契约并未成立。
他们之间还很有一段距离,他根本不可能看到霍安的眼睛里的自己的眼睛。
可他现在就像突然陷进了看不见的淤泥里——连灵魂都陷进了淤泥里。脑子像一锅煮到粘稠的泥浆般转得越来越慢,思考的能力被一点点搅碎,一点点替换成……另一个他。
那感觉实在诡异。他本能地知道那也是他,或他的一片影子,一点碎片,轻而淡,甚至都没有多少神智,却轻而易举地将他一点点吞噬。
他在混沌中拼命挣扎,只觉得自己像一只扑到了蛛网上的小虫子,在重重的束缚之下,越来越无力。
但他还有一点感觉。他在僵住之前下意识地捂住了娜娜的头,而这会儿,那条小龙正从他不由自主地收紧的手指里挣扎出来,咬了他好几口却没有得到反应之后,又怒气冲冲地大叫着,飞向霍安。
……虽然飞到一半就掉了下来,但的确是飞出了从未有过的距离。
可喜可贺——但埃德这会儿只想把它抓回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在动。虽然缓慢又僵硬,像个关节都坏掉了的木偶,但确实在动。然而极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挣扎。
他的眼睛还睁着,睁得极大。眼前的一切变得缓慢又模糊,像隔着起了雾的玻璃,他看着那条小小的龙猛冲向依然趴在地上没能起身的少年,像个勇猛的骑士……也像只气疯了的鸭子,一路嘎嘎地叫着,凶猛地扑到了少年的脸上。
然后他沉重的,快要失去知觉的身体骤然一轻。
有好一会儿他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霍安凄厉的惨叫刺破仍包围着他灵魂的那一片迷蒙,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一点点清醒。
头痛得像是要爆开。他一时间根本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本能地冲过去,抱起了还在冲着霍安狂挠的小龙。
他差点就制不住它,那小小的身体里的力量大得有点吓人。当他终于把它拖开,安抚般轻拍它的小肚子,才在一瞥之间,看见霍安血肉模糊的脸。
他半边脸都被娜娜抓烂了……他那只镜子般的左眼已经只剩了一个血洞。
埃德打了个哆嗦。娜娜的凶残确实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但他也终于想起了刚才那短暂却又极度危险的一刻,后心一阵发凉,心有余悸地连退了几步。
“娜娜好样的!”他对着依然气呼呼的娜娜猛夸,“再没有比你更棒的小龙啦!连伊斯都比不上你!”
他简直想要使劲儿乱亲它一通,即使它满身满脸都是血,喉咙里还在呼呼低吼,凶狠得像是想给他也来上几爪,看在他眼里也还是可爱得不得了。
娜里亚非得让他们带上它,简直再明智不过了!
当他再一次看向霍安,那短暂的不适与不忍已经完全消失。即使少年此刻仍直直地看着他,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滑落的眼泪冲开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滴进砂砾之中,看起来伤心欲绝又凄惨无比,他也没有半点同情。
“我原本……”少年嗓音嘶哑,手指深深地抠入混着他鲜血的沙里,“是真的不想再伤害你的……”
埃德一句也不想再听。
同样是脑子有问题,人家罗穆安就疯得那么可爱,而霍安这种,就只纯粹地令人厌恶……又毛骨悚然。
少年一直就没能爬起来。那发治疗术对他而言大概算是极其可怕的攻击。埃德想着要不再给他来上一发,虽然他那只见鬼的眼睛已经没了,却依然是条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来的毒蛇,只要想着他还活在某个地方,都能让他如芒刺在背。
哪怕是对九趾,他都没有如此憎恶。
而他冰冷的视线将他的憎恶表达得明明白白——明白得连霍安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少年终于不再流泪。他瞪着埃德,眼中的悲伤与乞求一点点变成刻骨的怨恨。
“你要杀了我吗?”他问,“在我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
埃德沉默地抬手。这听起来是不怎么光彩,但内心某种预感告诉他,如果今天放过了这个人,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然而,当另一个声音响起时,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成为你的麻烦,”从海中一步步走出的老人显得疲惫又阴沉,“看在我们曾经的‘合作’的份上,希望你能再放过他一次。”
埃德看向奥伊兰。他们的每一次合作里这个狡猾的死灵法师都占尽了便宜……但他也的确帮过他的忙,甚至在他被九趾拖到深海献祭的时候,他也冒险给过他一些暗示。
