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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特格尔的王座厅又被称为石榴厅,源自博弗德家族徽章上代表丰饶与繁盛的石榴,以及四壁垂下的华丽又庄严的,统一以暗红为底色的挂毯——那颜色与其说像石榴,倒不如说像血,只不过,从来没有人公开指出这一点。<冰火#中文事实上,“血色”比“石榴色”更适合这个宏伟的大厅。尽管看起来比安克坦恩只有黑白两色的列王厅要明亮和热烈,在这里上演的故事却不见得美好多少。博弗德王朝的内斗没有安克坦恩那么惨烈,反而充满各种戏剧化的笑料,甚至被编进许多吟游诗人的唱词里……但在这个大厅里所流下的血,也已足够染透所有的挂毯——以及通往王座的红色地毯。
并不陈旧的地毯在潮湿多日的天气里散发出微微的异味,布鲁克走过时甚至感觉能留下深色的脚印。在安特?博弗德的加冕仪式和婚礼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石榴厅。平常有圣职者——尤其是水神的圣职者到访时,安特从不会在这里“接见”,而是更加殷勤和亲切地将客人安排在水晶长廊尽头,面对花园的云厅里,平座而谈。
但这一次,安特选择了高坐在王座上,在全副武装的骑士们的守护中,静静地凝视着缓步向他走近的老牧师。他双目深陷,脸色发灰,在午后照进大厅的金色阳光下,竟隐隐透出一丝垂死者的颓败,虽然唇边仿佛习惯性地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却并没有起身表示任何欢迎的意思。
“欢迎,修安大人。”直到布鲁克走到了台阶之下,向他低头行礼时,他才淡淡地开口。“请原谅我昨天没有如约前往神殿。我的王后恰巧从北方归来,而除此之外……最近也实在有太多俗事缠身。”
布鲁克了然地微笑,没有再多做什么客气的寒暄,而是平静地告诉那高坐的国王:“也许我能稍稍减轻您的烦恼,陛下。”
那一点虚假的笑容也渐渐消失,安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言辞谦恭。语气却生硬:“我相信诸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他们既然将这个国家交到我的手中……我又怎敢忘记自己的职责,再用些微琐事来烦扰您呢?”
布鲁克压下一声叹息,只能说得更加直白:“我知道您正寻找的人在哪里。”
安特冷冷看着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目光更加阴沉。
“您是指那几个闯进洛克堡,又挟持了莫里斯伯爵夫人,在王宫之中四处放火。然后逃出去的盗贼?”半晌之后,他冷笑着问道。“我的确曾经放过一些向神殿寻求庇护的罪犯,但这一次,恐怕我无法答应您的要求。否则我担心总有一天,有人会肆无忌惮地想要窃取这个国家……请告诉我。牧师大人,神殿不会觉得连这样的罪行都是‘情有可原’的吧?”
他的反应比预料中更加激烈,那让布鲁克暗自心惊。但他独自来到这里。早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依旧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
“有些罪行当然不可宽恕。陛下,但我担心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如果您见过那几位‘盗贼’,或许也曾疑心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他已经说得尽量委婉,但仍不足以安抚那显然有些失控的国王。
“从未见过。”安特矢口否认,“如果洛克堡的守卫居然允许那些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大概该考虑让侍女们接替他们的位置,至少她们的尖叫是不错的警告。”
布鲁克一怔。他没有料到安特连这一点也会否认。不需要什么法术,他也能够判断出博雷纳和罗莎并没有撒谎……那么罗莎的担忧很可能是正确的。
“那么我请求您,陛下,至少先见他们一面。”他语气诚恳,却已经隐隐意识到,这一行大概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并不想拒绝您,修安大人。”王座上的安特向前倾身,“但我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几个盗贼身上……您觉得这样如何?如果您知道他们在哪里,请把他们交给我的守卫们,让他们先在地牢里好好待上几天——为了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骑士,这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如果您能有这样的诚意,我或许会再考虑跟他们见上一面,听听他们到底有什么借口。”
布鲁克苦笑。那几乎是不可能事,就算博雷纳答应,罗莎?拉图斯也不会。那个女战士根本就不相信安特,更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或许我们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地方?”他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
“比如,您的神殿?”安特冷笑,“如果您……如果他们不相信我,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他们?”