在他短暂的迟疑中,奥伊兰已经走上岸来,站在他面前——站在他与霍安之间。那明显的回护让埃德无法理解……他其实一直都没弄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奥伊兰似乎把霍安当成自己的外孙,但平常相处中却也不见得有多么亲密。而霍安,在他唯唯诺诺的乖顺里,他眼中对他的“老师”的恐惧和憎恨,有时根本就藏不住。
奥伊兰那么敏锐的家伙不可能毫无所觉,倘若他真是霍安的亲人,也不可能一副毫不在意也无意去改变的样子……可要说他真的不在意,他又从不允许有人伤害霍安。
埃德只能觉得,老死灵法师其实脑子也有病,所以他们才能凑在一起。
霍安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沉默地站在奥伊兰身后,像从前一样,安静又乖巧。
“……那面镜子,”埃德开口。他想要确定一下那面见鬼的镜子已经彻底毁了,确定如果霍安活下去也不能转头就给自己再装上那样一只眼睛,但他才刚刚说出几个字,就看见一截黑沉沉的尖刺,无声无息地从奥伊兰胸口扎了出来。
埃德半张着嘴,一时竟不能明白他所看到的这一幕,直到那截尖刺又迅速地抽了回去,他清楚地看见血液汩汩流出,才能确定,是真的有人从背后准确地刺穿了奥伊兰的心脏。
可他的背后只有霍安。
“……你疯了吗?”他只能喃喃地说出这一句,本能地往后退,浑身发寒地想起霍安当初从他身后刺穿他胸口的那一剑。
那时少年的残忍与卑劣总还有那么一点理由,可现在,杀死一个赶来救他……大概也是世上唯一一个会救他的人,到底又能有什么狗屁的理由?!
埃德抬手就想堵回那些刺目的鲜红,却又迟疑不绝。他不知道奥伊兰是不是会跟霍安一样,不知道一发治疗术是能救他的命还是更快地要了他的命。
奥伊兰垂着眼,神色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但当他抬眼看向埃德,眼中却还是有一丝茫然。或许是因为这一刺,又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料到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可笑的方式结束。
埃德再次抬手,想要冒险一试,却在老人眼里最后的清醒中,看到了拒绝。
于是他沉默着,看着那点生命之光彻底熄灭,看着这声名赫赫的死灵法师,倒在沙滩之上,再无声息。
霍安同样沉默地站着。那尖椎般的武器仍握在他手中,像根毒刺。
“我没疯。”直到此刻他才开口回答埃德,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喜悦,抬起的独眼亮得瘆人,“我想杀他,想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他的解脱与狂喜半点不假,仿佛即使他下一刻便要死去,也已经心满意足。
埃德觉得,他还是不要再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了。
他木无表情地抬起手,一记无形的重拳破开空气,砸向少年的头。
但他没能击中。
黑色触手从海中探出,卷在霍安的腰上,瞬间把他拖了回去。而当那些触手卷向奥伊兰的尸体,反应过来的埃德下意识地甩出闪着电光的光刃。
被切断的触手迅速地缩了回去。一阵海浪冲上沙滩,黑色魔船自海中升起。
它破破烂烂,几乎从中间断成两截。它的船舷破开了一个大洞,无数黑色的触手正蠕动着向内收缩,试图修复那巨大的伤害;它的桅杆也断了两根,只有一根还挂着半张奄奄一息的黑帆;小骷髅们已经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却大半都七零八落,凑不出几具完整的躯体,而船首的巨大骷髅像,已经没了镰刀,也没了头。
整条船甚至都还在冒着缕缕的黑烟,仿佛有哪里的火没能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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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又惊又喜。他觉得好像也还没过去多久……冰龙的战斗力已经有这么强了吗?
……以后再打起来,他可能打不过它了吧……
冰龙也终于从海底冲了出来,咆哮一声,便有巨大的冰块从四面八方往那条形容凄惨的船上砸。
这招埃德其实也用过,但那时龙骨号滑得像条鱼,很难砸中。而现在……
冰龙也没能砸中。
整条船猛地向内收缩,像是缩进了船舷上那个还没修复的破洞里,几乎是眨眼之间,空气中就只剩了一个噼里啪啦闪着黑色闪电的光球……或黑洞。再一眨眼,连那一点黑色都消失不见。
冰龙的怒吼几乎响彻天地。已经习惯了被带着威慑的龙吼轰来轰去的埃德只白了白脸便站稳,眼尖地看见了从冰龙雪白的鳞片上滑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