“那么我恳请您相信我们的女神。”布鲁克深深地低下头去,“相信她的公正与仁慈,在她的圣地之中,不会有欺骗与杀戮。”
“听起来,您似乎觉得洛克堡中就没有‘公正与仁慈’可言?”
布鲁克的眉心终于微微皱起。
这样刻意的针锋相对里,已经没有丝毫敬意,更没有任何试图和平地解决事端的意愿。安特或许虚伪,但从前至少并不是这么暴躁而固执的人……
又或者,他认识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安特?博弗德?
“……我会转达您的要求。”他向那已经没有道理可讲的国王躬身,“并寻求更好的解决之道,请容我……”
“这不是什么‘要求’。”安特撕下了他最后的面具,无礼地打断了老牧师,“这是命令。”
“……他们此刻在神殿的保护之下,在证明他们有罪之前,我不能这么做。”
“而你的神殿在我的国土之上,牧师。”安特冰冷地直视着他,“它如今享有的所有权力与财富,都是我的赐予,我也同样可以收回!至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才是你的王……回去向女神祈祷吧,那才是你的职责。”
布鲁克缓缓抬头,平静如水的眼神微微泛起波澜。
“……您说得没错,陛下。”他的声音轻而有力,“神殿无权违抗您的命令。但希望您能记得,人终有一死……当最后的审判降临时,您的灵魂会以怎样的姿态,站立在诸神的面前?”
话出口时他意识到,这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警告……但对安特而言,大概更像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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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赫然起身。
红色长毯上,那牧师洁白的长袍突然间如此刺眼,仿佛某种毫无掩饰的轻蔑、嘲弄与指责……仿佛居高临下的审判。
——但诸神已死。
年少时安特也曾相信忠诚与勇敢必得嘉奖,正直与慷慨终有回报,纯洁的灵魂会在诸神面前获得最大的荣耀。但当他视为榜样的父亲最终被证明不过是个冷酷、残忍又卑鄙的男人,却依旧能在身前身后饱享殊荣,他天真的信仰便开始一点点在疑惑中腐蚀得千疮百孔。
到最后,除了自己,他再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他或许的确做错过一些事……但谁给了面前这瘦弱的老人评判他的资格?他是鲁特格尔的王,他的疆域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广阔和富饶的土地。而他能走到今天,头戴王冠,坐在悬挂了两百年的旗帜下,靠的是自己一点一滴苦心的经营,不是任何一个神祗的护佑!
再没有人能将他得到的一切,从他手中夺走。
“拿下他!”
在油然而生的愤怒中吐出这简单的命令时,他其实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红毯两侧有他亲封的骑士守卫,而今天站立在这里的,更是经过他刻意的挑选——每一个人都曾在他面前发誓,效忠自己的国王而非诸神。
被称为“无信者”的人在贵族之中或许难寻,在更下等的阶层里却比比皆是……一点承认与肯定,一点恩赐与承诺——想得到这些人的忠诚比想象中要简单,但安特总是不自觉的怀疑,失去他们的忠诚是否也同样简单……
但至少此刻,他们不会因为面对的是圣职者而有丝毫犹豫。
两位骑士持矛上前,长矛的尖端指向牧师的后背。对一位不能施法的老牧师来说,这显然已经足够。
在国王的震怒之前,白发的老人却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手杖,苍老而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悲哀。
那反而彻底激怒了安特。
利刃出鞘时的声音异常尖锐地刺痛着耳膜——他拔出了自己久未使用的长剑,冲下台阶,脑海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惊惶地大叫着试图阻止,却有另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让他一声不响地高举长剑,向着布鲁克当头劈下。
老牧师没有反抗,也没有后退一步,但在剑锋落下的那一瞬,空气似乎被微微地扭曲。
另一柄长剑斜刺而来,格开了安特的攻击,双剑交击的火星中,布鲁克?修安的身影骤然消失。
出手的骑士似乎也怔了一怔。
瞬间的惊愕之后,安特愤怒的咆哮响彻大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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